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非她不可
“南宮孚,朕有沒有跟你說過入宮要避着尹明希?”禦書房,李孟庭開始興師問罪,白皙的臉因憤怒浮現出不少紅暈。
“是有說,我也竭力避着了,只是沒看清陛下身前之人竟是她,陛下不是說近幾日都不會與她相見麽?”南宮孚也是懊悔不已,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入京的機會,難不成又要回到那苦寒之地?
李孟庭悶聲不語,腹诽:是她自己來找我的,我能有什麽辦法?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趕緊帶着你的人去辦幾件功德的事情,不然尹大人發起狠來,連我都一起端了!”李孟庭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現在的自己在尹明希心中是什麽地位,也知道尹明希的手段如何,自己此番惹到她了,近些日子注定要不好過了!
“京郊有山賊,橫行已久,我帶人去處置。”眼不見心不煩,南宮孚不在禦書房久留,匆匆便離去。留李孟庭一人在禦書房內仰天長嘆: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不行!她得想些辦法來挽救自己的尹明希心中的地位。
“陳海,替朕拟一道聖旨。”李孟庭朝着殿外亢聲道。
陳海抱着拂塵,緩步走來,臉上依舊帶着淡淡的笑意,聲音柔和道:“陛下要拟什麽,陛下說,老奴來寫。”他站在李孟庭的身旁,攤開一道空白的聖旨,提起毛筆,沾了沾墨。
“大意便是讓首輔大人做帝師,每日與朕授課、教朕書寫。官話朕不懂怎麽說,你擴充些,顯得有理有據,非她不可。”
“老奴明白。”陳海留心了“非她不可”這四個字,眼底的笑意更深,果然自己先前猜想的方向是正确的。
陳海在內宮多年,寫幾句話對他來說乃是小菜一碟,李孟庭看過之後很是滿意,命他速速前往尹府頒旨。
陳海領命前去,臨走前又見李孟庭嘴唇蠕動,似乎有話沒說完,便問:“陛下還有什麽要交代的麽?”
李孟庭的心思多了一重,囑咐道:“朕惹尹大人生氣了,她怕是不願見朕。陳公公此番前去,只可成功不可失敗,重任便委托在陳公公身上了。”說完她還拍了拍陳海的肩頭:“朕在這兒等你的好消息。”
陳海忽然覺得肩頭的重擔無比沉重,但此刻他除了硬着頭皮上,別無他法,他點頭道:“老奴定當不辱使命。”
但到了尹府,尹明希很是平淡地接受了旨意,并無李孟庭想象中的艱難。到了授課之日,尹明希也如期而來。
授課的地點選在了禦書房,李孟庭近日在這裏翻閱奏章,幾乎是紮根于此。大啓明文規定,凡是出現五十人以上的傷亡,奏章不由內閣票拟,需送至禦書房由皇帝親自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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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庭現在翻看的正是建昭帝離世以後堆積下來的奏章,滿滿當當地占據了她的桌面。
她午後才坐下看的,一看便被氣得不清,官員庸庸碌碌不作為,要做事就要讨國庫裏的錢,只要是沒了錢,他們就無能為力,最可惡的是從上到下都是這幅德行!
小太監小宮女在一旁伺候,時不時就要被皇帝拍案而起的動靜吓上一跳。原來陳海公公稱新君脾氣不好的言論是真的。
“陛下息怒,何必動這麽大的火呢?”李孟庭負手在殿內踱步,鼻間呼哧呼哧地冒着怒氣,陳海在一旁勸道。
“大啓朝堂養了這麽多廢物,都沒人尋思着要清一清?”她滿是鄙夷地問道。
“陛下,國庫空虛是事實呀,疏通河道要錢,修繕房屋要錢,給大人們發放俸祿也要錢。每年的賦稅收上來,兵部、工部、吏部手頭都有大事件,都搶着要,沒錢确實辦不了事。”陳海實話實說。
李孟庭咬了咬下唇,在殿內定住,轉身對陳海道:“明日重開早朝,朕要重整朝中風氣。人人居安不思危,遇事只知躲閃,不思解決之法,乃是渎職!朕的朝堂不需要這樣的人!”
