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妖女,快放我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李飛麟只覺後衣領猛的被人一提,整個人被往後帶出幾步,堪堪躲開那致命的一刀。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戴面具假扮步雲夕的白衣人,他的手下,右副使陸星。
躲過一劫,李飛麟的神魂終于歸了位,很快冷靜下來,朝陸星厲聲道:“傳令下去,全部撤到岸上,放火燒樓!”
原本的計劃看來行不通了,只能行這下下策,樓毀人亡,總比人都逃光了好。李飛麟擡腳要走,卻聽陸星道:“哎喲,這花間樓可是曲江池一絕,燒了豈不可惜?”
這聲音……嬌滴滴的,帶着戲谑,分明是女子的聲音。
李飛麟大吃一驚,回身望去,只見那人依舊白衣勝雪,身形高挑,臉上還是那個宮裝麗人的白面具,然而,她站在刀光劍影之中,閑庭信步滿不在乎……
“你……你是誰?”
步雲夕嗤地輕笑一聲,“你猜?”
李飛麟先是心頭一震,随即臉上浮起笑意,“步雲夕。”
那女子咯咯笑了幾聲,“我是你姑奶奶。”
李飛麟哼了一聲,正待上前逮人,剛才圍攻他的三個江湖中人已解決了護着他的右骁衛,又朝他圍了過來。
步雲夕站到李飛麟身邊,手腕一翻便将他手中的劍奪了,“你這小子真不懂事,不知道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嗎?事情不能做絕了,你把人家往絕路上逼,真當人家是軟柿子任你捏?本事沒多少,心倒是比天還高,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
她一邊說,一邊舞動李飛麟的劍,三招兩式之間便把那三人踢落一樓去了,輕松得仿佛那三個漢子是紙紮的。
李飛麟目瞪口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步雲夕再次拎着他後領,“還愣在這兒做什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香饽饽,人人搶着要嗎?”
也不知她是怎麽做到的,李飛麟忽覺身子一輕,下一刻,人已被她帶到了一樓。陸續有些江湖中人朝兩人沖過來,步雲夕一手拎着李飛麟,一手舞劍,就連後腦勺也長了眼睛似的,揮灑自如,居然沒人能靠近。
其實李飛麟個子比她高出一個頭,卻不知為何,硬是被她拽着走,怎麽也掙脫不了,他不由惱羞成怒,大聲道:“妖女!放開我!你要做什麽?”
“臭小子,不知好歹,嘴巴放幹淨點!”步雲夕用劍柄敲了他腦門一下,“別以為自己是皇帝的兒子我就會給面子你。”她嘴裏罵着,動作卻沒停,說話間已帶着李飛麟來到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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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飛麟捂着腦門嗷地叫了一聲,忽然道:“慢着,你為何知道我的身份?”
步雲夕知道自己一時說漏了嘴,便道:“都說了我是你姑奶奶,自然知道了。走!”
“你要做什麽?”
“救你的小命。”
上了橋,步雲夕不再拎着李飛麟後領,改為拽着他的手一起走,她的手就扣在他脈門上,李飛麟渾身使不上勁,不得不乖乖被她拽着走。對面岸上的右骁衛見狀,還以為是假扮步雲夕的右副使陸星護着李飛麟過橋。
“救我?”他側頭看她,“你有這麽好心?”
“沒有啊。”她也側頭看他,“姑奶奶我就是喜歡多管閑事,你管得着嗎?”
“你、你、你放手!老子才不用你救!嗷……”
步雲夕手上加重力道,李飛麟痛得龇牙咧嘴,再不敢亂嚷。兩人很快過了橋,步雲夕低聲吩咐李飛麟,“叫你的人把你的馬牽來。”
連他的馬的主意也敢打?李飛麟正想開罵,轉念一想,他那胭脂馬性烈如火,正好讓她栽個大跟頭,于是氣哼哼地大聲吩咐牽馬。
“小心!那人有詐!保護殿下!”橋的那頭,忽然有人高聲大喊。
一衆右骁衛循聲望去,只見橋那端又有一白衣人,披頭散發,正往這邊飛奔而來,正是右副使陸星,但他的面具早已不知所蹤。
他一邊跑一邊嚷,“那人是假的步雲夕……不對,那人是假的我……哎不對……”他假扮步雲夕,而那人又假扮的他,他覺得自己的舌頭都撸不直了,“攔住那人!剛才那人把我敲暈,搶了我的面具,他是假的!假的!別讓他跑了!”
岸上的右骁衛終于聽明白了,然而回頭一看,李飛麟和白衣人已共騎一騎,得得兒跑遠了,“不好!殿下有危險!快追!”
此刻被橫挂在馬背上的李飛麟,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匹平時傲嬌得快上天,連他都得哄上半天才讓騎的胭脂馬,這會卻溫馴得像只小綿羊,任憑步雲夕驅使。他被步雲夕點了穴,打橫趴在馬背上,颠得頭昏腦脹,五髒六腑都錯了位,任他怎麽叫喚,那馬兒就是不停。
“妖女,快放我下來!不然老子對你不客氣!”
“好啊。”
沒想到她居然真把馬勒停了,随即李飛麟的後襟再次一緊,整個人被甩到地上,摔了個惡狗搶屎,“你、你好大的膽子!”
