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川普與熊貓飼養員
嘴上說着要去動物園看大象,行動上倒是很誠實。
他們默契地先直了奔了熊貓館。
肉乎乎的圓大滾和圓小滾們,正攤着小胖爪小胖腿,暖暖哄哄曬太陽。敲了敲玻璃牆,車堯面露憾色,“你知道嗎?”他轉頭望了眼連白術,“曾經,我就只差那麽一丁點,”他伸出食指拇指,比了個小指節的距離,“就這麽一丁點,我就能每日合法撸貓了,大熊貓。”
“滾滾,活的,一大群,會動的,會吱吱!嘤嘤!嗯嗯!叭叭!咩咩!叫的這種!”他大力戳了戳那層礙事的玻璃牆,憤憤然,“每天撸,每天,随便rua!”
“你還應聘過熊貓飼養員?”車堯同志的生活閱歷着實豐富,連白術已然麻木,嚼着薯片,他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為車堯鼓個掌。
“對,”車堯悲痛地搶走了最後一片,“B市前兩年研究中心發布了招聘計劃,我恰好人在,筆試過了,面試也過了,結果!沒想到!最後一輪,在嘗試同滾滾接觸的環節被刷下來了。”
“……你是沒忍住rua人耳朵了?還是搓人肚子了?”
“我不是,我沒有,我是那種只顧及眼前利益不考慮後果的人嗎?”車堯癟癟嘴,車堯委屈巴巴,車堯洩氣了,“再怎麽我也能在面試那天管住自己的手,做個正經人的……是因為我不會說川渝一帶的方言。”
“噗,”連白術頂不給面子笑出了聲,“兄弟夥,現在曉得多xuo一門外語的重要性了哈?”
“當時,新來了一只滾,叫銘銘,”車堯憤然,“食欲不振,日漸消瘦,圓耳朵都耷拉了。後來才知道是想家了,想聽鄉音。”
“我能怎麽辦啊,我也很絕望鴨。”純屬天降客觀原因,莫得法。
順走了只半人高的滾玩偶,在熊貓館紀念商店裏,最大的那只,車堯抱住了就不撒手。
“我要把他放在沙發上,”車堯很堅決。
“這位小朋友,沙發快塞不下了,”連白術試圖同小車同學講道理,“沙發裏已經有只豬了,還有塞在你睡衣口袋裏的小熊,剩下的位置,只夠再塞上兩個我們。你考慮清楚,有滾沒你,有你沒滾,我勸你三思而後行。”
“……你可真是個莫得感情的殺手,”車堯不甘,作垂死掙紮狀,“我可以一直抱着他。”抱着,就不占位置了,車堯同志堅持原則不動搖。
一番對抗,最後的最後,還是連白術先妥協。
你要明白,比起被一群小四小朋友圍觀,回家同滾擠沙發可舒坦多了。
再注釋,尤其前者還是混雜着帶隊老師們高深莫測的注視。
“所以說,這位小車同學,你就不能表現得比隔壁小四班來郊游的同學們稍微更顯成熟一點嗎?”滿三歲了嗎。抱着花,連白術開了袋車堯的水果胡蘿北,頭次來了興致嚼了根。雖說有不少辟謠說這玩意兒屬于智商稅範疇,本質上同菜場兩塊一斤胡蘿北沒啥區別,但是,你別說,十塊錢一小包的,就是比兩塊一斤的,來得甜脆。
“我已經很成熟了,我能抱最大的,他們最多抱第二大的,”兩只手抱着滾,沒有空閑,車堯努努嘴心安理得等投喂,他嚼着胡蘿北直晃腦袋,理直氣壯地胡說八道。不行,不可以,沒讨論餘地,車堯拒絕三連。
說是來看車堯對‘象’的,那就得真去。他們對着地圖上的象館圖标尋路。
動物園占地廣,區劃分明,熊貓館同熱帶大象區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許是來得少,選了偏路,這一路上,他們并沒有好運撞見觀光車。兩人一人抱着滾,一人抱着花,徒步走着,前路不知還有多遠。
“诶,你聽說過席地而坐的大象嗎?”路太長了,但連白術莫名并不惱煩,他心情輕飄極了,偏了偏腦袋,他突然很想說點什麽。
他開了口,卻抛出了個相當莫名其妙的問題。
“在花蓮市的動物園裏,有只大象,就一直坐在那裏。有人拿叉子紮他也好,隔着欄杆看他也好,給他投食也好,他卻老是在原地坐着。”
“你猜是為什麽?”
