第11章 月紅樓1
招魂需要魂主生前的貼身物件,這就得去念慈門一趟。
周南原以為就他跟穆溪兩人去,第二天美滋滋地到了不二殿大門,大老遠就看到一群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穆溪身邊除了蘇雨時、唐可,還有個面半熟不熟的年輕門生。
周南遠遠地聽見他在對穆溪說:“師兄,我知道你不信,但家父養的那頭妖獸,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若知道,必定不會讓他這麽做。”
這人是常之恒,無衣法師的兒子。
雖說無衣針對蘇雨時多半是因為他兒子,但上一世周南跟他交集并不多,只記得這個人沒什麽真本事,天天想跟穆溪套近乎,每次都被他攔下擋回去。
可是現在的蘇雨時好像并不能做穆溪的擋箭牌,只顧在一旁跟唐可玩。
穆溪本來神色淡然,但聽着常之恒這麽喋喋不休,眉頭微蹙,半晌打斷他:“我知道,與你無關。”
周南頓時感覺這個常之恒吵到穆溪了,要把他趕開。
“十一少!”
唐可先看見了他,興高采烈地沖了上來。
蘇雨時也開心地跟了上來,咋咋呼呼地跟周南告別。
周南沒反應過來:“你不去?”
蘇雨時擺了擺手:“我不去,我還是個下師,不能參加這種級別的行動。我和唐可是來送你們的……”
周南尴尬又不失禮貌地對他一笑。
一般水平的修士三年可成下師,五年成中師,八年才能成上師。周南天賦異禀,前世只用了一年就學會了所有上師的捕妖術,經常跟穆溪一起下山捕妖,常之恒卻得不到這樣的機會,所以無衣常給周南使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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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應該也沒少為難這個真的蘇雨時,周南想到這,也不知是該同情還是嘲笑蘇雨時,竟不自覺地用手攬過了他的肩。
“你師兄不在時,你要小心那個無衣。”
蘇雨時愣了一下,沒想到周南會主動搭自己的肩,也沒想到周南會突然這麽關心自己,有些感動。
“十一少,我沒關系的,我也沒什麽宏圖壯志……”
周南打斷他:“不行,”他壓低了聲音,“你們藏書閣後閣第三個書架上有一本《天如秘典》,你找出來,每天卯時起床照着練。”
蘇雨時一頭霧水,竟不知從何問起。十一少為什麽會知道他們藏書閣裏的書?這又是本什麽秘籍?為什麽要讓他練?
周南沒有給他質疑的機會,放開他時還說了一句:“言七會不定期來找你檢查功課。”
這是一本适合蘇雨時體質練的法術,但不在鎮妖司的課業範圍內。這一趟他觀察過了,蘇雨時天資一般,如果按照鎮妖司墨守成規的教法,恐怕再練五十年都練不出什麽名堂。
回過頭時,穆溪和常之恒都在盯着他們,穆溪是不解,常之恒是嫌棄。
蘇雨時尴尬地搓了搓手,幹笑着為他們介紹:“常師兄,這是十一少,十一少,這是常之恒師兄。”
常之恒颔首補充:“不二殿上師常之恒。”
周南淡淡笑了笑,并沒接話。
“師兄,十一少,時候不早了,你們該出發了。此行一定注意安全啊,我聽說念慈門派很邪乎的……”
“蘇雨時,你管好你自己,”穆溪打斷了他,看了看周南身邊的唐可,“和唐可。”說罷便轉身啓程。
常之恒對着蘇雨時輕笑一聲,随即也跟了上去。
唐可一只手抓着周南,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胸脯:“十一少,我保證每天聽話練功,等你回來繼續教我。”
“行吧,你倆一起練,別練多,一天練十五個時辰就行。”
抛下一句話後,周南吹着口哨跟下山去了。
留下蘇雨時和唐可在原地回味這一天十五個時辰。
涼州往青州即使禦劍也要飛數天,途經長安時正好日落西山,周南提議歇歇腳,穆溪沒反對,三人便進了長安城。
長安可比涼州熱鬧得多,商賈往來,人聲鼎沸。
但一進城周南便察覺出了異常,雖然街市繁華,但藏不住一股妖氣若隐若現。
他轉頭見穆溪皺着眉頭,一臉嚴肅。連他都察覺到了,穆溪可是全天下最會鎮妖的宗師,肯定早就發現了。
路過一間茶樓時,樓中傳來穿堂驚木聲,三人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
茶樓裏客朋滿座,白須的說書人興致勃勃地講着的正是念慈門的故事。
“自從老掌門周易安去世後,念慈門派氣數已盡。今非昔比啊,如今的掌門是一位女魔頭。傳聞,當年大亂之際,周易安臨終前給游歷在外的女徒弟傳了飛書求助。誰料這女魔頭心術不正,接手了念慈門後,竟将整個門派變成了自己修煉詭仙術的武器。就連她師父唯一的小兒子都不放過。”
重獲新生的這些年,周南若是聽見有關自己的傳言,頂多輕蔑一笑置之。但是說到九悠女君,他瞬間記起了那些在青州的年少時光,一襲紅袍的師父仿佛就在眼前。
有人诽九悠,他便心生怒火,不由自主憤然上前。
“十一少,你去哪?”
穆溪叫住他,目光落到他緊緊攥着的拳頭上。
此時此刻,聽見這個稱呼,周南如哽在喉。
還好穆溪這一聲提醒了他,他不是周非揚,九悠跟他也沒有關系。
他回了神,松開雙拳。
常之恒沒注意周南,但對這段說書饒有興致:“師兄,這說念慈門呢,我們聽聽是不是有什麽線索……”
穆溪不感興趣,嚴肅道:“民間戲說,不值得浪費時間。”
常之恒不甘心,脖子伸得老長望向樓裏。
聽見座上有茶客發問:“女魔頭将那孩子如何了?”
