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分手下:他真可憐啊
門外, 淩亂的腳步聲逐漸靠近,而後推開那扇虛掩的房門,緊接着來到床邊。
冰冷的聲音響在耳邊, “鎮定劑過了時效, 晉先生差不多要醒了。”
“謝謝醫生。”是鄭嘯。
他怎麽能在醫院守着?
他在這,誰去找沅沅?
沅沅, 沅沅……像是從遠古傳來的呼喚,她從高處跌下墜入深淵, 他甚至來不及救她。喉頭漸漸發緊, 最後連呼吸也被奪走, 虛晃的人影在他面前成了泡沫, 他害怕極了。
“別走!”
晉熙想要抓住那道模糊的身影,寧願跟她一同躍下, 身體失重的瞬間,晉熙徹底驚醒。
鄭嘯聽見聲響立馬從房門口折返,又見晉熙毫無血色的臉心中立時感慨萬千, “晉總,你醒了!可把我急死了!”
晉熙還在吊鹽水, 剛才一陣亂動導致針頭歪了, 血管回了血看着有點吓人, 尤其是對比晉熙慘白的模樣, 他平日裏光鮮亮麗絕無此刻這般虛弱, 饒是鄭嘯在他身邊多年, 也不曾見過他眼下呈現的慌亂。
“我睡了多久?”晉熙右手擱在額頭上, 滿是疲憊,話語間有不少無奈。
鄭嘯不敢瞞他,“快12個小時了。”
他擔心晉熙的身體, 于是特意讓醫生加了安神的藥劑,在晉熙醒來之前,鄭嘯已經想好了離開晉氏的後路,要是晉熙怪罪下來他也認了。畢竟晉熙在暈倒前已經不眠不休找了陸沅沅一天一夜,他不光沒合眼,還親自下海撈人,他甚至把方圓幾裏的陸地都找遍了,淩晨下了雨,他冒雨也要找,誰勸都不行。
鄭嘯以為等晉熙醒了,等待他的會是一場狂風暴雨,誰料,恰好相反。
晉熙平靜的像一汪池水,就算鄭嘯說:“晉總,陸小姐找到了,她已經被送往青琊山的住處修養。”他丢了一顆石子進去,晉熙仍舊毫無波瀾。
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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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熙一前一後的行為叫人捉摸不透。
“晉總?”
“我有聽見,鄭嘯,辛苦你了。”辛苦他陪着自己發瘋。
鄭嘯打心眼裏心疼他老板,都說十指連心,晉熙食指上的肉被削去一小塊,他看着都疼,更別提身上那些淤青,他在海裏潛上潛下雙腿早已被劃傷,但他毫無知覺般帶着希望下去又載着失望上來。
他那麽努力的去找陸沅沅,結果卻在醒來後成為了最正常的那個。
不發瘋了,也不惦記了。
“晉總,霍家都沒有你這麽拼命,何必呢?況且此事蹊跷得很,我手邊有些資料,你應該看看。”
鄭嘯想從他眼裏看出點什麽,晉熙只是直愣愣的盯着頭頂的吊燈,暗淡無光,如果他再停留一會兒,就能瞧出晉熙淡漠疏離的情緒之下的暗潮洶湧。
“鄭嘯,你去林城環島幫我監督婚禮場地,我擔心他們出差錯。”
晉熙關心的卻是婚禮。
“晉總……”鄭嘯如鲠在喉,很想一吐為快,好幾次到嘴邊的話就要脫口而出,而後注意到晉熙面上停留的凄慘,瞬間打消了念頭,他不忍心刺破晉熙的顧忌,聰明如他,或許早就在前往海港邊的廠房救人時知曉了一切,不過是關心則亂,一時疏忽。
鄭嘯替他合上了病房門。
随着關門聲落下那秒,晉熙的嘆息随之而來。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誰喊了一聲“人找到了!”至此,強撐着的精神徹底崩盤,同時大片黑暗來襲,他不怕在黑暗中沉浮,相反他還能安心進入無休止的噩夢裏假裝那是真的。
對于他來說,這場局就是噩夢。
他又怎麽會看不懂這場蹩腳的局。
從綁架案開始,到廠房裏出現的秦百合,若是真的有意針對他本人,那些綁匪早拿陸沅沅或者秦百合下手,必不會完好無缺的出現在他面前,陸沅沅從沒見過得罪晉熙的人會有什麽下場,那是她沒看見,因為得罪過晉熙的人早就被他妥善處理。
晉熙處事的原則是永不留後患,縱使敵人有99條方法離開,他也會想100條方法去堵了對方的路。陸沅沅是不了解真正藏匿于黑暗的晉熙是如何的可怖,他只要她看見自己溫和純良的那面就好了。
可惜的是,秦百合也把他當傻子。
遺落的刀片,太明顯的腿傷,她如果真在意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就不應該在籠子裏穿上細跟的高跟鞋,故意博他同情的戲碼,他本該規避,卻一次又一次跳入她的坑。
“為什麽?”他真蠢。
“秦茵茵,你救我一命,就要纏我一輩子嗎?”
