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鷹随月兔
翌日,夜裏無風,江水平靜。船頭的燈大大小小,繞了水邊一圍,映在水裏,假作晚星。市集早關了,來往的沒有閑人,除了船工,就是船匪。繞繩子拉貨的一喊,喊的是當心。
眼下屬于喬涴仙的閑暇時光實也緊湊。明日往紮倫望的貨船裏,有他的一艙。商貨由入到出,沒有一件不是麻煩事。這夜裏是他的第一趟,非他到場不可。
紮倫望的碼頭有他的出貨所,委托了代理處。這代理處是喬涴仙精心勘察挑選的:不是什麽手腳幹淨的正經代理處。
代理處不日前也派了人來,叫做燕子仇,二三十歲,一根竹。面色是南邦太陽曬的,臉頰窄,眼睛挑着,露兇光。這兇光與他的生意不無關系:運貨是好的,殺人越貨也是不錯的。
他領着一列人馬,站在喬涴仙的旁邊,望着茫茫江面,出聲不動嘴:“來了。”
警署裏現有劃歸元吉的一個小小辦公室。元吉仰坐在警署內的木頭椅子上,将警帽子挂到眼前來,預備小憩。誰知門鎖铿叮地來回一聳,元吉即從椅子上翻騰起來,帽子扳正了,大踏步走過去:“什麽事?”
外頭的小警衛竊竊地:“元警官,你叫留意的,喬老板眼下在碼頭。看着要有問題……”
這貨輪不出所料,是要過船匪的手,将海綿攥出水來。露臉的船匪頭子,喬涴仙見着面生,只叫燕子仇不要生事。誰知有個船匪手下擦槍走火,将燕子仇帶的人傷了一個,這哪裏還容得講話,但凡槍一響,就必不會是獨響,一時間兩方劍拔弩張,恐有血光。
喬涴仙在碼頭上,确實非常容易辨認。一是矮人一截,二是四周黑漆了一片,燈若照在喬涴仙臉上,反的就是白光。
元吉領的一隊警衛,警靴子磕在碼頭的磚上,快步聲似馬蹄。
燕子仇扭頭也快,将還冒着煙的槍往身後一藏:“這時候哪來的帽子?”
燕子仇也算做一半開門生意,惹不得黑帽子,随即叫回了自己的人,仍小聲向喬涴仙:“要糟,怕是黑吃黑。”
匪頭見狀,亦是措手不及,即叫幾艘小船先行潛逃,手下比他還快,噗噗通通地跳進江裏去,他自己舉着槍,也不知是壯膽還是真心,朝喬涴仙砰了兩聲出去,頗有同歸于盡的氣概。
誰知槍音方落,底下的黑帽子二話不說,飛快地掏了手槍,向天一鳴,身後的警衛聽令,旋即整齊地舉了幾杆槍起來,洞口漆黑,直指禍首。元吉胸口起伏,将帽檐扶平,槍放直了,正沖着匪頭的腦袋:“給老子滾下來!”
燕子仇對于眼下的狀況頗有些不理解。匪頭被扭到岸上,燕子仇輕巧利落,拿刀将這人的衣服剝了個精光,順道卸了槍肚子,将槍抛給自己的兄弟去了。
元吉走近來,背挺得筆直,側過臉打量燕子仇:“你替喬老板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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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仇沒言語,輕輕點頭。
元吉一按他的肩膀,幾乎要沒有聲音:“有勞。”
燕子仇腦子飛快,只瞟向喬涴仙。喬涴仙沒工夫理這頭,他面色陰白,自己壓低了,正對着匪頭的臉。他氣得不輕,陰白底下浮起了一層粉紅,臉上卻還有笑。他揚手扇了匪頭一耳光,将這匪頭的下巴骨扇軟了,接着兩只手撬進他的嘴裏去,往他的舌頭根下放了幾顆金子,還是笑:
“好兄弟,不打不相識。我見你面生,也是剛出來做事。帶話給你上頭的人,我要與他好好合計一番。你若知道規矩,金子就從嘴裏出來。若不然,”喬涴仙的将他的臉扳正:“就從肚子裏出來。”
元吉望着喬涴仙手上兩道濕漉漉的涎,心裏想得喬涴仙回家裏不曉得要洗幾趟手,飛快地将這人綁起來,就要往警署去了。
喬涴仙從懷裏掏一個靛藍的小包袋出來,一提溜着,在夜裏頭響得清脆。他抛過去:“幾位警員,今日也累了。”
待到警衛隊的全都轉了身,元吉殿在後頭,在路燈下沖喬涴仙一咧嘴,眨了眨眼睛。
燕子仇低下頭去,只當沒看見:“喬老板,明日發船,途中安排妥當了。若不放心,只管問我兄弟就是了。”
喬涴仙望着自己的手指:“這是一件,還有另一件,你也要留心辦着。”
“自然,紮倫望是我兄弟的老家,”燕子仇擡起臉:“凡要想捉,蒼蠅也飛不了。”
喬涴仙沒眼再看自己的手,沉沉地一嘆息:“你可要多多幫助我。我勢單力薄呀。”
燕子仇嗓子裏一停頓:“喬老板,想不到你還有警署這麽一層聯系,實在很有能量。”
喬涴仙在此夜裏頭一次嘟嘟囔囔起來:“什麽能量——哎呀,你不要奉承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