步雲夕啧了一聲,“不是你說要把你放下來的?這會又不願意了?真是難伺候。”
李飛麟穴道未解,手腳無力,十分艱難才從地上撐起身子,可惜兩腳發軟,撲騰一下半跪在地上。
步雲夕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笑着道:“喲,大恩不言謝,起來吧。”
李飛麟好不容易歸位的五髒六腑,霎時又被氣歪了,你、你、你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話來。
胭脂馬跑得快,兩人雖仍在曲江池畔,但早已遠離花間樓。步雲夕擡頭看了一眼,明月如鏡,已快亥時了。她回過頭來,李飛麟仍半撐着身子跪在地上,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她把他的佩劍扔到地上,朝他嫣然一笑——雖然他看不到,“喂,我走了。”
此時的李飛麟像個被人欺負了的孩子,明知自己打不過,卻又不甘心人家就這麽跑了,大聲喊道:“站住!不許走!”
但步雲夕已親昵地摩挲了一下馬脖子,随即嬌叱一聲,拔轉馬頭縱入林中。李飛麟急了,拼命想撐起身子,奈何渾身發軟不聽使喚,忽聽倏地一聲,一塊白色的東西從林中飛出,正中他胸口。
李飛麟胸口一痛,卻發現身子能動了,原來穴道已解。那塊白色的東西就掉在腳邊,他撿起一看,正是剛才她一直戴着的宮裝麗人面具。
“殿下,屬下來遲!您沒事吧?”右骁衛的人終于趕到。
李飛麟奪過其中一人的馬,用力一拍馬屁股,朝方才步雲夕消失的方向追去,“別管我,都給我趕回花間樓!亂黨捉一個算一個!”
今晚的花間樓兵荒馬亂,而對岸的昭華閣卻絲毫不受影響,依舊絲竹聲聲,紙醉金迷,管他外界如何紛擾,入夜後那些想尋歡的,買醉的,消愁的,依舊從長安各個角落彙聚昭華閣。
李谏半躺在胡床上,兩手枕在腦後,半睜着眼看窗棂外高懸于空的明月,怔怔出神。外頭的長廊有侍女在輕湊琵琶,裏間只有李谏一人,窗邊長案上點了一盞小小的羊角燈,顯得屋子有點昏昏沉沉,和隔壁樓的熱鬧喧嚣截然不同。
“殿下,可要用點梨汁?”
一陣叮咚翠玉輕響,柳乘月提着一只黃花梨木食盒,撩起水晶隔簾進入裏間,外頭的侍女識趣的收起琵琶退下了。李谏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柳乘月打開食盒,将一盅炖梨汁放到胡床旁的矮幾上。
食盒的另一層,還放着一根細長的密封銅管。柳乘月坐在胡床旁的矮榻上,摘下鬓上銀簪,小心剔開封口蠟,抽出裏面的羊皮卷細細展開。
燭火羸弱,字又太小,她看得頗困難,但知道李谏一向不喜歡太光亮,複又起身,走到長案前就着燭光細看。
“殿下,已經查清楚了。太子自去年底到如今,統共從宮裏取了四只兕角,均是通過何太醫從宮裏盜出,還有珍貴藥材若幹……”
她的聲音嬌媚婉轉,一連串的藥材名稱從她櫻唇吐出,絲毫不覺枯燥。
李谏一邊喝着梨汁,一邊凝眉細聽,“東宮哪位妃嫔病了?要這麽多藥材?兕角就罷了,有錢也買不到,怎的其餘藥材也從宮裏拿?太子最近很缺錢麽?”
柳乘月搖頭輕笑,“殿下又不是不知,東宮除了太子妃,其他妃嫔不過是個擺設罷了。這裏頭許多藥材市面上都有,太子缺不缺錢我不知,但宮裏的藥材從選料到熬制,都是外頭沒法比的,我想這才是太子铤而走險從宮裏盜藥的原因。”
“有道理。”李谏點點頭,同樣的藥材,熬制的方法不同,或制藥的師傅手法不同,制出來的藥藥效相差懸殊,“莫非是太子得了什麽隐疾?諱疾忌醫,關起門來自個兒搗鼓?”
柳乘月噗嗤一笑,将羊皮紙放到羊角燈上,燭火豁然一亮,羊皮紙瞬間被火吞滅,“東宮裏頭的事兒,乘月可沒那個本事打探,還得靠王爺的手伸長點了。”
“上回寧王陰了太子一把,太子這會兒正窩着火,咱不妨再往火上添點油,看看太子會不會狗急跳牆。”李谏放下梨汁,重新靠在胡椅上,“太子從宮中盜藥的事,你讓人透露給寧王那邊吧,我想……寧王不會讓我失望的。”
“是,寧王府裏有個幕僚叫錢遠,頗得寧王信任,最近常來昭華閣找紫衣,我會讓她找個時機,将消息透露出去的。”柳乘月應了,見李谏又望着窗外怔怔出神,似感無趣,妙目一轉,輕聲道:“乘月新譜了一首曲子,殿下可要聽聽?”
李谏側過臉,見柳乘月袅袅娉娉地站在胡床前,辜負良辰也不好辜負美人,便道:“也好,彈來聽聽,若彈得不好,要罰。”
柳乘月取過七弦琴,方坐下調了兩個音,外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冬生隔着簾子道:“殿、殿下,不好了……”
李谏的興致才來就被打斷,氣不打一處來,“滾進來!好好說話,你主子我哪裏不好了?”
冬生慌慌張張走進來,“沒、沒……殿下好得很,只是……呃……”他一邊說,眼珠子一邊瞟向柳乘月,似頗為難。
李谏拿起果盤上的一只桃子,朝他劈頭扔了過去,“叫你說就說!”
“哎喲,謝主子賞。”冬生不敢躲,腦袋硬生生挨了一記,手忙腳亂接住桃子,見李谏并沒叫柳乘月回避的意思,只好硬着頭皮道:“殿下,王、王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