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以你就答應他了?”
于安說:“反正只是約好了一起去吃個飯,怎麽你的表情好像我是你老婆突然跟人跑了一樣?”
“你真的想好了?”
“這有什麽不好決定的,那男生不錯,人長得還行,關鍵是情商在線,哪裏像那個誰。”
施琅身體前傾:“安啊,你能這麽想當然是好事,關鍵是我怕你後悔,萬一向晨不回你消息是出車禍了、被花盆砸了,到時候你吊着一個,心裏又想着一個。”
“屁!我還真擔心過他,給我爺爺打電話,爺爺說向晨不告而別,但向晨早上還給爺爺發短信讓他注意身體。我是看明白了,他就是躲着我,”于安說,“呸,他以為他是什麽潘安再世,我非他不嫁?你不喜歡我你說清楚了就好,跑什麽?我能吃了你?”
看于安心情轉好,施琅又陪她聊了會兒八卦就回去了。
宮寄真親自把許諾送到片場,囑咐他幾句。
“我最近幾天都不會來探班,你自己有點覺悟。”
“宮姐!”許諾叫住宮寄真。
宮寄真轉身看向他:“嗯?”
“你注意安全。”許諾最笨,憋了半天說出這一句叮囑。
宮寄真嗤笑着轉頭離去,以她的能力,何須許諾一句囑咐?
許諾則憂心忡忡,每次宮寄真總像話裏有話,好像離開了就不再回來一樣,偏她把自己看成個傻弟弟,不管自己說什麽她肯定是聽不進去。許諾嘆口氣,不知不覺間,他對宮寄真的情感好像對他媽的情感,對方打他罵他,他依然認她,可能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犯了。
“你告訴我,宮半槐看到了什麽。”
每次宮寄真被召回家,為的都只是這件事,一踏入家門,她都能聞到一股腐朽的味道,不是金錢和權利,而是那些人腦子僵化仿佛是幾百年前的樣子。她疑心如果在這棟屋子裏呆久了,就要像大廳裏的魚那樣,變得癡傻。
Advertisement
“他看到商遺愛在調查我,似乎對我們起了疑心。”
宮寄真說完,宮先生轉着手上的佛珠一言不發,倒是宮半槐臉色煞白表情不是很自然,宮寄真心裏咯噔一聲,感到事情不大妙。
管家站出來指着宮半槐說道:“你不是說什麽都沒有預測出來嗎?怎麽還有所隐瞞?”
宮寄真知道管家早就看宮半槐不順眼,但理由是什麽就不得而知。
“商遺愛對姐姐展開調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宮半槐緩緩說,“商遺愛只是調查,他察覺到一些不對勁兒,但他不能确定源頭,四處調查是必然的,那就讓他查,以他的情報能力是查不出什麽的,但如果我把事情講出來,管家你一定會采取措施,戲做的不足反而會打草驚蛇,這就是我知情不報的理由。”
一邊是跟了自己幾十年的管家,另一邊是從小養在身邊的孩子,宮先生無疑更相信管家,但他也相信宮半槐沒有那個膽子騙他,一個在黑暗中養了十幾年的孩子,體內也必定流淌着黑暗的血,光照進黑暗,黑暗也不會接受,一個精神上的殘疾,宮先生用蔑視的眼光看他,享受自己對他的絕對控制,饒是這樣,仍是要吓一吓他。
“我能相信你的話嗎?”
宮半槐說道:“父親母親英年早逝,我自幼沒了家,偌大的魚族只有您一人挺身出來将我收養,帶在身邊,我除您之外并無親人,又有什麽好隐瞞的?”
宮半槐一席話說得巧妙,既感念了宮先生對他的養育之恩,又表明他不過一株浮萍能有什麽二心。管家對他的話挑不出什麽毛病,只站在一旁不答話。
這一關算是過去了,宮寄真起身要離開,但宮先生攔住她:“我需要你為我做事。”
宮寄真并無反抗的餘地,她有把柄在宮先生手中。
“之前在淹城遺址試驗的奪取地氣之法已經成功,您是想讓我把典籍剩餘部分找齊?”
宮先生搖搖頭:“不,那件事有人在做,我需要你打發掉商遺愛。”
“他确實礙眼,但他人際關系複雜,恐怕不能輕易動他。”宮寄真說。
“你這麽說?怎麽倒像是在維護他。”
宮寄真說:“我見識短淺,只是按自己的想法說說而已。”
“你要時刻記着,你是宮,身份與他們不同,那些低劣的種族,只能用來奴役。”
宮寄真垂下眼簾:“父親,您的教誨我記下了。”
從主書房出來,宮寄真在走廊上遇到了宮半槐,對方顯然是在等她。
管家站在宮半槐面前:“少爺,先生吩咐過的話你應當記得,請回房,別叫我為難。”
宮半槐長身玉立,倨傲地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您對我的敵意太過明顯,內讧并不是宮先生喜歡看到的,您盡管為難,我絲毫不放在心上。”
這大概是宮寄真第一次看到宮半槐的反擊,一向如面團一樣任人捏圓搓扁的他竟然也有脾氣?這是宮寄真第一次重新認識宮半槐。
管家看出少年故意的挑釁,但管家不願意跟他一般見識,這次由他去了。
“專程等我,是有什麽話要說?”
