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變天
林如海是跟随今上多年的老臣,長期被委以重任,深得今上信任。這次,賈家涉嫌混淆皇室血脈、謀害皇家郡主的大罪,又牽扯到當今太子和兄弟們的皇位之争,林如海身為賈家的女婿和徒楓曾經的老師,只是被罷官回家,沒追究連帶責任,已經算是今上的仁慈了。因此林如海不敢耽擱,接到旨意後簡單收拾下就帶着兒女下人踏上了返鄉之路,不在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多做停留。
林瑜和林黛玉對林如海的決定毫無質疑,眼下是多事之秋,他們暫時避開也好,還不知道京城的天要變成什麽樣呢,只有林瑾,有些淡淡的不舍,不過他一個小秀才,留下也是做不了什麽的。
回鄉路上,林家人陸續收到來自京城的後續消息。賈家抄家奪爵已成定局,不過兩家的具體處理情況,卻是不一樣的。東府主犯以外的男丁全部流放,女眷則是發賣,而西府不過是奪了爵位,收了家産,無論男女都以平民身份放了出來。林瑜猜想,這是聖人看在徒楓的面子上從輕發落,畢竟太子還沒換人,把他的岳家連根拔起,會給外人不好的暗示,所以榮府衆人才能逃過一劫。
林瑾對此卻有不同看法,他蹙眉道:“也不一定就是太子,九皇子府上的賈側妃,不是也很得寵嗎?”為了更進一步,把自個兒的娘家給坑死了,林瑾很好奇,此時此刻的元春是否感到後悔。
“九皇子?哼……”林瑜冷冷笑了笑,怎麽可能是他,他不火上澆油就是好的。
“倘若聖人真的相信殿下,怎會急招八皇子?”徒楓徒桦的舊怨,林瑾林瑜兩個都很清楚,聖人若不是徹底對徒楓起了戒心,絕不會把徒桦召回來,那可是個比九皇子還要沒有底線的家夥。
林瑜聞言幽幽嘆道:“他是皇帝,可他也是父親啊!”除此之外,林瑜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釋聖人的反複無常。只是這個理由雖然說得通,卻很難讓人接受,天家無私事,皇子們争權奪利已經危及到了政權的穩定,聖人還下不了狠心,一個勁兒和稀泥,對江山社稷而言,真是個糟糕的事情。
林瑾默然無語,雙拳握得死緊,面上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又過兩日,有新消息到,說是徒桦進京路上遇襲,虧得身邊侍衛得力,才逃過一劫,可還是受了重傷,有小道消息聲稱,是太子殿下不想讓胞弟進京,才派出高手,試圖阻止八皇子的行程。
林瑾聞訊當即摔了手上的茶盅,急道:“簡直一派胡言,殿下才不會出此下策。”
誰都知道聖人對親人最是心軟,徒楓正是惹他不快的時候,要想挽回印象分,就要拼命表現兄友弟恭才是,這個時候派人去刺殺徒桦有什麽用,嫌棄聖人對自己太過仁慈不夠心狠嗎。以林瑾對徒楓的了解,他是不會做這種損己利人的傻事的,是徒桦自導自演,還是九皇子渾水摸魚呢。
此時,林如海也在,見了林瑾的異狀不由瞪了他一眼,雖說船上人少,室內更是只有他父子三人,可有些話,還是不能随便亂說的,林瑾平日看着穩重成熟,今日的舉止卻是有些失了分寸。
林瑜不想讓林如海看出林瑾更多的不對勁,忙壓低聲音道:“重點不是這件事是誰做的,而是聖人覺得是誰做的?”要是他老人家認準了徒楓,是不是他犯傻,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別。
林如海點點頭,沉聲道:“八皇子随心所欲,九皇子睚眦必報,若是……”只要不是徒楓,他的哪個兄弟上位對林家都不是好事。只是以前,徒楓的對手是他的兄弟,他們這些臣子,還能幫上他的忙,現在徒楓對上了聖人,君臣父子兩層枷鎖壓着,誰也插不進去,只能看他自身的應對了。
船行月餘,林瑜等人終于回到蘇州,還沒安頓下來,又是一個驚天霹靂落下。
九皇子弑父,今上重傷,駕崩前廢太子徒楓,改封綏遠王,立八皇子徒桦為皇太子。當夜,今上駕崩,太子繼位,劉皇後還沒從一連串的打擊中回過神,就從皇後的身份升級到了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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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林家父子皆是無語,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先皇的諸多兒子裏面,九皇子是最謹慎的,凡事沒有十全的把握絕不會做,他對皇位有想法,這個衆人皆知,可他會弑父,還是當場人贓俱獲,随即就被處死,林瑜打死也不相信,這不可能。
