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從即日起,預計每天都更新一章。大概在八月底之前就可以看到大結局了。^^
「為什麽問這種問題?」他平淡回問,生平第一次對她這麽坦白地說話。「我以為,你是不需要愛情這種東西的。你不是說過嗎?」
她一怔,随即輕笑。
「是啊,我一直以為自己從不需要愛情這東西。它會讓人變愚笨,變盲目,變成一個連自己也無法忍受的人。」
她調開了視線,不再望着他。
「也許是因為死到臨頭,所以竟然想要一點自己沒得到過的東西了吧?」她自嘲地說道。
「也許是因為我想知道,這世界上,果真是有我所得不到的東西的。」
他震詫回望,眼前的容顏,是他當年不經意的一曲「鳳求凰」所贏來的芳心暗許。原來她所許給他的,不僅僅只是每個男人渴求的權勢榮華,不僅僅只是如花美眷,還有一顆心?但他們已将所有的時光都虛擲了,他想分辨這其中複雜的情緒,卻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
「……午兒,你想得太多了。」他終于開口,勉強說道。
她的神色未變,眼中卻瞬間掠過無數暴風驟雨。
原來,他仍是不肯愛她的。他們共度了半生的時光,到頭來,他仍是寧可讓一顆心空空蕩蕩地離去,也決不施舍給她半點柔情的戀慕。
「呵!」她長長一笑,竟轉向了廳內僅有的第三者——奉令前來誅殺他們夫妻二人的齊王司馬冏,自嘲似地輕嗤。「王爺,你可瞧見了?咱們賈家的女兒,并不總是會贏得一切的——」
她淡淡低嘆,目光飄向窗外的天空。
「三姊……渴求着權勢,可她輸了。我呢?我渴求着什麽?」她自問,扪心淺笑,終于搖了搖頭,語氣裏浮現了一抹無奈。
「……我也輸了。賈家的女兒,原來根本不是什麽天之驕女,而是最後的輸家呵!」
司馬冏臉上竟也有點尴尬。他低咳一聲,冷冷道:「賈午,你的話太多了!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多拖一時半刻,你早晚也是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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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音忽而被她奇異的一笑打斷。
「王爺,既然我早晚必得就死,可以滿足我一個最後的要求麽?」
司馬冏斜睇她一眼,那眼神複雜,有厭惡、也有某種他不願記起的回憶。」什麽事?」
她并不在乎他流露出來的強烈厭憎。事實上,她的思緒仿佛已經飄得很遠,浮游在一個旁人所碰觸不到的遙遠空間;在那裏,有着她年少時無邪歡笑的容顏,在魯公府精致的花園裏,仰着螓首,望着那也有着「齊王」封號的溫文男子。
「可以請王爺……吟誦一首詩嗎?前朝文帝的『秋胡行』。」她直言着,視線坦然地直視着司馬冏。
那坦蕩蕩的注視,使司馬冏正要出口的拒絕一窒。他幾經考慮,最後不情願地重重一點頭。
賈南風那妖後雖與自己母親有嫌隙,但這筆帳也算不到賈家四小姐的頭上。盡管想起那些她曾令他父親的清譽蒙羞的過去,他也同時記得她在齊王失勢、無人登門的涼薄境遇裏,那樣大方而坦蕩地前來拜訪;而且此刻,她的眼神是那樣坦白而澄明,即使自己的家族已經在一夜間覆滅,仿佛也無法打擊她分毫。好似在死亡面前,她唯一所在意的,就只是他會不會為她吟這首詩的意願。
「泛泛渌池,中有浮萍;寄身流波,随風靡傾。芙蓉含芳,菡萏垂榮;朝采其實,夕佩其英。采之遺誰?所思在庭——」
司馬冏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廳堂之上回蕩。當他吟誦着這熟悉的詩句時,她的眼中驀然潮濕了。
不愧是血脈相連的父子,他除了那雙薄唇之外,還有着與司馬攸極其神似的溫雅聲音。那相同的聲音,曾經惆悵地吟着這首詩;那聲音使她的長姊抑郁以終,使她第一次了解,一個溫柔俊雅的人,能夠傷人到什麽程度、寡情到什麽地步,盡管他并非有心。
「雙魚比目,鴛鴦交頸。有美一人,宛如清揚;知音識曲,善為樂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