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相談
掌門忽然變成了江楓橋,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即便是江楓橋自己,也沒有在第一時間接受了這個事實。不過,看白凉的樣子,倒似乎一早就知道了那玉簡上的內容。
所以在上面将之後寒山門之中的事情交代之後,江楓橋便看了白凉一眼,卻叫衆人下去。
等到人都散了,原本的內門弟子這邊,人卻基本都留了下來。
莫回景藍都看着白凉,待白凉走過來,拱手行了禮:“二師兄。”
白凉笑了一聲,“二位師弟好久不見。”
不過轉眼,他的眼神便落在了商百尺的身上,自然發現商百尺現在也是煉氣化神境界了。這一下,內門弟子之中,除了江楓橋之外,忽然就多了兩個煉氣化神境界的高手。原本有一個江楓橋,依舊是整個寒山門的弟子之中最厲害的,其後原本該是商百尺,只是轉眼之間回來了一個更厲害的白凉師兄,所以也就排到了第三去。
倒是白凉自己沒有想到,竟然多了一個厲害的弟子。
“這位便是在九州試劍大會上奪魁的商師弟吧,回來的路上便已經是久仰威名了。”
白凉微微一笑,顯出幾分友善來。
商百尺不習慣跟生人接觸,即便是待認識多年的師兄弟,也跟生人一樣,對白凉自然是有些奇怪的冷淡。不過好歹是師兄,所以他勉強應聲了:“見過二師兄,二師兄過獎了。”
白凉看出他是個冷淡的性子,也不為難他,只是回頭,這個時候江楓橋已經走回來了。
白凉第一句話是:“恭喜大師兄了。”
然而江楓橋的表情空前冷淡,只是背着手道:“你跟我過來。”
白凉自己怔然了一下,還是跟着走過去了,他回頭跟景藍打了個手勢,莫回等人也看到了。景藍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二師兄是什麽意思?”莫回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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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藍搖搖頭,重複了一下方才的那個手勢,道:“可能是一會兒見的意思?”
“我看大師兄似乎不大高興,到底出什麽事兒了?”莫回也覺得白凉走了這麽多年,忽然之間回來,老有一點古怪的地方。
也說不上是為什麽,太久不見,總是有一些生疏的。
這種生疏感,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消減。
至于商百尺,本身就什麽也不知道,幾個師兄除了大師兄都是懶人。莫回比較意氣,景藍吊兒郎當不愛說別人的事兒,而大師兄根本不是那愛八卦的人,所以商百尺竟然對這二師兄白凉一無所知,只知道有這麽個人,至于到底是怎麽回事,還真不清楚。
白凉的手勢,還真是景藍說的那種,一會兒見。
他渾然不覺江楓橋現在有什麽危險,所以兩個人站在後殿上的時候,白凉的一臉淡定。
而江楓橋則在兩個人身邊布下一道禁制,問他道:“玉簡是你僞造的吧。”
白凉挑眉,笑了一聲:“我就知道大師兄明察秋毫,火眼金睛,肯定會看出來的。”
“……”江楓橋見他這麽坦蕩,反倒是不知道說什麽了。
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說起來只有白凉清楚,可是他覺得,在大殿上,白凉說了謊。
此刻手中握着那一枚印信,江楓橋又問道:“師尊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清楚。”白凉搖了搖頭,又嘆口氣,“大師兄是掌門座下第一得意之人,應當明白掌門對本門的用心何其良苦?發生什麽事情,我現在也不清楚,只是要緊的是現在穩住寒山門,現在寒山門到了生死關頭了——大師兄不是比我更清楚嗎?白凉亦是……”
他一掀自己的衣袍,竟然跪了下來,“代掌門見諒,僞造掌門之令,那是白凉下下之策,可是當時已經再沒有別的辦法了。天鑒寶錄之事,掌門已經告訴我了。”
“……”
也就是說,現在寒山門是什麽情況,白凉也很清楚。
江楓橋一陣沉默。
現在寒山門掌門這個位置,卻是一個火坑了。
只是白凉輕輕地便将他往裏面一推,而他深知,不管掌門之令是真是假,江楓橋一定會接受。因為江楓橋對寒山門有很深的感情,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寒山門撒手不管。