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更奇怪了,先皇落葬以後,徒楓拿着先皇留下的遺旨,去了幽州封地。
徒桦對徒楓的敵意,沒有人比林瑾林瑜更清楚,他一旦登上帝位,只會讓徒楓生不如死,怎會讓他去封地,而且還是幽州。幽州是什麽地方,是徒家的老家所在,是大虞朝的龍興之地。幽州的守将是誰,是定北侯劉策,劉策是誰,是劉太後的胞弟,徒楓徒桦兄弟的親舅舅。
當年,先皇看上劉太後,就是因為她家武功赫赫,後繼無人,只剩下十六歲的長女和六歲的幼子。劉太後進宮,劉家五服無親,劉策無人照顧,先皇幹脆把比前面幾個兒子還要小的小舅子接進了宮,跟兒子們作伴。後來有了徒楓徒桦,都是從小跟在小舅舅身後追的,只不過是徒楓追劉策,徒桦追徒楓,一直到劉策十六歲出宮,去了軍營,舅甥幾個才分開,感情卻是一如既往。
林瑾林瑜跟着徒楓去過兩次避暑山莊,聽他說起過不止一次劉策。這位年輕的定北侯,是先皇親手調教出來的,用兵如神,行軍詭異,十幾年來鎮守在幽州,壓得瓦伊人不敢越雷池半步。
劉策歷來親近徒楓,對徒桦較為疏遠,有他手下的二十萬兵馬撐腰,徒桦放了徒楓去幽州,不亞于放虎歸山,林家父子都想不通,徒桦這是為什麽,盡管這對林家來說是絕對的好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龍椅上坐的換了人,朝堂上站的自然不會一成不變。徒桦的登基出乎衆人意料,站隊正确的幾乎沒有。法不責衆,正常情況下,除了那些特別親近徒楓的大臣,徒桦應該不對朝廷動大手腳,才是最穩妥的做法。可徒桦從來就不是正常人,他的用人标準,除了他自己沒人看得懂。一時間,朝上風起雲湧,升官的,貶谪的,連綿不絕,簡直要到人人自危的程度。
林如海在先皇在位時就被罷了官,按說應該沒有影響,可他曾經教過徒楓徒桦,而且跟徒楓往來親密,徒桦清理完了朝上他看不順眼的官員,就把目光轉向了那些遠離朝堂的人物。
危險的跡象首先出現在黛玉的婚事上,當初林如海被罷官都沒有猶豫還第一個伸出援手的趙家,這次卻是打了退堂鼓,遣人上門退婚。林瑾林瑜大怒,想要跟來人理論,林如海卻是輕輕搖頭,什麽話都沒說點頭同意了。趙家來退親的是趙清的三叔,他的表情又是愧疚又是感激,說不出的複雜。
“父親,你為什麽要同意,你讓姐姐以後怎麽辦?”趙林兩家的聯姻衆人皆知,這個時候退婚,黛玉以後怎麽辦,還會有好人家向她提親嗎,林瑾一臉的不解,林瑜卻是若有所悟。
林如海沉默不語,半晌方道:“不是趙家不講信義,是他們真的撐不住了……”趙家世代書香,趙清的祖父和伯父相繼入閣拜相,趙家的門生,更是遍及天下。先皇在位的時候,趙家無論京城還是地方,出仕的子侄不計其數,可徒桦登基以後,趙家的壓力也是首當其沖,趙清的伯父更是直接被罷免了。這是開國至今,第一次有內閣首輔無過卻被罷官,朝野震驚,人人自危。
“他怎敢如此……”在林瑾看來,徒桦的瘋狂無異于引火***,可在他燒死自己之前,估計會有無數人為他陪葬。趙家的自保不算錯,畢竟對手太過強大,只是黛玉,未免也太苦命了些。
數日之後,林瑾林瑜收到趙清送來的一封信,他說退親是長輩的意思,他努力反抗過,未果,但他不會放棄,所以他離開了杭州,打算去幽州投靠綏遠王,他說只要黛玉不嫁,他就一定不娶。
林瑾林瑜想了想,沒把信給黛玉,而是先給了林如海。林如海沉吟道,“我從不懷疑綏遠王會卷土重來,可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徒桦的行動,是誰也看不透的。
忐忑不安的日子過得很慢,半年就像半個世紀,讓人感到窒息。好在徒桦很忙,暫時沒空再想起林家,因此他們一家人的生活,過得還算平靜,只是林如海的身體,漸漸變得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