說書老頭長嘆一口氣:“都說那周易安體制特異,這孩子也繼承了他父親的血脈,天資異禀。那女魔頭心狠手辣,讓孩子從小修習詭仙術,想把這念慈門派唯一的嫡傳小公子為自己所控。據說,那孩子六歲時就被詭仙術反噬而亡。從此念慈門派名存實亡。”
又有茶客追問:“這小公子,可就是坊間傳言的……周非揚?”
說書老頭:“正是周非揚。”
聽聞了周非揚的名字,滿堂茶客們面面相觑,有人大喊:“說書的,你确定周非揚死了?我怎麽聽聞,他還活着?”
常之恒聽到周非揚活着,如獲至寶:“師兄!周非揚沒死啊……師兄?”
他轉頭要拉穆溪,才發現身邊那兩人已走遠,這才追了上去。
周南本來還在想着剛剛說書人的屁話,但繼續往前走,那股妖氣逐漸明顯起來,他也抛開了雜念集中起精神。
到了妖氣最盛之處,穆溪停下了腳步。
“師兄你走那麽快幹嘛?”常之恒正好火急火燎追了過來,擡起頭,看看左邊的安來客棧,又看看右邊的月紅樓,“你們停在這做什麽?”
穆溪看了安來客棧一眼,對常之恒說:“開三間房。”
“住這?這對面就是青樓,晚上會睡不好吧……”
話音還沒落,就被穆溪瞪了回去。
常之恒吃了癟,準備去開房。
“慢着,我去吧。”周南走上前,攔住了常之恒。
“為什麽你去?規矩我們懂,路費食宿都算我們的。”常之恒不屑,掏出錢袋。
“我知道,但這家店我熟。”
正說着,一腰佩青巾的中年婦女從客棧裏迎出。
“十一少,貴客呀!你可好久沒來了!”
常之恒還沒反應過來,這婦女就直接繞過了他,奔向周南。
跟周南寒暄客套了半天後,老板娘招待他們進店坐下,張羅着酒菜。
周南随口讓老板娘上幾個平時愛點的菜,并沒有問穆溪和常之恒的意見。
老板娘熟練地報了一串菜名後,常之恒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還挺會點的。”
又轉頭對穆溪說:“師兄,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吧。”
周南這才尴尬地意識到,他這些年的飲食口味居然越來越像穆溪的。
在等上菜的間隙,常之恒的話頭就沒停過,口若懸河地在分析周非揚到底死沒死。
周南是無所謂,還聽得泰然自若,嘴角是不是浮現一絲晦澀難辨的笑意。
但穆溪聽見周非揚的名字被不斷提起,似乎十分反感,最後倒了一杯茶,重重地推到常之恒面前。
“你話太多了,喝茶閉嘴。”
這時老板娘端上了剛出爐的新鮮水餃,完全沒注意這邊的奇怪氣氛,邊上菜邊得意自誇道:“我們家最新的招牌水餃,長安城第一,每日限量,連十一少都沒試過……你們快吃吃看。”
老板娘轉身離開後,周南将熱氣騰騰的一盤餃子推到黑着臉的兩人面前,他知道穆溪在意什麽。
“別這麽嚴肅嘛,出門在外,多個熟人多條路。我跟你們說,吃得香才能讓掌櫃的高興,掌櫃的一高興就什麽都說了。”
常之恒這時才察覺到周圍氣場有異:“師兄,我覺得這家店有點怪,像是妖氣……”
周南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這個常之恒水平也就這樣,蘇雨時也指望不上,穆溪太苦了,這一世連個得力助手都沒有。
“你覺得是什麽妖氣?”穆溪問。
“這個不好說……有點像土系妖?”
土系個鬼啊,這明明是水系妖的妖氣。周南心裏哭笑不得,這樣還說自己是上師,玉門鎮妖司丢人丢大了。
他默默倒了一小碟醋,想起穆溪吃餃子從不愛蘸醋,便把醋瓶遞給了常之恒。
誰知常之恒接過醋瓶後自然地給穆溪面前的小碟子裏倒上半碟,再給自己倒了半碟。
周南以為是常之恒不了解穆溪的口味,沒想到穆溪夾了個餃子就在小碟子裏蘸了蘸,讓餃子在碟子裏轉了一圈,直到整個表皮都被醋浸透。
“穆仙師蘸這麽多醋?”周南驚訝得差點打翻碗。
常之恒搶着說:“要你管。師兄就愛餃子蘸醋。吃餃子不加醋才是暴殄天物。”
穆溪看着自己面前的醋碟,愣了一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前不愛蘸醋的習慣是什麽時候改掉的?
“哦……嗯,是挺暴殄天物的。”周南沒由來又一陣失落。
他夾了顆餃子,在醋碟裏狂蘸,也不知道在吃哪門子陳年老醋。
上輩子他求着這個人嘗試一下餃子蘸醋,求了幾年都沒成功,現在這個人居然愛上了,卻不是因為他。
吃完了一顆,他又夾了兩顆到碗裏,直接把醋碟裏的醋澆在餃子上。這種空穴來醋的感覺也只能自己在心裏消化了。
一頓餃子在醋裏吃完了,完全沒有嘗出是什麽味道。以至于老板娘上來換湯斟茶時,他只好硬着頭皮胡編了一通誇獎之言,把老板娘哄得天花亂墜後,開始問正事了。
他這個人,還是很公私分明的。
“老板娘,最近你這店中,有沒有什麽古怪?”
聽到這,老板娘的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別瞎說,我這生意好得很,有古怪的可不是我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