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朕喜歡尹大人這樣的
尹明希有通行令牌,夜深了亦可出宮。二人從內務府南側的花園出來,對待方才發生的事情,默契地避而不談。黑暗可以遮掩二人的面容,讓她們互相看不到對方面上的神情,卻抵擋不了無孔不入的尴尬。
李孟庭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她覺得老天有意與自己作對,為何她與尹明希單獨相處之時,要整這麽多的幺蛾子出來?
二人同行了一段路,要分別的時候,遇到了四處找人的陳海。陳海帶着幾個小太監從禦書房一路找來,每個人的手上都提着一盞燈籠,燈籠中的燭在熊熊燃燒着。燭光聚起,将黑暗燙出了一道朦胧的口子。
近些年,為節省皇宮裏的開支,許多宮牆上的燈籠都被撤下,更別說這些偏僻的花園了。到了夜裏,在外人看來金碧輝煌的紫禁城也變得暗淡無光。
那些貪官污吏如水蛭一般吸光了大啓的精血,這個曾經聲名遠揚、威震四海的國家也變得衰敗與脆弱。
李孟庭望着周遭的一切,心裏一陣感慨。
“這麽黑,可叫老奴好找啊!陛下與首輔大人出行怎不帶個燈籠啊?這黑燈瞎火的,容易磕着碰着喲。特別是圍着金水河的那些個護欄,好些都不穩了。最近天氣回潮,還有那些地上的石塊,都翹起不少,沒個燈籠照着哪能行?”
陳海說了一通,走得近了才發現二人的神色不對,眼神躲躲閃閃,而且都面帶潮紅。他神情一愕,想到了什麽,他就感覺有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嚨,讓他不僅說不出話來,還想收回方才吐出去的那些話。
“有人傳這裏鬧鬼,朕與首輔大人過來瞧瞧。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才沒提燈籠。”李孟庭随意扯了一個謊。
什麽鬼值得這麽金貴的二位主子親自前來查看吶?陳海內心哂笑,不戳破二人的謊言,順着話頭接下去:“那陛下與首輔大人可有查清是什麽東西在作祟?”
李孟庭道:“确實有些不幹淨的東西,但是被我們驅趕了,明日讓人加強這一塊的巡邏,還有這些個幽暗的地方,都加些燈籠。”她前些日子挪了一些禦膳房的銀兩出來,正好可以用在此處。
站在一側的尹明希聽着“被我們驅趕了”這幾個字,覺得分外諷刺。方才也不是誰,窩在一隅,出面阻止都不敢,現在還好意思用這套說辭?
雖然她也半斤八兩,沒好到哪去......
“老奴明白,明日咱家便讓各司動起來。”
“夜深了,首輔大人要回府,派些人送首輔大人回去。”
尹明希剛想拒絕,轉身之時對上了李孟庭望來的目光。李孟庭眼神堅定,半是執拗半是不容分說,還輕輕補了一句:“就這麽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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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明希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又咽了回去,默默地點了點頭。
二人往不同的方向離去。李孟庭目送着尹明希離去,接着便回了乾清宮。她讓宮女給自己放了一池的涼水,将自己燥熱的身子浸了進去。
心上人就在身旁,溫香軟玉還緊貼着,耳畔又是那樣淫靡的聲音,她不動壞心思都難。李孟庭自诩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尤其是面對尹明希的時候。因為她觊觎她很久了。
冰涼的水也沒法澆滅心中燥熱的火,是夜,李孟庭做了一個有尹明希的夢。夢裏,高冷端莊的首輔大人衣衫半褪,嘴角、眉眼都藏着極致的妩媚。
她的吻欺進了尹明希的唇齒,嘗到了絲絲縷縷的甜蜜。尹明希拽着她衣衫上的布料,竭盡所能地回應她,喉間的低哼讓她骨酥筋軟......
她的心髒像是浸泡在蜜罐中,齁甜。
但夢一醒,她的心髒就空了,因為這一切還是夢。
“陛下,該起身更衣了,不然早朝該晚了。”新君起身向來很準時,只是不知為何今日房中竟一點動靜也沒有,眼瞅着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小太監怕錯過早朝,不得已來提醒。他音調舒緩,聲音也不大,僅是裏頭的人能聽見,又不過分喧鬧,恰到好處。
深宮裏的太監都被磨去了棱角,伺候好主子便是他們的天職。
這名太監名為嚴廣廉,入宮三年,原先便是在禦前伺候,禮數、學識、樣貌皆是太監中佼佼,但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的陳海并不器重他,禦前伺候的活計兒都是他自己争取來的。
今日陳海身子抱恙,他才有機會來李孟庭這兒露露臉。
“朕知曉了。”李孟庭低低的聲音從裏頭傳來,接着他便聽見新君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似是困意未消。
嚴廣廉趕緊去調了頂轎子來,好讓新君在上早朝的途中可以再歇歇。
不消多時,李孟庭便從寝宮內出來,穿戴整齊,精氣神尚可。她做事從不拖泥帶水,該起身時便會迅速起身,不耽擱時間。
“今日怎麽有頂轎子?”走了兩步,嚴廣廉引着李孟庭走到轎前。
“小的怕陛下沒歇息好,遂調了頂轎子來,陛下在轎中亦可休息。”
李孟庭以為他是陳海派來的,便誇贊道:“你倒是有心了,得到了陳海的真傳?”
