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養生壺與泡飲
“小連哥兒在幹嘛呀?”趴着沙發背上,車堯下巴嗑在連白術的腦袋頂,他眯着眼蹭了兩下。
“……逛淘寶,”葡萄酒的清甜醉意,合攏圍抱,鋪面而來。窩在沙發裏,連白術肩頸一僵,他整個人頓了一下,這才緩緩松開下意識捏緊的拳頭。
這兩天的他對車堯的信息素磨合還不錯,最起碼——能按捺住不揮拳頭,不送手拐了。
車堯同志是真的挺抗揍了,一次又一次,堅持不懈地往前湊,連白術在神游中瞎琢磨。
一開始,他也挺不好意思,到後面,就麻木了。
“吳悠小同志非常極其十分地厭惡喝水,”連白術一把把小粉豬抓進了懷裏,他揉了揉那軟乎乎的豬肚子,刷淘寶,“我想着趁吳悠同戚鳴搬新家的機會,送個養生壺。”
“附帶一箱各色泡飲。”
“噗,”握拳抵住唇,車堯強按下已冒出頭的笑音兒,“連白術同志辛苦了,”他鄭重其事拍了拍連白術的肩,“身作小表哥,卻得操着父母的心。”
“姨父姨母太放養了,吳悠自個兒也不注意,平時也就罷了……特殊期間一定得補充大量水分和維生素啊,”連白術喃喃着自言自語,順帶劃拉劃拉加入購物車,他琢磨着,“要不再買點泡騰片?”
“這個就不用忙活了,”車堯忙擺手,“你放心,他們倆那的橘子橙子沙田柚,鐵定經年不缺。”
“真不用先把車還回去啊?”偏頭瞅了眼車堯,連白術念起了從回來起就一直停在他們小區樓下臨時車庫裏戚鳴的SUV。
這才周三,他們約得周六上門。
“真不用,”車堯晃了晃腦袋,“戚鳴最近休年假,沒打算用車。”
“戚鳴同志超-讨-厭開車的,只要能不摸方向盤,他一定躲副駕,”車堯拖長了聲,他笑了一下,朝連白術挑了下眉,“想不到吧?”
“你琢磨琢磨,自打吳悠小同志大一暑假拿到了駕照,他倆一塊出現的時候,戚鳴同志坐過駕駛位嗎?”
車堯這麽一說……還真是。連白術摸了摸下巴。
“真的想不到,”擱腦海裏幻想了下戚鳴當年考駕照時苦手的模樣,連白術笑着搖了搖頭,一臉不可置信,“戚鳴同志看起來,嗯?該怎麽說?好像無所不能?”
“話該怎麽說?”車堯悶聲笑了一下,“虛名浮利皆抛盡,不過有血有肉尋常人?”
“來個對戚鳴同志的一句話人物評價?”連白術好奇。
“一位永遠熱情且執拗的理想主義者,”車堯偏頭望了眼連白術,“從一而終,初心未改。”
時近年尾,白晝來得愈晚。這兩日過得可算精彩,靜姐回審計所後直了遞了辭呈,Boss面上青白交替,模樣出離喜感。還不得不端起臉面,大度應下,免了那三十日的磨人期限。
抱着箱子,喻靜走得潇灑。
喻靜在審計所做了五年,人細致耐心又可靠,先不說手下案子交接,不少剛來所的新人都是她一手帶出來的。現下她這一走,不知後續無端平添多少麻煩。連白術低頭喝了口水,好賴按下了翹起的唇角。
Boss冷冷瞥了他一眼,連白術兀自偏了頭。
新case移組——移到的,是接手了之前他拒下的新三板轉新四板那個項目的組。陡然清閑,連白術也樂得自在,五點半按時打卡下班。半天的功夫,喻靜已經麻溜兒把房看好了,半年租期,兩月一交,押金送上,合同簽訂,她拖着暫放在小閨蜜家裏的兩個大行李箱,進了自己的新家。
自己的,一個人的,她長舒了口氣。
他們約好了下班後見上一面,喻靜,連白術同車堯。目的在于陪喻靜再最後回一趟前男友的家,把忙亂中遺漏的剩餘物件打包。
為的是做個了斷。
“車堯堯你是真的很騷,”坐在副駕上,‘咔吧’扣上安全扣,連白術回憶起了那天他們倆送喻靜回前男友家的場景,他上下打量了圈車堯,啧啧出了聲,“大冬天兒的,你擱人門口就穿個運動背心,露你胸肌腹肌肱二頭肌你是要幹哈。”
恐吓人是不啦。
“小連哥兒,”把着方向盤,車堯鄭重其事狀,“你知道我當年健身,最初目的是啥嗎?”他朝連白術擡了下下巴。
“閑來無事,消磨那半年可空閑的大學時光?”連白術還記得車堯當時那說辭,還因着這機緣省了一月健身卡的錢,車堯美滋滋。
“倒也是沒錯啦……”車堯摸了摸鼻尖,“不過另一層作用也很重要哦。”
“是什麽?”