一沒劍仙,二又丢了天鑒寶錄,現在甚至連掌門都失蹤了。
若是在掌門失蹤這段時間出了什麽大事,那才是讓所有人都震駭。
沒有記錯的話,三個月之後八大宗門還要再拜訪寒山門,那個時候如果還沒找空弦上人,就要江楓橋出面了。
自打天鑒寶錄一丢,整個寒山門其實就已經失去了一個最大的依仗。
那個時候,應該是要逼着寒山門讓出第一宗門的時候了。
寒山門就像是等待着處決的囚徒,而三個月之後,鍘刀就會落下。
到時候江楓橋怎麽應對,都是棘手——裏外不是人,很容易。
他自己心裏清楚,也知道其實白凉的做法是完全沒錯的。
只是有時候沒人能做到完全客觀,所以現在的江楓橋,只能苦笑一聲,看向白凉:“多年不見,白凉師弟依舊這樣精明。”
白凉臉上的笑容淡了,也擡眼看江楓橋,才道:“大師兄也跟當年一樣,萬事在心。”
兩人對視,過了許久,才同時笑一聲。
江楓橋嘆道:“還以為你變了,不想依舊是原來那個精于算計的白凉。到底你回來的時機不巧,遇到這樣的事情。”
白凉則道:“葉落歸根,我出去漂久了,也要回來的。這裏就是我的家,能走多遠,走多久呢?這個時候回來,正好合适。”
寒山門鼎盛的時候,常常是見不到什麽人,等到門派風雨飄搖了,內門弟子倒是完全齊活了。
現在江楓橋搖身一變成了掌門人,站的角度不同,自然一瞬間就想到了現在寒山門面臨的種種危機。
“今日我接掌掌門的時候,下面幾位長老之中,你可知道聞道?”
江楓橋想着即将面臨的困境,轉眼便想到聞道。
今日他看到下面種種人的表情,固然知道所謂高處不勝寒,可也知道了,在高處看得更清楚,仿佛下面每個人的心思都能被他知道一樣。
聞道長老當初被掌門處罰的時候便不甘心,現在掌門不在了,他也有不弱的修為,掌門之位卻是江楓橋暫代。一開始還不會出事,可是時間一久,掌門若還不回來……
事情可就麻煩了。
總歸都不是眼下的事情,江楓橋跟白凉說了一會兒,白凉也算是明白了。
他冷笑了一聲:“我回來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不過看聞道長老的态度,當真不如以往了,弄得我以為跟換了個人一樣。原來他是動了異心……”
江楓橋撤了那禁制,又從後殿往前面走,只道:“現在他還沒動作,只是說給你,叫你以後也小心着一些。”
“大師兄,你知道我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我最擔心的不過是大師兄你——”他頓了一下,又看向江楓橋,“日後不是心慈手軟以理服人了……寒山門現在容不下那些。”
殿外,濃重的陰影再次拖出來,整個殿裏暗極了,也沒點燈,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江楓橋心裏清楚,又想起白凉僞造的玉簡,若是沒有這一枚玉簡,整個寒山門又要亂上一陣。只是如果被人知道這玉簡是作假……
他掃一眼白凉,也笑,道:“我清楚。”
清楚是清楚,只是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不過——不管做不做得到,都要做。
倒是他跟白凉單獨說這兩句話的時間,又恢複到以前那種感覺了。
還是那個內裏帶着幾分刻薄的白凉,看着像是謙謙君子,實則心機深重,除了自己誰也不信。所以這一次,他先僞造了玉簡,再間接逼迫江楓橋暫代掌門之位。
不過現在的幾名內門弟子,自然都感覺到了門中面臨的危機。
他們像是等待鍘刀落下的囚徒,只在這樣的黑暗之中抱團了。
江楓橋回到前殿的時候,剩下的三個人自動地圍了上來。
他則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道:“走吧,有什麽事情都回去說,我有必要跟你們說一說現在的情況……”
五人離開前殿,卻是一路無話。
走在最前面的江楓橋,脊背依然挺直,只是被厚重的夜色壓着,給人一種難言的沉重感。
後面幾人看了,也體味出這幾分壓抑。
一直回到江楓橋屋裏,衆人坐下來,才由江楓橋說起了那一日的事情——
有關于天鑒寶錄被盜的前後,提到戚淮的時候,他也沒有避諱,只是表情難免有些奇怪。
白凉倒是沒有想到,原來還有過另外一個弟子,不過看景藍莫回兩個人的表情都很避諱,所以也沒多問,只是聽着。
“也就是說,現在走水和掌門失蹤還不是問題……天鑒寶錄之事暫時不必管了,要緊的是追查師尊的下落……還有,防範門中出現叛逆之人。”
最後一句話,江楓橋說得很輕,像是不着力一樣。
只是落在衆人心頭,又跟石頭一樣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