嚴廣廉壓下心中的不悅,嬉皮笑臉地奉承道:“是陳海公公教得好。”
“陳海做事确實有一套,你們多向他學學。”
“是,奴才遵旨。”
李孟庭扭頭便往轎子裏走去,沒看到嚴廣廉擡頭之時,眼裏濃濃的不甘。他的手縮回長袖中,用力的攥緊。有朝一日,他必定要将陳海取而代之!
早朝按時舉行,只不過大臣已經連續早起兩天了,今日比昨日更沒精神。李孟庭坐在龍椅上,偷偷看了尹明希好幾眼,因為今日的首輔大人格外安靜,整個早朝就站在太和殿的最前端,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的,連句話也不說。
難不成是受昨夜之事影響?李孟庭這般猜想。
整個大殿最激動的只有司馬岑一人,她昨夜睡得香,今日醒來精神抖擻,一大早就在禦書房外候着了。今日皇帝晚起了不說,上朝時那目光來來回回地在尹明希身上轉了許多次,憐惜之中又帶着憂慮。
而且首輔大人也很不對勁,在朝堂上,她鮮少這般冷漠疏離,衆口議論的那些事根本沒有入她的耳,更別說牽動她的心了。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兒,與這些她不關心的人和事徹底隔開了。
再定睛一看,司馬岑又發現首輔大人滿臉都寫着疲憊,難不成昨夜自己走後,這二人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司馬岑的八卦魂熊熊地燃燒着,激動地揚了揚眉,又掏出自己那本《皇帝與權臣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刷刷刷地将那些不可告人之事腦補了出來。
尹明希這幾世加起來,共活了三十四載。這三十幾年的時光裏,她的追求者、愛慕者無數,無一例外,全都被她拒之門外。
她心中裝着大啓的黎民百姓,容不得這些人分走她的心神。馬上迎接第三十五個尹明希不僅未經人事,而且她連“人事”是怎麽樣的都不清楚。
而昨日,上天沒有選擇娓娓道來,而是直接将活色生香的場景擺到她的面前來。可想而知,對她的沖擊有多大。
更氣人的是,昨夜尹明希回到了府中,在自家府邸的圍牆邊,再次撞見了家中的仆人與丫鬟親熱時的場景。那二人也發現了她,登時吓得魂飛魄散,并且慌不擇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抓起褲子就跑了,給呆立在一旁的尹明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與李孟庭旖旎緋色的夢不同,尹明希做的是實打實的噩夢。她早上醒來之後,頭重腳輕,渾身都提不起力氣來。
她獨自走着神,渾然不知龍椅上的李孟庭望着她,嘴角暗戳戳地勾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她的一句話,将會把首輔大人送往風暴中心。
此時出列發言的是禮部尚書劉士清,皇室衰微,他提議新君盡早甄選皇夫,為皇室開枝散葉。
“不知陛下喜歡什麽樣的人?問清楚了,禮部才好尋人。”說到這些喜慶的事情,劉大人的眉眼總算是彎了起來。昨日李孟庭那句氣急敗壞的“朕死了,一把火燒了便是,不用入皇陵”的話,把他的小心肝虐得一顫一顫的,當場就紅了眼睛。
這個新君年紀不大,為何這麽愛與祖制對着幹呢?
李孟庭注視着尹明希發呆的模樣,臉上帶着無盡的笑意,一字一頓柔聲道:“朕喜歡尹大人這樣的。”
她的一句話,如同驚雷一般,瞬間在朝堂上炸開了,也把尹明希從自己的思緒中猛然拉了回來。
尹明希未聽清前因後果,不明就裏地擡起眼,正巧對上李孟庭溫柔似水的眸子,随後她便見那張紅唇一張一合,道出了這麽一句話:“劉愛卿問朕喜歡什麽樣的人?朕說朕喜歡尹大人這樣的。”
這次的重複自然是說給一個人她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