“能讓不想講道理的人,主動同你講道理,”車堯晃了晃食指,他挑了下眉,“百試不賴,不要太好用。”
連白術琢磨了下前天那趟出離順利的幫喻靜搬家之旅,又思忖了下那頭次碰面的喻靜同志的安靜如雞的前男友,一時之間他竟反駁不了車堯的這番歪理邪說——說得可真他喵的有道理啊,狠狠出了口惡氣,連白術痛快地想。他怕是被車堯帶着在走偏的道路上飛馳前行回不了頭了,但是連白術不想改,心裏還頗為美滋滋。
周六,清晨,天尚未亮透,渾藍幕布上還綴着幾顆暗淡星子,連白術同車堯已經抱着養生壺同泡飲下樓了。快遞趕在周五晚上派到了件,頻頻刷新着派送記錄的連白術總算松了口氣。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馬拉松跑賽,今年在C市舉辦,恰巧湊在了周六,七點半起限行,琢磨着遠在半個城之外的O屬保護區,保險起見,他們只得提前出門。
拽着安全帶上下滑動,連白術垂着眼瞅着車擺件的水晶白菜發呆,他顯然有些心神不靈。
“怎麽了小連哥兒?”車堯偏頭悶聲笑了一下,“緊張哇?”
“哎……”連白術生無可戀,嘆了口氣,他偏偏腦袋,難得地朝車堯抱怨了一句,“車堯同志,你下次能不能同我先商量一下。”
前天夜裏結束了第一遍稅法,連白術翻出了嶄新的經濟法,開始摳腦殼。
他瞅着目錄發愁,畢竟算是嶄新領域,涉及知識點細碎而雜,生啃起來着實需要十足的愛與勇氣。
被路過的車堯瞅見了,他趴在連白術肩頭,跟着掃了眼目錄,轉身,他順手給戚鳴發了條微信過去。
‘嘀嘀嘀,’是微信消息提示音。
“小連哥兒,”車堯笑眯眯朝連白術揮了揮手機屏幕,“戚鳴同志讓我們周六早些過去,他稍微給你理一下框架。”
回憶戛然,連白術愁得掉頭發。
“你好歹先同我商量一下的嘛,”手裏握着安全帶,連白術焦慮地來回拉扯,明知道車堯只是好心,他卻是止不住地發愁,抱怨的話頭一股腦地直往外湧,“戚鳴也很忙的啊,你這樣會給人添麻煩的。我其實自己琢磨幾天就好了啊……”
越說越氣,連白術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團,只覺氣血往上湧。
車堯一直未吭聲,連白術也知該見好便收,及時住口了,但忍不住,他拽着安全帶洩憤樣又狠狠扯了幾扯。
“诶,你是不是怕戚鳴啊?”車堯忽地開口,一發直球,打斷了連白術連串的抱怨。
“誰……誰怕了,”耳根子都紅透了,連白術有些結巴。
“戚鳴同志研究生走的民商方向,我走的刑法方向。我那天瞥了一眼你經濟法的目錄,真不是我努力一把就能硬上的程度,所以只能去拜托戚鳴同志了,”車堯故作委屈地癟癟嘴,“所以小連哥兒就原諒我嘛,好不好?拜托拜托。”
語氣輕而緩。
“我當年考研的時候,法基(法律基礎)部分全靠戚鳴吊命了,”車堯輕笑了一聲,“文師兄,哦,也就是戚鳴本科室友,也感嘆過戚鳴同志簡直獎學金收割機,一到期末都不敢單獨把人放出寝室的,就怕被同樓道不知哪戶給綁回去畫重點了。”
“不好好剝削并利用戚鳴同志的天賦優勢是一種資源浪費,”車堯又開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了,“你可千萬別不好意思。”
“戚鳴開車苦手,脾氣很拗,”車堯一板一眼地扒着戚鳴同志的老底,“天真過分,并且挑食至極。”
連白術下意識跟着點了點頭,“偏愛酸辣口,膩些便不大愛碰。”
“偏偏還頂愛吃,”車堯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悄悄告訴你,若吃得不痛快,戚鳴同志會偷偷生好久悶氣。”
噗,雖然挺抱歉,但連白術沒忍住也跟着笑出了聲。
“戚鳴真的,其實也就是個有喜樂,有缺點,有脾氣的普通人,”目的地到了,踩下剎車,按下手剎,車堯輕輕搖了搖頭,他轉身,平視着連白術的眼睛,車堯微微笑彎了眼,“所以說,不要把他想得很遙遠啊。”
感動散盡,是無邊懊惱。
連白術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攥着安全帶,他的手心開始出汗。他又陷入了無盡的懊悔與自責中,方才那通沒頭沒腦,毫無理性可言的指責與抱怨,回憶如風暴牢牢将連白術困于其中,他下意識避開了車堯的眼神,垂下了頭,沮喪如毫無預兆的夏日暴雨,兜頭而下,避不可及。
一個突如其來的抱,連白術被擁了個滿懷。
他僵住了。
“小連哥兒給我抱抱,”埋在連白術頸窩裏,車堯聲音含含糊糊的,“起得好早,我開了好久的車,超~累~的,申請充電。”
車堯埋頭蹭了兩蹭,沒頭沒腦地,他冒出了一句含含糊糊的話,“我原諒你啦。”
緊張繃緊的肌肉緩慢松弛下來,沒忍住,連白術下意識伸手摸了把車堯的尾發,手下蓬松而細軟。嗅了嗅鼻子,連白術試圖努力從那過量的信息屏蔽噴霧裏尋出一絲絲熟悉的葡萄酒味,那總讓他後頸抽緊的同屬性信息素。
他怕是病了,連白術擡手捂住了眼,眼眶發燙,但他不大想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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