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合奏
衆人心裏也揣摩着這個意思,一時都在搜腸刮肚想着合适的人選。
“禦史中丞大人是不是有話要說啊?”天舞突然微笑着看向一臉安靜的禦史中丞。聽到天舞的聲音,大家都向他看去。
禦史中丞為人低調,心中雖然有個人選卻沒有開口,不想郡主不知從哪裏看出他有話要說,只好順着說道:“正是,臣有意舉薦一人,此人是下官的從屬官,蘭臺令慕畫夜。”
西唐國主微微颔首,“孤對禦史中丞這位下屬倒是很有印象,風姿卓然,進退自如,雖是生在商賈之家,卻俨然有世家遺風。孤記得他還是去年的探花郎吧?”
吏部尚書忙回道:“聖上英明,慕畫夜的确是去年的探花。臣還記得他的試卷縱然文采略遜色于狀元,說理略遜色于榜眼,然而一手好字卻是三甲中的魁首,端的是流風回雪,令人贊嘆。”
西唐國主:“孤倒更希望他的簫能比他的字更令人贊嘆才是。既然是禦史中丞舉薦,明日便叫他來與九郡主演習這彩鳳鳴岐的首篇。”
臣下皆稱皇上明智,一片諾諾之聲。天舞暗自松了口氣,好險。如果是慕畫夜的話,大概就比較好相處了,她也不用擔心橫生枝節。沒想到她只是賭了一把,他還真的會吹簫呢。天舞對明天的到來有了一點期待。
夜晚。
雨濕透了整個今陽城。城西是一處水域,中間有一個湖心小島,島上修有慕家的別墅。慕畫夜并不住在城中的主宅內,而是單獨住在湖心島上。旦夕閣內,慕畫夜在燈下輕輕翻過一頁書卷,眉目淡然,仿佛沒有聽到陰影中的親信所禀報的事情。
“公子,我們的計劃是不是也得變化?您若同九郡主一起演奏彩鳳鳴岐的話……”說話的人噎住,因為慕畫夜投來的淡淡一瞥。
“一切不變。”
“可是……屬下擔心……”
“省去不必要的擔心,你們做好你們該做的就可以了。其餘的,我自是知道。”
此刻的慕畫夜收起了白日的溫雅,淡然的眼神中透着冷冽,語氣不容置疑,不怒自威。那人聽了道了聲“是”便悄然退去。
那人離開,慕畫夜的書架背後走出來一個全身黑色勁裝的男子默然守候在他身邊。
慕畫夜又看了一會兒手中的書卷,然後把它丢下,單手支額,微微閉上雙眼。
“玄衣,你今天似乎特別沉默。”
黑色勁裝的男子嘴唇動了動,最終搖了搖頭。
慕畫夜沒有張開眼,“你想說我不該利用九郡主是嗎?”
玄衣重重的抿唇,表情雖然沒有波動,但是眼眸裏閃過一絲猶豫。
“好久沒有吹簫了,不知是不是生疏了。”
沒等玄衣說話,慕畫夜從匣子裏取出一支碧潤的玉簫,迎風走出旦夕閣。
宜雨軒,這樣的名字最适合這樣的雨夜讓人小駐品茗,或與三兩友人談天說地,手上随意的下着棋子,不經意便能惬意的度過。可惜,這裏卻什麽也沒有。
慕畫夜斜靠在亭子內的闌幹上,眼光飄渺的看着泛着微微銀光的湖面,手執玉簫,半日也不動聲色。玄衣看着他家公子,知道其實他明明什麽也沒有看到心裏去吧。
斜斜紛飛的雨絲慢慢打濕了名貴的衣料,慕畫夜握了握手中的玉簫,哂道:“玄衣,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寂寞呢?”
玄衣心裏一痛,搖頭道:“屬下跟着公子,肩負重任,不覺得寂寞。”
慕畫夜緩緩合上眼睛,“哦。是這樣嗎?”
“是!”
冰涼的指尖輕輕放在玉簫的音孔上,漠漠的夜色裏響起了一支清遠的曲。有花瓣簌簌落地,鋪了重重的雪。
夏日的天空被雨水洗過之後更加清亮,藍得透徹,像是一塊半透明的美玉。風華殿裏演練的女孩子們心情越來越緊張,緊張中又帶着興奮。禮樂大典的日子就要到了!而且聖上竟然特意派蘭臺令史來協奏,這是多麽新鮮的一件事情啊!本來已經有點枯燥的練習也變得有趣了。歷來還是第一次有外男參與到皇室的禮樂大典的演奏中。
“聽說蘭臺令史是個俊美無雙的男子,在宮中任職不久便令無數女子心中生羨。”
“我有一次出宮,在馬車上偷偷掀開簾子見過他哦,相貌自然不用說啦,可是他的氣度風雅當真讓人一見難忘。”
“我看你是不是一見傾心才是?”
“別胡說!”
有女孩子的地方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十三公主好笑的聽着他們瞎聊,瞄了瞄安靜的坐着的天舞。
“想什麽呢?這麽專心。”
“哦,我在想曲子呢。一會兒慕、蘭臺令史大人過來不要叫他笑話我才好。”
十三公主笑道:“嗯,是該好好想想,不要到時候見了人家又癡了傻了,這才是笑話呢。”
“皇姐你說什麽呢?”