他該還的已經還完了啊!
夜晚的青琊山是暗伏的猛獸,見證過城市的霓虹與喧嚣,最後歸寂于山林的靜谧。
樹叢裏飛來忽閃忽閃的螢火蟲,陸沅沅瞧着高興,特地沒開燈,躲在露臺上欣賞,喂了幾只蚊子後決定割舍掉美景。
她今早回的青琊山。
享受到高規格的“禮遇”。
一個小時內,家庭醫生進進出出好幾次,要不是她在霍家的醫院做過全身檢測,霍銘霄不會讓她出院。
紀辛璃親自熬的湯,特意多加了醋,端給她時有意提醒她,“怎麽樣,是你愛喝的酸湯嗎?”
那不叫酸,是醋裏兌了白水。
陸沅沅立馬向她撒嬌,“姑姑,姑姑,我的好姑姑,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沅沅,你是好孩子。”
“好孩子不能撒謊嗎?”故意在紀辛璃面前表現得像懷孕了一樣,不過是為了給晉熙沉重一擊,這是陸沅沅的備用招數,因為她算準了晉熙的選擇。在遇到危險時,他一定會選擇秦百合,如同過去,他總是偏向秦百合,這次也沒例外。
晉熙對陸沅沅疑似懷孕這事大為觸動,卻未能讓她觸動,甚至感覺到一絲嘲諷。
陸沅沅的反問讓紀辛璃焦慮起來,她雙手貼上的沅沅臉,深深注視着她的眼,從沅沅的眸光裏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她用了好幾年去釋懷,才有了今天嶄新的人生,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真正與她感同身受。
“誰說的?”紀辛璃會永遠站在她這邊,“沅沅啊,我來霍家第一天開始就不是善良可欺的人設,我不願意受委屈,也不想你因誰委屈,所以你要全部讨回來。”
她的潛臺詞是——沅沅,我不介意參與你的演出。
“謝謝,阿璃。”
思緒轉回。
霍銘霄敲響她的卧室門,“沅沅,晉熙來了。”
不意外,晉熙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他一個小時前到達青琊山,但沒有進霍宅,如果陸沅沅想知道的更細,保镖會連同他在車旁抽了幾支煙、臉上的表情如何、看了多少次手機等等細節報給她聽。
陸沅沅随手披了一件披肩出門,霍銘霄緊随其後,他步子邁得小盡量不會沖到陸沅沅前面去。
“爸爸,我去見男朋友,你不用跟上來保護我。”
霍銘霄不以為意,“我知道,只是想提醒你別忘了按時給陸鳶電話。”陸鳶遠在金城,對港城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父女倆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并不願意讓陸鳶摻合進來。
走出大廳門,霍銘霄就不跟了,他遠遠地看着女兒走向另一個男人,滋味實在不好受,紀辛璃突然出現在他身旁,打趣道:“要是到了婚禮,你怎麽辦?”