“只是很長時間沒見到姐姐,好像瘦了。”
宮寄真道:“你拍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難怪能待在老頭子身邊這麽多年。”
“姐姐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讨厭我?”
宮寄真說:“說出這種話,可真讓人傷心。從你進我家的第一天,就該知道我對你是什麽樣的。”
“姐姐對我的好,始終有一道屏障。再黑暗的地方也總有光的存在,可是光卻不接納黑暗。”
宮寄真擡頭看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姐姐,我想要的,從來都比你想的更多。”宮半槐眸色淺,這樣一雙眼睛盯着宮寄真,更加讓她捉摸不透。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們都是過河的泥菩薩。”宮寄真笑道。
“姐姐,我可以庇護你,這一點,請你相信。”
從宮半槐這個行動受限的人口中聽到“庇護”二字,宮寄真不置可否,只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僅學會他的兩面三刀,還學會了他的盲目自大。”
“一個男人是不會說出超出他能力範圍之外的話。”
“男人?”宮寄真戲谑着拍了拍這所謂男人的屁股,“我還有事,下次回家再來看你。”
宮半槐也不氣惱,只目送她離開大門。
客廳花瓶裏,玫瑰依然開得嬌豔。
商遺愛修剪根系,重新把花枝插進瓶中:“宮小姐,好久不見。上次您送我的花還開得很好。”
“商先生好興致,我這邊要處理的麻煩事很多,頭一件就是要向你道歉。”
“哦?我還不知道宮小姐哪裏得罪過我。”
宮寄真開口說道:“我有個弟弟,恐怕您不知道,他叫宮半槐,是我父親收養的。”
“這個名字很熟悉,好像是半城泛塘案唯一的幸存者。”商遺愛說,“這樣的事情在當年轟動一時,我還是有些印象的。”
“你前段時間受到歹徒襲擊,我想他需要為這件事負責。”
“我不明白,我從沒見過他,他有什麽理由對我下手?”商遺愛說,“而且,如果要道歉,本人不到場豈不是很沒有誠意?”
“出于安全考慮,還是不見他為好。他從小就表現出一些傾向,對生命漠視,以折磨他人為樂。我說這話絕不是危言聳聽。也許你會覺得我與他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弟,這話從我口中說出來不能讓人信服,那你可以去找他從前的鄰居、朋友了解情況。”宮寄真說,“以前有個叫商向晨的是他朋友,但兩人最終鬧到見面要拔刀的地步,甚至放話老死不相往來。”
“我很好奇他到底做了什麽,能讓朋友反目。不過小孩子之間小打小鬧恐怕也算常見,只能說他們還太天真。”
“如果你的朋友在你們一家熟睡的時候,燒了你們的房子,你還會覺得這是在開玩笑嗎?”宮寄真臉上帶着微笑,漫不經心地述說這一小小的“惡作劇”。
在陸地上呼吸空氣是魚中貴族的待遇,但離了水的貴族,所能做的并不比人多。
白天還稱兄道弟摟肩閑聊,夜晚面帶微笑有條不紊地帶了一桶汽油到他家去,夜色如水繁星點點,宮半槐哼着小調慢慢把汽油撒完,“咔”的一聲金黃色的火焰竄起,他絲毫沒有猶豫,将打火機扔向屋角,更大的火如熱浪一般升騰起來,火舌舔舐着牆壁爬上屋檐,火光照亮他白皙的面龐,清透的眸子中映照出火勢,一張不谙世事的面龐天真無邪地站在屋子旁,聽着屋子發出燃燒的聲音,全然沒有考慮到屋內的一家三口。
向晨一向睡眠淺,叫醒家人,防盜門已經在高溫下開始變形,金屬把手更是燙到手放上去能聽到“滋滋”的肉響,根本轉不動,一家人想法子砸了窗戶,也不管上面粘連的玻璃碴,狼狽地爬出去,濃煙讓他們猛烈地咳嗽,灰塵帶着血污凝結在他們身上,倉皇逃出來的向晨一眼就看到了,他最好的朋友,就站在空了的汽油桶旁邊,看着他們一家燃燒,沒有叫人,也沒有采取其他措施。
兩個少年的眼神交彙的那一刻,氣溫降到冰點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