只可惜,車堯這心心念念想要見的‘對象’,最終還是沒能見到。
倒是連白術,得可憐巴巴見相親對象去了。
心情陡然跌入谷底。
連媽媽微信加電話一番的連環轟炸。時間,地點,電話,直接甩了過來。
沒有商談餘地。
時間定的中午,在市中心商圈的一家西餐廳。
很尬,真的,你懂。
“要先回去換套衣服嗎?”車堯了然,他伸手拍了把連白術的肩。
穿着舊連帽衫相親,真的很失禮。
這話合情合理,但連白術心情驀然更糟糕了。
“算了來不及了,”從動物園回家,得穿五個區,換了衣服再去商圈,時間怕是就趕不上了,“抱歉了啊,中午不能一起吃了。”
“嘿~別放在心上,快去吧,”車堯把懷裏的滾舉了起來,他拿那毛絨絨的黑圓耳朵,去碰了碰連白術的臉,他想了想,幹巴憋出四個字來,“那什麽,路上平安。”
“你一個人去看大象吧,”連白術邊把懷裏的向日葵塞給車堯邊轉身跑,“不用管我。”
“慢點跑,下次吧,”車堯在背後朝他喊,“下次等我們一起再來的時候,再去看。”
連白術腳步頓住了,他轉了個身。
車堯站在原地,他懷裏抱着大大的滾,一手還艱難舉着五朵向日葵,看到回頭的連白術,他突然咧嘴笑了,小弧度地上下揮了揮小臂,活像被供在店鋪門口的招財貓,“等我以後想通了,再來告訴你答案。”
什麽答案呢?坐在出租車裏,連白術琢磨着車堯剛才的話。
【為什麽大象會席地而坐?】
下車瞬間,福至心靈,連白術付錢的手一頓,他認真了啊。
随口的一句閑聊,卻被人鄭重其事記下。下意識按住了胸口,一股勁,細弱卻蓬勃,頂脹着心髒內膜,仿佛一顆不知何時被埋下的幼種,無光,缺水,養分幹癟,卻還是倔強地兀自發了芽,不甘活在陰霾裏,頂着往上沖。
連白術伸手又按了下胸口。
衣裝齊整,是基本禮儀,哪怕不是出于相親目的,只是普通朋友初次見面,這也是基礎性禮節,穿着連帽衫就去,未免給人難堪。趕在約定時間之前,置換了行頭,成功會面。
一番共餐,隐晦互通清了都是家裏逼的這層深沉含義,後續相處就自然多了,也不浪費各自時間了,倆吃完飯,愉快道了再見。
這可不能同連母說實話,連白術琢磨着,得等到晚上再委婉說說沒成這事兒。
如此一來,反倒多了半日清閑,時日還早,連白術無事可做,索性又給車堯去了通電話。
“盆友,江湖救急,”他還未開口,反倒是那頭的車堯急吼吼叫上了。
“怎麽了?”連白術心提上了嗓子眼,別是出什麽事了。
“你會片羊肉嗎?我不會,”車堯要哭唧唧了,“但是我晚上想吃羊肉湯鍋。”
“……”論如何同心智三歲的室友和平共處,連白術扶額,能有什麽辦法,還不是只有寵着,“等我,馬上回來,羊肉放盆裏解凍就成。”
“順帶把吳悠同戚鳴叫上吧,”連白術想了想,“羊肉湯鍋嘛,人多吃起來才熱鬧啊。”
“成,”那頭的車堯歡快地應下了,“你打車回來嗎?”
只聽那聲兒,連白術都能腦出車堯在那頭瘋狂晃尾巴的模樣。他悶聲笑了下。
“不了吧,坐公交,”連白術低頭瞅了眼表,下午三點二十,時間富裕,“有直達車,我恰好去超市買些配菜回來。你在家等着給他倆留門。”
“嗯嗯嗯,”車堯哼哼唧唧應着。
下車的位置就是個連鎖超市,方便,還省錢。
連白術同志向來精打細算。
身上還套着臨時買來的正裝同襯衫,本該習慣的,連白術今天卻覺得格外不舒坦,又束,又膈,他索性換回了來時的那件笑臉黃色連帽衫。
難得遇上低人流量時段,公交車上乘客三三兩兩。插着耳機,連白術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靠着玻璃窗,望窗外的街景。他歌單空蕩,沒存過兩首歌,除了聽網課,他很少用耳機,難得心血來潮,他點開了日推。
難得的,竟然是位老朋友。
哥哥的《春夏秋冬》
“秋天該很好 你若尚在場,
秋風即使帶涼 亦漂亮”
指尖敲着玻璃窗,連白術邊輕輕哼着調子,邊漫不經心看窗外,這棵樹在一年前的夏天,被狂風吹倒過,斷了一半的枝桠,冒出了新芽。
“冬天該很好 你若尚在場
天空多灰 我們亦放亮 ”
巷道裏撚煙頭的男人一閃而過,旁邊是輛小推車,裏面擺着各色盜版碟。裏面有偶像劇,諜戰片,甚至動漫,連白術再清楚不過了,小時候,他最愛趴在小推車邊翻動漫那一欄,看有沒有新出的火影,他記得,那時候,一張碟,五塊錢,得省下兩天早飯。沒想到現在還在啊……去年碟片老板的女兒大學畢業了,學費靠的就是她爸這一張又一張的五塊盜版碟。連白術聽連母在家說的,他咋舌,為他媽廣到詭異的社交圈子。
“一起坐坐 談談未來動向
漠視外面低溫 這樣唱”
車,嘎吱,到站了。
連白術忽地愣住了,窗外,車站旁,一道橘紅身影闖入視線。
是車堯。
“能同途偶遇在這星球上
燃亮飄渺人生
我多麽夠運”
像是感受到了連白術的注視,本低頭看手機的車堯突然擡起了頭,恰巧同連白術視線撞了個正着。他眼都笑彎了,咧出了一口小白牙,車堯高高舉起手裏的兩杯奶茶,朝連白術揮了揮。
傻不傻,仗着隔着層玻璃,傳不出聲,連白術下意識擡手捂住了眼睛。
“這個世界好得很
如同途偶遇在這星球上
是某種緣分
我多麽慶幸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