哭是不可能的,但是偷偷抹眼淚可能性很大。
霍銘霄斜她一眼,“辛璃,我現在越來越發現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樣的……”話說一半就此打住,留了半截懸念給紀辛璃,她不慌不忙回他,“我也是跟你們學的,都是千年的狐貍,別裝。”
論及心機、謀略,霍家就沒有省心的主。
“都是為了沅沅好。”顧成也抱走紀辛璃,只留下這樣一句總結語。
霍銘霄堪堪嘆氣,煙抽了一半接到了陸鳶的電話。
“你上次說有更合适的人選,是誰?”
“姓路,馬路的路。”
青琊山的半腰山景致不如在高處的好,陸沅沅想明早去爬山看更美的風景,就這樣想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走到了晉熙身邊。
她來了,晉熙直起身子好幾次張口沒出聲,眸光牢牢貼在她臉上,見她無任何不适才放心。
夜風從耳邊拂過,陸沅沅數清了他腳邊的煙頭。
“身體還沒好吧,別抽這麽多煙。”
柔軟的話語鑽進耳裏,晉熙擡起手遲遲不敢靠近,他以為他們之間會是千山萬水的阻隔,沒想陸沅沅握緊了他的手,溫暖從指尖開始蔓延,直到抱住他的身體,屬于她的氣息也将他緊緊包裹。
晉熙貪戀她的味道,深嗅沉迷無法自拔。
“沅沅,抱歉。”對不起,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你。
“沒關系,都過去了。”不,才剛剛開始。
明明是深擁着的男女,感受到的只有浮于表面的柔情,潛臺詞被漸涼的夜風帶走,逐漸飄向未知的角落。
這晚以後,晉熙每天準時來青琊山報道。
婚戒、婚紗、環島的婚禮現場,任何一件關于婚禮的事他從不假手于人,事事親力親為,并且樂此不疲,一度沉浸其中比起準新娘陸沅沅,她則平靜許多。
“他真可憐。”路過的紀辛璃低聲喃喃,霍銘霄回頭卻沒見她眼中流露半分可憐他的情緒,看好戲而已。
霍銘霄看向正選婚禮照片的晉熙,他的喜悅成了陸沅沅的對照組,物極必反過猶不及,他還不懂。
在陸沅沅被綁架那晚,霍銘霄曾向她透露自己對晉熙的可憐,甚至對他舍命找人的舉動感動到,他質問着陸沅沅為什麽要那樣做,她給的回答是,“爸爸,我也想要被誰偏愛。”
那一刻,他簡直想回到過去殺了自己。
這些年他都做了什麽!比起沅沅的委屈,他的偏愛一文不值。
後來,他親自去找了陸鳶,鄭重其事告訴她為什麽晉熙不行的原因。
陸鳶沉默很久,久到霍銘霄想追問時看清了陸鳶掉落的眼淚,安靜的墜落,燙傷了他的心。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你也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我們沒有給沅沅足夠的安全感,是我們的選擇影響了她。”
霍銘霄嘴角泛苦,他說不得那些反駁的話,他有什麽資格去反駁?
“我曾經以為沅沅乖巧聽話就是上天的恩賜,可是我們都錯了,她只是按照我們的喜好去讨得我們的認同,她從未有過自己肆意的時候。”
他問:“如果沅沅真做了什麽……叛逆的事,你會怎麽做?”
“我相信我女兒。”陸鳶只會站在她的身旁支持她。
毫無疑問,霍銘霄與陸鳶這對前夫妻正在玩一場瘋子游戲,他們抛棄了常理,只想讓沅沅快樂。
而這場快樂不包含晉熙。
陸沅沅開始陸陸續續上傳關于婚禮的照片到朋友圈。
第一張是宗思蔓的婚紗,第二張是環島的結婚場地,第三張是為她定制的婚戒。
只有圖片沒有文字。
一切盡在不言中。
朋友圈的點贊和評論她一概不看,然後收到了晉熙的截圖。
截圖裏是陸沅沅發送的朋友圈底下的評論,不用猜,清一水的在跟他道賀。
晉熙:為什麽不艾特我?
