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君暴戾
第二日早朝,按照李孟庭的意思如期舉行,入流的官員分列在太和殿內,以尹明希為首。
天剛亮,不少官員臉上都帶着未清醒的困意,走路時腳步也有些漂浮,更別提那些閉着眼睛打盹的了,恨不得卧地而眠。建昭帝不喜早朝,隔三差五才召開一次,官員們便養成了惰性,建昭帝離世之後,上了年紀的官員們更是懶散,裝病、裝累、裝傻,無所不用其極。
李孟庭眯着眼打量着這些形形色色的官員,唾棄全部寫在臉上。她昨夜将堆積的奏章粗粗浏覽了一遍,一夜未眠,精氣神都要比這些吃飽睡足的官員們好上太多。
她的朝堂不需要廢物,二月之內,她必定要肅清朝堂!
年紀輕的官員要好上一些,腰板挺直,神情肅穆,他們未見過新君,行禮完畢之後,都在悄悄地打量着她。李孟庭的龍袍是改制後的,與從前大不一樣,玄黑的袍上繡着幾只金龍,樣式十分簡單。但距離隔得遠,他們窺不見新君真容,打量幾眼便作罷。
李孟庭沒與他們寒暄,直奔主題:“昨日朕翻看了禦書房內堆積的奏章,覺得一些大人的處事方式很有問題,今日拿來與大家共同商讨。”
“有一份奏章是昨夜加急送來的,近二月江淮地區連日大雨,致使洪澇,禍害河堤兩岸的百姓。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衣不蔽體,更無物可食,地方官員向朝廷申請撥款五十萬兩,用以赈災。戶部尚書何在?”
“臣,戶部尚書孫懋林參見聖上。”戶部尚書孫懋林出列,上前行禮。
“朕問你,國庫裏還有多少錢?”
“啓禀陛下,國庫還有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三十二兩。”
“堪堪赈個洪災,國庫就沒錢了是嗎?”
孫懋林道:“是。”
“好,那國庫裏的錢全都撥給江淮,先解決洪澇。”
洪澇問題若是不處理得當,後頭會留下無窮無盡的隐患。頭二世大啓的滅亡個便是以這場江淮洪澇為起點的,尹明希重生之後,最為關注的也是這場洪澇災害。只不過她摸清了規律,找到了解決辦法,不似往世那般擔憂。
但李孟庭此番言論确實出乎她的意料,她竟将國庫孤注一擲,這般魄力不是常人能有的,其中蘊含的是她治理洪災的決心?還是玩笑般的肆意妄為?
尹明希打算再觀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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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可!”就在這時,工部尚書與兵部尚書同時出列,異口同聲地勸阻道。
工部尚書林泉水聲音铿锵有力:“陛下,先帝陵寝還未修繕完成,還需三十萬兩,此筆費用應當先予工部。”
李孟庭已經動怒了,右手拽在扶手的龍頭上,骨節都在發力:“統共就四十八萬,你拿走三十萬,你讓那些災區百姓吃什麽、穿什麽?”
兵部尚書忽然噤聲不語,默默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放棄了争搶國庫裏的銀兩,是尹明希示意他這麽做的,他只有乖乖聽令的份。
工部的林泉水自恃有理,依舊喋喋不休:“陛下,先帝的陵寝耽擱不得,先帝嘔心瀝血治理國家,我等應盡早給他一個安身之所。”
李孟庭騰的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怒氣全部往臉上湧,她指着林泉水道:“朕就問你,陵寝能吃嗎?先帝不是已經有臨時安置的地方了,為何急着動工?朕告訴你,國難當前,這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三十二兩銀子,你一分也別想動!”
“陛下!”林泉水的聲音比李孟庭還大,他本是言官出身,生來便是為了怼天怼地怼皇帝:“陛下此舉于先帝大不敬,陵寝未修繕完成,先帝怎能安息?若國庫一直空虛着,先帝的陵寝豈不是一直耽擱。”
李孟庭被氣得在龍椅前來回踱步,面色陰沉得可怕,她忍無可忍,突然間便爆發了,将林泉水的奏章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怒斥道:“迂腐!”
