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敢蹦不敢蹦
所謂先死後活,涅盤重生。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你說是吧。
……
“噗嗤”
“我沒笑,真的,”饒是車堯三指朝天,一手握拳捂嘴也做不得補。
打連白術那飄來的小眼神兒有點幽怨。
愛怎麽樣怎麽樣吧,反正他更慫的樣子面前這位也不是沒見過,索性破罐子破摔。
連白術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現下腿還在發抖,他抱着腿彎,低頭把臉埋了進去,實力演繹鑽坑鴕鳥。
臨上了高跳臺,做了老半天心理建設,一咬牙一跺腳,連白術轉了個身又給下來。
他慫了。不是那麽多人都說,道理懂了這麽多,依舊過不好這一生嘛不是,連白術自我排解着。
“……嘤嘤嘤,”人呢,有時候嘤一下,其實是為了緩解尴尬。
在這工作一兩年,這種情況,着實是看都給看疲軟了。跳臺工作人員百無聊賴回頭瞅了他倆一眼,轉身找個僻靜角落偷摸兒抽煙去了。今個是工作日,日頭又早,除了這倆也沒別的游客了。
“矮油,”伸出手戳了戳連白術的膝蓋,車堯堯捏起了把幼稚聲線,“小連老師羞羞哦。”
面無表情,連白術擡頭給了車堯一個腦瓜崩,耳根子都給紅透了。
“我超慫,小時候去游樂園都只坐旋轉木馬。”
“明明是我提出要來的……”瞅着車堯眼角的血絲,連白術抿抿嘴。
“蹦極就是當自己死過一次,日後一切,從頭再來,”大喇喇也跟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車堯擡手呼嚕呼嚕了把連白術蓬蓬的頭毛,“但是你沒這需求啊。”
“哪怕中途走得坎坷了點兒,我們家小連老師,這一路不是還是走得很漂亮嘛,”車堯伸手撓了撓連白術下巴,笑眯了眼,“一直絕地求生。”
連白術長舒了口氣。
“我這一路,走到現在,從不言後悔,”連白術頓了一晌,“唯獨有一件,是真的想從頭來過。”
“其實我一直也沒怨過我媽,文轉理是我自己同意的,高考志願是我自己填的,哪怕說不上頂情願,但是好歹,也是我自己下的決定,”咬咬唇,承認這點有點難以啓齒,他輕笑了一聲,“我唯獨放不下的,是我當年考研。”
車堯歪着腦袋望他。
“我想改考個我喜歡的專業,同我媽說了。我媽當時沒吭聲,我以為,是她默認了的意思,”連白術愣了一下,“突如其來的想法吧,其實等我有這個念頭的時候,離考試沒幾個月份了,那時候我畢業小兩個月。”
“其實真不一定能成,但就是想,就是想再最後拼一把,你懂的吧?”連白術碾了碾手指,“不管能不能成,日後回憶起來好歹也能說一句我盡力了。”
長久的沉寂。
“其實也怪我自己,圖方便就把報名地址放收藏夾了,賬號密碼都沒退,”連白術鼓了鼓臉頰,“……直到去學校現場确認,才知道,我報的名給取消了。”
“難怪呢,”他輕笑一聲,“之前支付寶莫名其妙到賬了180。”
“原來是報名費的退款。”
“獨一件兒吧,”下巴磕在膝蓋上,連白術轉頭瞅着車堯,“如果說真的要從頭再來,那就回考研報名的時候吧,”他眨了個wink,“這次我一定記得同我媽打好游擊戰。”
車堯眨了眨眼,他猛地偏開了頭,攥拳錘了下地。聲音悶悶的,連白術聽着都手疼。
“艹,”極輕的一聲,連白術都懷疑自個兒是不是幻聽了。
“喂喂喂幹嘛呢你,”連白術出聲制住他,“真沒事兒。”
“你看,這不是都過去了嗎?”他拍了拍車堯的肩。
“就這點小事兒,我覺得我們就不消得勞煩重生系統了,”忽地翻了個身,車堯直湊到了連白術眼跟前,“考研年年都有。小連哥兒,今年,要再來一次嗎?”