“小九,你知道這個蘭臺令是誰嗎?”
天舞剛要回答當然知道,又馬上改口:“當然不太清楚了,這是禦史中丞大人舉薦的。”
十三公主眨了眨眼,笑如開的最盛的芙蓉花,“這個人你早已見過。”
天舞只是看着十三公主不答話。
“在去年的瓊林宴上,當時的探花郎!你可忘了?當時把別人瞧了個仔仔細細呢。”
原來是他!
“原來是他……”天舞心裏一動,有點出神的喃喃低語。她還以為瓊花樹下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認識的地方呢。原來早在一年之前便已經驚鴻一瞥。
“那還真是巧啊。”天舞呵呵答道。
處理完手頭的事情,慕畫夜拜別禦史中丞,随着一直恭候的掌樂司侍從來到風華殿。拜見了十三公主等人,又與典儀大監探讨了一下曲子,便沖着天舞微微一笑,點頭示意。天舞也點點頭,十指纖纖放在七弦琴上。
玉簫清冽的音質蕩漾在清晨的風中,沁人心脾。七弦琴回旋往複,恰似袅袅水墨煙雲在畫卷中缭繞,久久不去。他們兩人的這曲合奏太過天衣無縫,本來該接着演奏的人都忘了自己手上的樂器,只是回味着。
天舞收音,驚奇的看着慕畫夜。他的簫聲有一股魔力牽引着她,不覺得已經把引子都演奏完畢了她都還沒察覺,手指也變的分外的靈活協調,仿佛與琴弦合二為一了。
典儀大監最為興奮,毫不吝啬掌聲,“妙哉,妙也!天籁之音,天籁之音啊!”
天舞笑道:“典儀大監,這也太誇張了吧?”
“彩鳳鳴岐能得二位演繹,下官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天舞笑笑,看慕畫夜,他也正看着她,墨色眼瞳裏靜水流深。
十三公主手拿絹扇掩嘴笑了半天,然後半擋着衆人的視線和天舞咬耳朵。天舞聽了小臉唰的紅了,輕輕用胳膊肘子捅了她皇姐一下。十三公主看她這樣發窘,更加棄了絹扇呵呵笑個不停。
終于到了禮樂大典的日子。
夏至,晴。萬裏無雲。
白日是祭祀灑掃,百官參拜,西唐國主親自拈香在舞雩臺上祝禱社稷安穩,國泰民安。鼓樂聲喧,華帳一重重的在風中展開,一派太平盛世。
國樂在禮樂大典一開始就要演奏的,但是新曲目按照傳統都要在大典接近尾聲時壓軸演奏,取福祉不盡,綿延新生的美好寓意。所以十三公主和天舞等人在天不亮就起來,為天地國土演奏了今天的第一支華章,國樂之後才開始了禮樂大典的各種步驟。然後她們又可以休息一段時間,等到夜晚來臨。
夏天的星空格外璀璨,滿天的星光像仙女發間點點的銀色流光。女孩子們在在靠近舞雩臺背後的天佑殿做上場準備,因為慕畫夜要參加百官的祭祀參拜所以還沒有趕過來,天舞心裏不知怎麽有些隐隐的不安,抱着七弦琴呆坐了一會兒便放下樂器走到庭院中去透氣。
今夜宮中點了最多的燈籠,整個庭院亮的如白晝。天舞走到人少的偏殿,在臺階上坐下,仰頭看天上那一條淺淺的銀河。
“月似玉盤,銀河無聲轉……”天舞随口出聲念叨着。
“原本以為你如何慌張,竟是我多慮了。還可以吟詩作對,果然不是那個容易害怕的小丫頭了。”
一襲藍袍悄然落在天舞身邊,東方留白站在原地無限感慨。
“廷尉大人怎麽來了?現在不是應該人人都在自己位置上嗎?”天舞眨巴着眼睛。她的眼睛靈氣最甚,在夜晚的襯托下比銀河還要璀璨。
東方留白不答,“起來吧,快要開始了。地上涼。”
天舞哦的應了,起身整理裙裾衣裳,身上頭上的珠玉發出琳琅的聲音,環佩玲珑,格外清脆。
東方留白靜靜的看着她,淡淡一笑,“舞兒,你長大了。”
天舞愣愣的看着東方留白。她好久都沒有聽到廷尉大人叫她一聲小名了。仿佛又回到那進宮前的一年,她常伴東方留白身邊,看他凝眉,說:“舞兒,你怎麽又淘氣了。”但是片刻他便會展開眉頭,無奈的答應她的央求,還很不守信用的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若有再犯,嚴懲不貸。”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在民間混了四五年的野丫頭,她在太史公府上真是給他闖了無數的禍。
天舞想起小時候的有些淘氣趣事,抿嘴笑道:“是啊,廷尉大人,舞兒終于長大了。廷尉大人可以放心了。”
東方留白擡起手輕輕揉了揉天舞的頭,又放下手看着夜空,“怎麽可能放心呢。”
有的人放在心裏,拿得起,卻再也放不下。說給你聽,你可會懂得,小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特殊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