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五前] 溟波逝水

第23章 章節

光洞。進洞走了不一會，淩波的傷勢便又發了作，不得已她便停了腳步，右手輕輕扶住肩膀。龍溟在她前方，察覺她沒有跟上，回頭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表示什麽。

淩波擡起頭，卻并沒有多餘的動作，張開雙唇無聲地頓了頓，才輕聲道：“你走吧。”

龍溟聞言徹底轉回過身子來看着她。

淩波不看他，兀自繼續道：“神農鼎既已得手，你也不必再做停留。此地十分隐秘，師伯他們也一時發現不了這裏。”

“……”龍溟并不接話，再次轉身背對淩波，卻是打量了一下流光洞，“這便是你曾說過的，煩躁苦惱之時會獨自來小憩一會，平靜心情的地方？”

“……嗯。”淩波一愣，答道。

龍溟複又轉而面向她，決口不提離開之事：“你的傷勢不輕，休息之處在哪裏？”

淩波心下微嘆，松開扶肩的手，搖頭道：“我自己可以過去。”

龍溟閉眼不語半晌，繼而搖搖頭，由一步開外走至淩波面前，喚了一聲：“淩波。”

淩波看着他，沒有應聲。

“給我一個保護心愛女子的機會。”

龍溟如是說道，語畢朝着淩波伸出了右手。

“……”龍溟這樣直白的動作代表了什麽，她回應有代表了什麽，淩波心中十分清楚，說不動心是假的，可回應了一樣是難以挽回。她低下頭，似乎隔了許久才輕嘆，“你又何必……”

像是下定了決心，淩波聲音更輕地指路：“前面的岔路口左拐。”

龍溟聞言點點頭，手持續的伸着，雙眼一眨不眨地定定望着淩波。淩波遲緩地伸出手，還未碰到，卻又收了回來，低下頭。

……罷了，已經到了這裏。

淩波終是将手再次伸了出去，輕輕搭上了龍溟伸出的手。

龍溟似乎笑了笑，牽着淩波往前前走了一段路，還是放開了，之後一路始終護着她前行。淩波在他身後看着他緊握十字妖槊的背心，內心五味雜陳，又是擔憂又是糾結。

龍溟實力強大，護着淩波不久便到了盡頭她平日休憩之處，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便雙手合十運起法力為她療傷。

淩波卻是垂眸阻止道：“不必再試了，你為魔，我修仙，本就相克，耗費再多功力也是徒勞。”

她略略睜眼勸道：“我的傷勢如何，你我都清楚，停手吧。”

龍溟閉了閉眼，終是放下手，又睜眼，似乎思慮了什麽道：“你在這等我一日，我還有一件事要辦，等事情一了，我們便回夜叉。”

我們？回夜叉？

“……去魔界？”淩波閉眼苦笑，頓了頓睜開眼卻不看他，“我？一個蜀山弟子？呵呵……”

她擡頭看着他搖了搖頭，拒絕道：“多謝，不必了。盜鼎之事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意願，你不必為此歉疚。”

龍溟苦笑着閉眼搖頭：“……呵，你錯了，我沒有歉疚。”

“孤乃夜叉族之王，孤的天平之上，不能容許有任何事物比夜叉族更重要，即便是至親至愛也不例外。”龍溟緩緩睜開眼，“屍山血海，陰谲鬼道……只要能引領夜叉前往樂土，孤都會踏上，不猶豫，不怨尤，更無愧疚後悔。”

淩波看着地面，沒有接話，也明白他不需要接話。

“淩波，我在這裏，并不是出于歉疚，也不是後悔對你的所作所為。而是……”龍溟說到此卻頓住沒有再說下去，一時之間沉寂流動在兩人之間，片刻內竟是誰也沒有再開口。

最終還是龍溟先打破了沉默。

“在我心裏，你永遠不會比夜叉族更重要，但一定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淩波聞言猛然擡頭看着他，良久之後方才又低頭自嘲一笑，顫抖着道：“你真可惡，哪有人像你這樣說話的……可惡……”

龍溟聽到她這麽說，卻是哈地輕笑一聲，想了想還是沒有再執意讓她去魔界，轉而道：“給我一件你的貼身之物吧。”

淩波抿了抿唇，輕輕擡手取下了頭上的珠花遞給龍溟。

“珠花？”龍溟接過珠花，閉眼道，“這種無暇的白色，和你一樣。”

随即他收起珠花：“這個暫且放在我這裏，等回到夜叉，我再為你戴上它。”