一雙眼睛,黑葡萄樣,深而邃。
“你怕是瘋了,”連白術被迫往後仰了仰頭,車堯未免靠得太近了些,他輕笑出了聲,他覺着這話荒謬極了,他畢業已經兩年了,工作已上正軌,雖然他是準備辭職,但以他現有經驗條件,尋個下家當然不成問題。多不考慮實際情況,多任性的人啊,他想,卻是下意識偷偷捂住胸口,連白術心跳得快極了,熱血直往上湧,他竟然有些想點頭。
“所以說我瘋了的話,你陪嗎?”又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連白術神游着想。非但未保持合适距離,車堯反倒又往前湊了一步,吐息幾近貼着唇峰擦過。
這實在是太近了,“你退退,”連白術下意識偏了頭,“你先退退,”方寸之間氧氣被壓榨殆盡,無處不在的,是淺淡的葡萄清甜,絲絲縷縷引人暈眩,是酒的餘味。生理上的下意識排斥,同心理上的極度信任,詭怪的矛盾感。他皺着眉,不安心地,他朝跳臺工作人員那處瞥了一眼,人正背對着低頭點煙。
“這好像的确有點過分,”車堯嘴上喃喃着抱歉,卻是不進反退,他反身又往前壓伏上了一步。丁點的清甜兀地濃郁起來,深窖在暗處,孕育出那捧至醉人的佳釀,“那小連哥兒,我能再過分一點嗎?”
“再過分點能成嗎?”伸手把住人後腦勺,由不得連白術躲,車堯鼻尖抵着鼻尖用氣聲吐着這一個一個的字。
“啊,你說呢?”
“不跳當然随你們自個兒意願了,”那工作人員按滅了手裏的煙頭,擡頭又補了一句,“但是我們這兒不退錢的啊。”
六張皮,外搭五個小時的單趟自駕車程,來了個蹦極跳臺一日游。
“嗷,小連老師,”車堯皺了皺鼻子,繼續捏出把幼稚的嗓音說話,“車堯堯同學的褲子濕掉了啦。”
……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連白術耳垂紅得都快滴血了,直要去擰車堯的腰。
“亂想什麽呢?”車堯輕笑一聲,反手抓住連白術擱他腰上還沒來得及使力的手,連着另一只,并着,握在一起。就着那手腕,湊在自個兒唇邊,他垂下了頭,在那腕上輕啄了一口。
‘啾’
他微微歪着頭,浸飽了的墨,腕間的黑曜石,那雙眸子,既透又深,車堯彎了彎唇角,一派純然無害,“昨個夜裏起了露,地上濕濕的嘛。”
“你當我在說什麽?”
猛地抽回,連白術把手背到了身後,他下意識磨挲着那處皮肉,整處,火燒火燎的。
“好了啦,不逗你了,下午我們去宜家吧,”往後退了一句,車堯叉着腰,“我昨天有幫你向公司請假哦,我是不是超乖的。”
要表揚,車堯堯洋洋得意。
“嬰兒藍的小花盆,‘科諾利’小粉豬,桃心小熊……”掰着手指,他一樣一樣數着,“動物園下周再去,說好的要看的大象,我們一起把滾再接回家。”
“大象為什麽會席地而坐,”車堯擡頭,他直視着連白術的眼睛,“是因為他的後腿受傷了,但是現如今的醫療技術已經很發達了。”
“它會好的。”
“都會好的,”他又呼嚕了把連白術的頭毛,“所有的一切。”
“陪。”回程的路上,坐在副駕,連白術忽的開口。
“?”車堯一時之間有點發懵。
頭次讓車堯發懵,可驕傲死他了,讓連白術先叉會兒腰。
“人生這麽長,”連白術轉頭望着窗外,“再來一年又何妨。”
“讓這種小事兒成了我一輩子的意難平,也太掉價了吧,”他回頭,朝車堯咧開了個笑,“我不認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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