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歸來
商百尺走了有幾天了,江楓橋這裏還是一派的風平浪靜。
這種平靜,讓他有些分不出山中歲月的流逝,日複一日處理着門中的事情。
下面有弟子上來報,說中州這邊又出了事,這一次是寒山門的弟子遭殃。江楓橋想起之前在白凉的劍上做過的手腳,白凉的行蹤,是先外放出去,再慢慢收回來的。他從來不懷疑白凉的本事,所以他如果是追蹤神秘人而去,那麽兇手的路線——最近是在逼近中州大地的。
江楓橋心裏有一種奇異的預感,他接到消息之後,便直接去布置山門之中防禦的事了。
他老感覺,出事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可是事實是,這幾天依然風平浪靜,盡管護山大陣從沒有一日的松懈,可并沒有出現任何的事情。
江楓橋隐約覺得,興許是下面白凉他們那邊出了狀況。
原本江楓橋令商百尺跟蹤白凉,希望知道白凉跟那兇手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系,商百尺也的确成功地憑借着江楓橋給他的玉簡,跟蹤到了白凉。
這一日,白凉行至中州揭陽城下,已經在城外聽說了寒山門弟子遇襲身亡之事,立時就趕了過去。
後面跟着他的商百尺,也在幾個時辰之後進去了。
這些弟子,無一不是被人一劍封喉殺死。只是有的人身上的其餘傷口多一些,有的人要少一些,多半都是死狀驚懼,雙眼睜大,仿佛看見了他們這一輩子之中所見過最可怕的場面。
寒山門乃是九州九大仙門之一,自然是中州這邊的第一,在中州各城都有自己的一些駐紮點,畢竟中州之事頗為繁雜,作為一個大門派,也需要很多的情報。只是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大的傷亡。
敢對寒山門的弟子出手,也是膽子不小了。
白凉并沒有隐藏自己的行蹤,他到這裏,幾乎已經肯定了那個人的身份。
在對揭陽城這邊的外門弟子出示了自己的門派令牌之後,白凉就暫時接管了這邊的事情,蛛絲馬跡,逐漸地被他挖掘出來。
這一次襲擊發生在一天半之前,也就是說,現在那神秘兇手,還沒走遠。
更何況,現在兇手……
現在對方的路線,應該是要回到中州。
最開始出事的地點就在中州,只不過那個時候是別的門派的弟子,現在,終于輪到寒山門了嗎?
白凉的心中,說不出地沉重,只感覺自己想象之中的事情終于要成真了。
他一路追過來,就想要知道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
白凉會在半路上,便解決掉這個威脅。
對寒山門來說,這可能是一個奇恥大辱。
跟着白凉的商百尺,也逐漸地聽說了一些消息,他坐在茶樓之中,本來還考慮着什麽時候跟上去,卻見那茶樓門口忽然來了一個人,一襲白衣,手持帶鞘長劍,直接朝着他走來。
商百尺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被發現的,立時站起來,猶豫了片刻,還是道:“白師兄。”
白凉鎮定地點點頭,似乎是特意來找他的,只道:“這裏不好說話,出來說。”
白凉到底是怎麽發現他的?
商百尺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回頭想想,江楓橋臨走的時候也說,若是白凉發現了他就如何如何,想來江楓橋應該早就知道可能會發生現在的這種情況了吧?
白凉與他停在了寒山門駐紮在城內的地方,平靜道:“大師兄叫你來的吧?”
商百尺點點頭,看着白凉。
白凉又道:“看樣子他也有猜測了。商師弟,我想請你幫個忙。”
白凉說話的語氣太不平凡,讓商百尺覺得異常。他謹慎道:“白師兄請說。”
于是白凉說了,又問:“我所知,與你所知,拼湊起來,就是真相。”
兩個人忽然對望了一眼,似乎都在考慮對方內心之中的想法。
白凉因為入門早,又在外面歷練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并且心思細,能窺知的端倪很多,七拼八湊,竟然也湊了個完全出來。
至于商百尺,其實一向不怎麽關心這些事情,可之前空弦上人曾經親口跟她說過一些江楓橋的事情。只是不知道,白凉是從哪裏看出自己知道的。
兩人終究還是進去,一五一十地交換了信息。
屋裏兩個人說完,忽然沉默了,而屋頂上,戚淮站在那裏,卻直接轉身離開了。
揭陽城距離寒山門不算是很遠,三百餘裏地對戚淮來說不過是一眨眼。
聽到的基本都是真的,結合當初他知道的事情一推測,也就清清楚楚了。
戚淮幾乎已經要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他甚至是忘記了天鑒寶錄,只想要找江楓橋把當年的事情說清楚。
護山大陣沒有辦法阻擋戚淮,他也是唯一一個能夠從護山大陣之中過去的妖族。
在各大仙門之中,都有無數的樹木,而戚淮乃是戚皇,樹中之皇,自然能夠利用這一切了。
當初他就是這樣輕而易舉地上了山,甚至沒有讓江楓橋他們察覺到。
他從後山悄悄地化形為樹,時近深秋,滿樹枯黃,戚淮卻沒什麽感覺,直接進入了那寒山門。
直到進來了,他才發現自己是多喜歡這裏。
那話,叫“愛屋及烏”。
他卻是“愛烏及屋”。
只因為,這裏有江楓橋。
為什麽他偏偏是個妖族?如果不是,興許就只是江楓橋的師弟了吧?
