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點煤渣很快就燒完了。
梅苑角落裏有一個廢棄的小屋。陸遠芳曾去看過裏面有幾把舊木椅,可以燒。但陸遠芳又深知此種行為無異于偷竊,于是放棄了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真的那麽需要煤炭嗎?陸遠芳在心中問自己。
自記事起,家裏燒煤的此次數就屈指可數,但那時家在南方,三面環山,北風極難吹入。要說冷,恐怕還真沒有京城冷。更何況母親現在身體大不如前,若是再凍上個一旬半月的,萬一舊疾未愈,又染新疾……
陸遠芳嘆口氣,需要,真的需要。
陸遠芳打算親自去拜見陳夫人,無論母親是否願意。
稍微整理一番後,陸遠芳出發,剛出梅苑,陸遠芳看到地上放着一個蓋白布的竹筐。他掀開白布,露出了裏面均勻而整齊的煤塊。
陸遠芳有些驚訝,他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
陸遠芳把白布蓋回去,退後幾步,道:“陸某不能平白受人恩惠,恩人至少要讓遠芳見上一面。否則,遠芳是不會收的。”
陸遠芳對着空蕩蕩的小路行禮。
良久,梅花林中傳來一陣響聲,一個侍女走了出來。她用袖子遮住了臉,陸遠芳也看不清她的身形,只能在心中感慨:真是片讨人喜歡的梅林。
“陸公子,我家主人派我将這煤炭送來,”侍女特意壓低了聲音,“您笑納。”
“這……”陸遠芳猶豫,“勞煩姑娘告訴我,你家主人是……”
“陸公子,我家主人曾蒙受陸老将軍恩惠,現今得知陸公子有難,是前來報恩的。”
陸遠芳很疑惑,侍女口中的陸老将軍,指的應是他的祖父。可惜他出生時,陸家已經被貶南遷,父親也鮮少提及舊事——陸遠芳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
“姑娘可否稍等片刻,我須得過問家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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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請去,奴婢會在此等候。”
片刻後,陸夫人也來到梅苑門前。
“陸夫人。”侍女福身行禮,仍用一只袖子遮臉。陸夫人來時已聽陸遠芳說過事情經過,但陸老将軍秉性正直,平素最喜打抱不平,因此施恩也多,結仇也多,陸夫人也難以判斷。
“姑娘你可否回去告訴你家主人,”陸夫人溫和而堅定,道:“我陸氏母子受恩也需明明白白,不知曉恩人是誰,定不會平白受人恩惠。您放心,我們絕不會透露一分。”
侍女見母子二人如此堅決,無奈道:“既然陸夫人和陸公子都如此執着,那奴婢只好先回去問問主子,這筐煤炭奴婢抱來時就多有不便,現今都晌午了,府中人多口雜,不如就先寄存于此?”
陸夫人有些猶豫,陸遠芳點點頭,那位侍女便離開了。
昱日清晨,陸氏母子就在此等候了。
那侍女卻比他們到的還早,她已不再掩面,見陸氏母子到來,先行禮,又道:“陸夫人,陸公子,我家老主人姓柳,曾遇到過山匪,危急之際,幸有陸老将軍搭救,才得以脫險。後來我家小姐嫁入陳将軍府裏,直到今日,有幸得見陸老将軍後人。”
陸遠芳看看陸夫人,陸夫人思索片刻後,喃喃道:“玉章好像是同我說過此事。”
随後他們又到了謝,那侍女受不住,就告辭了。
至于那位柳夫人,下人們也多有提及:她是陳将軍唯一的一房妾室,出身于江南的一個書香世家,溫柔娴靜,生有一女,正是陳将軍的幺女。
如此說來,陸遠芳和陳芷,也不完全算陌生人。
不知是否有燒煤炭的緣故,陸遠芳覺得天氣似乎真的在回暖。
直到有一天讀書時,陽光慢慢填滿窗口,鋪蓋住他的書桌。他興奮地将手伸到陽光下,心裏感到有淡淡的暖意。
陸遠芳又起身去摸牆壁,牆壁也不似先前那樣冰冷了。他只在極冷的晚上燒煤,母親燒煤時也會避開送飯的時間,現在牆壁變暖了一點,真的是因為天氣在回暖。
那些桃樹怎麽樣了呢?
陸遠芳沒來由的想起桃樹,它勾起了陸遠芳對某個人的思念。
陸遠芳決定去看看。
這是陸遠芳第一次走出梅苑。大概是梅苑真的清靜,走了很久也沒有見到幾個人。
陸遠芳憑借着那日送陳将軍的印象,小心翼翼地避開路上見到的幾個丫鬟,最終還是找到了桃林。
如他所料,這裏的桃樹确實被倒春寒所□□,遠遠看去,綠紗已被素衣所代替。樹下的積雪白的發亮,積雪表層的冰晶閃爍着更加耀眼迷人的光彩。
空氣是清涼的。
陸遠芳在鵝卵石的小道上又走了一會。這裏一定鮮有人問津:道路上的積雪還是平整的,除了偶爾幾個地方能看出淺淺的腳印——一定是有人走過後又下了雪,把之前留下的腳印給掩蓋住了。
在這裏,陸遠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惬意與自由。
于是直到飯點前約一刻,陸遠芳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他怕被發現遭人指點,就匆匆離開了。
陸遠芳離開後不久,陳芷從桃林的角落裏冒出頭來。她已經跟蹤陸遠芳好久了,但陸遠芳竟然沒有發現她。
她走到陸遠芳一個踩的很清楚的鞋印旁,提起裙子來也踩了一個腳印。陳芷蹲下來仔細端詳了很久:
看樣子陸遠芳不僅身段兒比她高上許多,腳也比她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