陳海一路跟着建昭帝走過來的,知道建昭帝亦有心整頓朝綱,奈何朝中不良風氣已成頑固,上上下下都是這般,整頓哪裏是容易的事。
而今新君上任三把火,她要折騰,便讓她折騰去吧。陳海自身是不看好的,他覺得從朝堂到國家,只要安安靜靜不出亂子,就已經夠了。
尹明希來的時候,李孟庭仍舊坐在書案前翻閱奏章,眉間聚滿了煩躁。她擡起筆,接連在幾份奏章上都打了叉。
“臣,尹明希,參見陛下。”尹明希站在不遠處請安,聲音無波無瀾,一如她的臉色,冷漠幽深的眼眸在李孟庭的身上停駐了片刻又收回。
李孟庭在堆成小山的奏章中擡起頭來,煩躁的心情驟然緩解,臉上笑得都可以開出花來:“帝師來了?請坐。”
随後李孟庭同她轉移到授課的地方,尹明希今日要教李孟庭寫字。筆墨紙硯及書案,陳海都備好了,已經在禦書房的偏殿裏擺上了。
二人的桌子連在一處,尹明希在左,李孟庭在右,筆墨紙硯一人一套。
李孟庭借着尹明希擺弄墨筆的空檔打量着她,今日的尹大人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蓉,清雅高潔。只是這臉上的神色,有如寒冰,連嘴角都是抿着的,連個笑意都不打算施舍給自己。
“陛下,請就坐。”尹明希察覺到李孟庭的目光,感覺不适,讓她迅速坐好。
李孟庭聽話地坐下,手腳都規規矩矩地放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懵懂又無辜地望着她。尹明希刻意避開她的視線,走到她的身旁,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道:“陛下請執筆。”
淡雅的香氣撲鼻而來,好聞極了,李孟庭伸出右手,拽起筆,忽然有些難為情。因為自己這手沒握過幾次筆,根本不知如何握筆。一只再簡單不過的筆,在她的手上成了燙手山芋,這樣不對,那樣也不對,動來動去的。
尹明希喊了停,接着伸手将李孟庭的手指掰正,教她正确的握筆姿勢。
柔弱無骨的肌膚貼上自己的手之時,李孟庭的小心肝顫了顫,呼吸都凝住了,她沒想到二人的“身體接觸”竟來得這般快。
“這樣握筆,這樣落筆,這樣移動,陛下看明白了麽?”尹明希的呼吸傾灑在她的耳邊,李孟庭心猿意馬,感覺自己的半個身子都要癱了。
好在片刻之後,尹明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李孟庭暗自松了一口氣。心上人離得遠了就思念,離得近了又難以自持,這便是“情”之一字的煎熬。
尹明希之所以答應做帝師,是因為她想瞧瞧這新君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她所說的不會寫字是真還是假?
世上當真有這般奇怪的人,識字卻不會書寫?她不會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刻意隐瞞的吧?
尹明希一探究竟的結果便是李孟庭當真不會書寫,她連執筆都不知如何運勁,更別說落筆收筆了。一個簡單的“一”寫出來竟歪七扭八,不忍直視。
“陛下執筆生疏,要多加練習,今日便到這兒吧。”時候也不早了,尹明希早就被她磨完了耐心,提前結束了這場教學。
“臣......”
“朕在朝政上還有諸多不懂,本章看着也是糊塗,可否請教愛卿?”李孟庭堵住了尹明希還未說完的話。她原本要走,聽到李孟庭這話之後,忽然改變了主意。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多知道些新君的治國理念,更有助于自己盡早扳倒她。尹明希眸色深沉,頓了頓,出聲道:“陛下請說。”
“兵部侍郎趙仕華遞來一折子,說離京師不遠的保定府出了一夥賊寇,挾持了一個村落的人,要求官府用銀兩置換被挾持的百姓。村子本有百戶人家,賊寇已經屠殺半數,保定官府兵力、器械皆是不足,上書京師,請求支援。折子到了兵部侍郎那裏,他覺得無法處置,又遞到了禦前。愛卿以為,此事該如何解決?”
“此事臣有耳聞。進村之路陡峭,地利被賊寇占據,官府官兵山上難,亦不能打草驚蛇。趙仕華曾與戶部申請銀兩,想息事寧人,但國庫銀兩所剩無幾,被戶部尚書駁回。”
大啓南澇北旱,處處是災荒,銀兩置換出人質,拯救回一些百姓,但同時也絕了那些災民的生路。
兩難境地下,趙仕華的奏章便被擱置了。
李孟庭認真地看着尹明希,問道:“愛卿也覺得此事非銀兩解決不了是麽?”
尹明希搖搖頭:“其實不然,賊寇有二百人,村中糧食供應定然不足,他們不尋找食物,便會餓肚子,我們可借機引誘他們下山。”
李孟庭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總歸是欣慰了些:“此法可行,而且最易想到,只是他們覺得麻煩,不願去做而已。”李孟庭一下子便點明了大啓官員的弊病。
“那陛下覺得還有沒有更好的法子呢?”尹明希反問道。
“有,而且很多。”
李孟庭輕輕落下的一句話,忽然間讓尹明希思緒雜蕪,因為她發現新君和她關注的東西,是一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李孟庭:我的優秀可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