所有人都被她的動作吓住了,昏昏欲睡的那幾個大臣忽然如同被人捏住了脖子,呼吸都屏住了,驟然清醒了過來。整個朝堂鴉雀無聲。
尹明希也被李孟庭那廂的動靜吸引,掀了掀眼皮,擡眸望着李孟庭怒火中燒的臉龐,而後她便聽見這人用不容更改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朕若死了,一把火燒了便是,不費你一分一毫,那些錢就挪出來給先帝修繕陵寝。”
每一個皇帝登基的時候,國庫便會撥出一些銀兩來,布置新君吃穿用度以及建造陵寝。李孟庭從不稀罕這些東西,她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需要整這些花裏胡哨的。這筆費用不挪到這兒來,她也會挪為他用。
只是在場的大臣思想不如她先進,皆震驚得無以複加。尹明希定定地望着石階上站立的那個人,她的黑袍并不華麗,卻自帶威儀,她的胸腔還因怒火在劇烈起伏着,白皙的臉也浮現出了不少紅暈。
一件在朝堂上時常發生的分歧,竟引發了她滔天的怒火。尹明希忽然很難将此時的她同昨日午後那個握錯了筆就手足無措的小姑娘聯系在一起。
李孟庭,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史官,将朕說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來,朕言出必行!”回複百官驚愕的是李孟庭铿锵有力的聲音。
衆人的視線移到了殿內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裏有一個史官正在奮筆疾書,記錄着朝堂上發生的一切。
她聞言,朝李孟庭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記下了。
工部尚書林泉水被吓得不輕,一張老臉煞白。那本奏章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就已經讓他腦袋發懵了,他從未想過新君會發這麽大的火,還三言兩語就将自己的陵寝廢掉了。
林泉水感覺自己惹了大禍,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陳海,帶着林大人下去休息,陵寝的事情就這麽說定了。我們再回到江淮洪澇上來。”李孟庭坐回了龍椅,喝了一口宦官遞來的茶水,潤了潤喉嚨,也壓了壓噴薄的怒火。
她身子倚着龍椅的扶手,繼續道:“此次攜款赈災,朝廷需委派一位三品以上的官員主持。你們說說看,誰去比較合适?毛遂自薦也可以。”
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開始互相對望,繼而三五成群小聲地交談起來。
“我們的人不要去,連冒頭都不要。”李孟庭是個極大的變數,尹明希已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沒那麽簡單,同她的下屬們交代了這麽一句話。
同她對着幹的傅禹通則不是這麽想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差事,他自然是志在必得。新君哪裏見識過他暗箱操作、偷梁換柱的手段?他定會讓她挑不出刺來。
商議過後,有三位大臣主動請纓,一位乃都察院左都禦史馮海昭,一位為戶部右侍郎傅錦才,一位為刑部左侍郎周清林。這三個人都是傅禹通的人。
最後又經過一番商讨,定下的人乃是戶部右侍郎傅錦才,他是傅禹通的堂弟,時常借着堂哥的名號斂財。自己升官之後,便用戶部侍郎之便,時常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此番赈災,他必定要狠狠地撈一筆。
“微臣定當不辱使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傅錦才在大殿上跪下,壯志淩雲道。
“你先起來,朕有幾句話要交代給你。”
李孟庭忽然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朝着傅錦才走去。想起方才暴戾的新君,傅錦才湧起了一陣不安的感覺,身體瑟縮了一下。他覺得朝着自己走來的這個人渾身散發着狠厲,似是來自地獄的魔,要馬上将自己吞噬了。
傅禹通在他身後踹了他一腳,提醒他要穩住氣,這可是在新君面前表現的絕佳機會。
“陛下請說。”傅錦才竭力穩住心神,回着李孟庭的話。
“傅愛卿此次前去赈災,住驿站,幹糧京師帶去,用不了什麽錢,國庫裏的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三十二兩送到江淮之後,若被朕發現少了一兩銀子,朕會讓你人頭落地。”聲音分明不大,卻感覺威壓從天而降。
李孟庭嘴角挂着陰冷的笑,負手站在傅錦才的面前,雙眼冷漠地看着他:“愛卿聽明白了嗎?朕再重申一次,朕向來說道做到。若愛卿有難處,及時提出,若沒有,事情就這樣定下了。”
巨大的威壓壓得傅錦才喘不過氣來,他不明白,為何新君才十八歲,便會給人如此之大的壓力?
但此時的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在百官的注視之下點了點頭,接下了聖意。
“那傅愛卿速速動身,朕限你在十五日之內到達江淮,若晚了一日,朕也讓你人頭落地。”
“人頭落地”的兩句話一直萦繞在傅錦才的耳邊,直至朝會散了,他依舊回不過神來。
“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這樣就把你吓住了?”傅禹通的心态明顯要比傅錦才好,他素來是遇強則強,這個新君明顯要比建昭帝和他那幾個不争氣的兒子好玩多了。
“大哥,你說她會不會真的言出必行?”傅錦才有些怕了,林泉水方才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親眼見着新君狠厲地将折子甩在他的身上,毫不客氣的。若她擲的是一把紅纓槍,林泉水的身子定然會被紮穿。
“你動動腦筋想想,她在京城,你在江淮,她從何得知銀兩多沒多,少沒少?天高皇帝遠,何懼也。”
作者有話要說:
面對貪官污吏不成器——
李孟庭:我這暴脾氣!
面對首輔大人——
李孟庭:我這無處安放的可愛與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