“呵。”淩波意味不明地輕笑出聲，看着他道，“你不是還有事要做嗎？去吧。”

“……”龍溟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一字一句地道，“等我回來，答應我，一定要等我回來。”

淩波點了點頭，聲音有些輕忽，語氣卻是十分堅定地答道：“好。”

曾經無數次對他回答簡簡單單的好，但是……這個“好”的分量，比之慕容紫英的“承君此諾，必受一生”還要來得擲地有聲。

何況，淩波與龍溟都不再會有來生。

龍溟看着淩波，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走上前去，俯下身在她額上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吻，方才轉身離去。

待龍溟走出數尺，确定他已聽不見內間聲響，淩波這才微微疼出聲來。

這樣……也好……

“……”

“魔界百姓……”

淩波長長地嘆息，不願也不想再對此評論什麽。她的神智漸漸的因為傷勢開始有些許模糊，往日種種一一在她眼前浮現。

猶記得已經是好幾年前的清明，師父冬淩一如既往地笑着，溫柔的聲音十分平靜。

“淩波，為師天命已盡，無需傷心。你是個好孩子，只是有時候容易自作迷障，讓為師有些放心不下啊……”

淩波兩月前下山前夕，丹藥房草谷師伯安慰着心神不寧的她。

“蜀山門下不求仙道，但求蒼生。以你的悲憫之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

那是除去唯一的妹妹之外，最愛自己的人……是了，還有平日寡言少語卻也百般愛護她與淩音的石荷師叔……

回憶起她們，淩波心中泛起了濃濃的愧疚：“師父，師伯，淩波是不是讓你們失望了……”

淩波微微擡起頭，眼神有些迷惘：“但……魔族也是性命啊……”

“既然于人界無礙，見他一心為了魔族百姓履險……我……我無法不……”這算是她最為糾結之處。

“我盜出神農鼎，便是葬身于此，也是咎由自取，只是……”既然已經做出選擇，淩波便不打算走回頭路。只是自言自語到此處，她頓了頓，語中痛苦與愧疚等情緒紛雜，“妹妹……”

想到淩音，淩波眼前便似乎看到淩音歡喜地找到她的房間推門走向她的身影，她清楚的記得淩音的一言一笑。

“姐姐，姐姐～”

“姐姐，草谷師叔說，折劍山莊發來了今年品劍大會的帖子，她準備讓我和鐵筆師兄一起去呢。”

“是嗎？太好了。”

“我還從沒有去過這種武林大會呢，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副情景。要是做了什麽不合宜的事情，讓我們蜀山蒙羞可就不好啦。”

“你這是頭一次代表師門出席武林盛事，緊張在所難免。別擔心，跟平時一樣就好了。”

“嗯。”

“明天我就要下山去除妖，一去多日，怕是會錯過你出發的日子。等回山後，再好好聽你說品劍大會的事。”

“好。那姐姐，我先去和鐵筆師兄商量大會的事情啦。”

“等姐姐回來後，也要把你這次下山遇到的趣事告訴我哦。”

言猶在耳，可是淩波怕是再也無法對淩音講述山下遇到的趣事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即使知道這樣完全沒有作用，淩波依舊一遍一遍地說着。

最後，淩波極輕的聲音漸漸消散在空曠的洞穴之中。

“可是我……也不……後……悔……”

貳拾叁、皆是執念又如何

淩波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重傷令她完全無力去感知時間的流逝，只有身體不斷的在變得愈加虛弱，每時每刻都是煎熬。何況她一待龍溟離開便啓動了鎖魂玉構建的陣法，傷重之下妄動靈力，自然讓淩波魂魄離體的速度加快——說白了，便是将要死亡。

不斷的時間流逝中，往日與龍溟的點滴一一浮現于淩波腦海中。當初的相識，筠山的并進，李尋的慘劇……

驀地，淩波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出現在了流光洞中，正在靠近。

是魔翳……帶着龍溟的魂珠回來了嗎……

淩波沒有那麽大的能耐讓龍溟鬥得過骨蛇，那麽即使龍溟回來，也必是魂魄形态。這般熟悉的氣息中夾雜着另一股魔氣，那必然是……魔翳帶着他回來了。

自己竟然還能保持意識的一定清醒，真是……淩波連苦笑的力氣也沒有了，持續閉着睜不開的雙眼，腦中随着龍溟魂珠的靠近不可抑制地閃着過去的畫面。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