晉熙:他們在評論裏艾特瘋了,這群家夥真煩人!
發送的表情包是甜蜜害羞那挂的,他的煩人不過是在炫耀自己的幸福,是摻了蜜的甜。
陸沅沅随意附和幾句不再留意他的消息,而是專心致志和瓜瓜玩搭建家園的治愈游戲。
她做的房子不如瓜瓜的公主城堡,瓜瓜會得意的說她笨,見到她氪金買的裝備也會眼巴巴的纏着她賣萌撒嬌。
“沅沅,我也要像你一樣擁有漂亮的婚紗。”
好家夥,就是想讓陸沅沅給她買游戲套盒罷了。
“沅沅,好沅沅,你給我買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瓜瓜才八歲,已經有了霍家人的古靈精怪,小大人一樣,學會以物換物。
“禮盒,我要禮盒才會說哦。”
“小氣鬼,不說拉倒。”
陸沅沅不僅不給她買,還當着她的面給自己買了一套,瓜瓜撅嘴耍賴,小臉蛋又鼓得跟河豚一樣,別提多可愛,“沅沅真壞,不給我買,我也要,我也要!”
瓜瓜吵着鬧着,還撓她癢癢,陸沅沅笑倒在床上,瓜瓜爬到她身旁與她談條件,“沅沅,我先告訴你秘密,你再幫我買好不好啊。”
靈動的小眼睛眨啊眨,怪可愛的。
陸沅沅撐起腦袋看她,“行啊,你先說。”
瓜瓜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我聽見他們說,要給你換新郎!”
“嗯?”
“噓噓噓!”
“換誰?”
“姓路,跟你一個姓诶。”
嗐,千年的狐貍們落在了小鬼頭手裏,好在瓜瓜只跟她要好,平日裏跟她說話玩鬧比較多,要是說給別人聽豈不是全局泡湯?
能怎麽辦?陸沅沅得穩住這個小鬼頭呀!
“瓜瓜,婚紗是女孩子的限定款,等你長大了再給你買,我這還有一套古風皮膚,送你了。”
“好诶!”瓜瓜在意的不是婚紗,她想要的只是更好看更新潮的裝備。
她邊換着游戲裝備,不假思索地問出口,“沅沅,你會換新郎嗎!”
陸沅沅揉搓上她的肉團子臉,肯定地告訴她,“同姓結不了婚哦。”
她想,騙小孩子沒關系吧,反正她從沒有承認過她的結婚對象一定就是晉熙啊。
是他上趕着而已。
林城環島教堂。
路琛收到陸沅沅的電話。
“這麽晚,又有忙要幫?”
陸沅沅被他的反問逗樂,“你那邊好安靜,今晚的黑龍山不熱鬧嗎?”
路琛凝視教堂前的玫瑰牆,一束束夜精靈在路燈下泛起绮麗的光。
他“嗯”一聲,“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聽你說話。”下意識的并沒有透出自己的行蹤。
“哦,沒什麽事。”
欲言又止讓路琛來了興趣,“陸沅沅,聽說你要結婚了。”
“是啊,下個月十號,你來嗎?”
“你請我,我就來。”
“行啊。”
話題到此理應結束,偏偏路琛走到了玫瑰牆邊上,失手掰斷了一支,再連着嬌豔的玫瑰與利刺一同緊握手心。
肌膚略微刺痛,但無礙。
她沒挂斷電話,路琛能聽到她輕微的呼吸,穿過層層疊疊的回憶漩渦,似乎在等他開口,那好,他會如她願。
“陸沅沅,第三次機會,想好了嗎?”
路琛攤開手心,掌間留下玫瑰的印記,碾碎的花瓣飄下去,又被他狠狠踩上。
他依舊優雅,迎着單薄的月色問她。
“你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