可惜,這一切只能想想。
天色已經晚了,江楓橋這個時候又會在哪裏呢?
現在他已經是代掌門了,甚至還交出了寒山門第一仙門的名頭,連代表着權力的九州令都放出去了。寒山門,的确已經今非昔比了,可他看着寒山門,還是舊日的模樣,不曾有怎樣的改變。
戚淮想着,他應該在劍閣或者是議事廳,也不去找,只是到了後山的小樹林,又在哪裏,望見江楓橋那兩扇窗。
裏面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亮燈,他在外面站了好久,才看到一盞昏黃的油燈從遠處過來了,停在那屋前,然後黑夜裏,有那個人推開門的聲音,回身關上,長長的身影被油燈拉長了,映在窗上。
戚淮想了許久,還是沒有上去,只是轉身從小樹林前面隐去了身影,又消失在濃重的黑暗之中。
揭陽城那邊傳來消息,白凉直接帶着商百尺進去了,這是告訴江楓橋,他的把戲已經被發現了。
只是白凉畢竟沒有惡意——
這是為了整個寒山門好。
正所謂是家醜不外揚,若真是那個人,商百尺興許能成為白凉的助力。
在白凉離開這裏的時候,他就猜到了白凉可能的打算。
順不順利,還要慢慢想。
将那掌門印信摸了一遍,江楓橋只覺得沉重,只是再沉重,這東西也必須握在他的手中,不能交給了別人。
江楓橋收了印信,聽着外面秋風吹落樹葉的聲響,走過去推開窗,望了一眼又收回自己心中的奇怪。方才總覺得有什麽人從自己的窗前走過,興許是他最近操勞過多,産生錯覺了吧?
這一夜,就這樣平靜地過去。
戚淮回到了寒山門,卻始終沒有去見江楓橋,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用怎樣的面目去面對,可是不見又為什麽要回來呢?
鳳王凰王那邊又給他傳訊來,問他天鑒寶錄的事情了。
戚淮這才想起自己是為什麽而來。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去見一見江楓橋的。即便不把他擄走,至少也要将當年的那些事,還有空弦上人的真面目,都告訴他。
下定決心之後,戚淮只等待夜晚的到來。
而這一晚,江楓橋回來得很晚。
因為揭陽城那邊,白凉跟商百尺,忽然失蹤了。
原本都還好好的,怎麽會忽然之間失蹤?
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江楓橋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幕,無風也無雨,更沒有星月,只有這樣的一片,不透光一樣蓋下來,壓在寒山門的上空,似乎下一刻,便連這山門之中無數的微弱燈火,也會被這沉重的黑暗給壓滅掉。
白凉跟商百尺,遇到了什麽?他們兩個回合在揭陽城之中,肯定是有什麽打算。
可是走的時候不曾通知過寒山門外派的弟子,甚至一點蹤跡也沒有,前一刻還在喝茶,下一刻就沒了人影,定然是突發了什麽情況,所以才消失無影蹤的。
心裏擔憂着,便忽然聽見三聲“篤篤”輕響,他怔了一下,覺得有幾分熟悉。
遲疑了許久,才走過去,輕悄悄地推開窗。
戚淮就站在窗外,只是容顏已經改換,是他當日閉關思過的時候見到過的——
只是江楓橋很清楚,這是戚淮。
擡手便一劍架在他脖子上,江楓橋笑了一聲:“你膽子倒是不小。”
戚淮望着他,這熟悉的容顏,還有那暖黃的燈光,只道:“我有事同你說,你說完了,再決定殺不殺我,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