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離開司馬場一路向北。
初秋的北境,晨風有些許寒意,縱馬奔騰,冷風迎面吹在臉上,灌入領口,讓人頭腦清醒,由內到外被冷風清洗一邊,身心舒暢。
太陽已經升起,金色的光鋪灑下來,小路的兩側可見野物在跳蹿,不遠處的樹林中成群的鳥兒飛出。
遠處的山在未散盡的晨霧中若隐若現。
兩人奔馳了許久,人馬都疲累,慢了下來。
重陽笑道:“七爺的騎術了得。”
“班門弄斧,見笑了。”
“我還少有見到七爺這樣騎術的,這匹舒龍烈馬在你的坐下都乖乖聽話了。”
殷拂雲拍了拍坐下的白馬,的确是一匹千裏寶馬。
“是你馴馬有方,否則我可駕馭不了。”上次被摔下馬就是最好的例子。
重陽不再客套,朝前方看了看道:“越過前面的山坡就到了。”
“什麽地方?”
“藍湖。”重陽解釋,“這是遙州城最大的湖泊,湖北面便是白狄。”
停了一瞬他神色稍暗,語氣無奈道:“□□定國之初,藍湖北的三州皆是我大周的國土,後來因為發現了鐵礦石,白狄傾力将其奪去。”
殷拂雲朝山坡北望去,這件事軍中将士常有提及,都是一腔憤怒。
兩人登上山坡,山下方一片碧藍向遠處延伸與天相接,湖水澄清,倒映藍天,藍得純淨透明,有水鳥在湖上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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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坡道奔下山坡來到湖邊,一陣涼風吹來,濕潤微腥。水草随着水波蕩漾,粼粼波光映在水草和偶爾游過的游魚身上。
殷拂雲蹲在一塊大石上,伸手掬一捧水想洗把臉,最後停下來,現在她易容碰不得水。
重陽已經清洗臉,坐在高一點的石頭上,放眼朝遠處望。
“你常來?”她問。
“是。”重陽指着遠處隐隐約約的山巒道,“那就是聞名的赤狐山。”
殷拂雲擡眼望去,水汽彌漫,看得不是很真切,她起身站在一側高處大石上。
太遠,依舊看不清。
按照輿圖上所記,赤狐山在白狄境內,是一座綿延數百裏的高山,是白狄的屏障。
“去年殿下便是在那裏身受重傷,差點沒有回來。”她望向重陽,“你可知具體發生了什麽?”這是她一直的疑惑。
重陽好奇他這麽問,心想他是剛到殿下身邊,所以不清楚情況。
“聽聞殿下當時像着了魔,發瘋一樣對白狄士兵砍殺,滿身是血是傷都不停下,大有求死之心,連聞将軍都攔不下,直到最後倒下。”
“着魔發瘋,一心求死?”
“是,具體我也不知,七爺可以問問其他親兵。”
她問過了,但是無論聞邯、陶儉還是其他的親衛,個個守口如瓶,不透露一個字。
去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李忻怎會那般?
遠處赤狐山矗立巍峨,去年的事情,恐也遙遠不及。
重陽從馬背上解下酒囊丢一個給她。
她拔掉酒塞,濃烈的酒氣嗆入她的鼻息,她忙移開,忍住沒有咳嗽出來。
重陽見她皺眉,笑問:“七爺不喜飲酒?”
“很少飲,這是什麽酒?”
重陽指了下面前湖泊:“藍湖風月,被譽為北境最烈的酒。我以為七爺善飲酒,是我大意了。”
殷拂雲笑了笑:“我倒是要嘗嘗,今日騎了一回舒龍烈馬,再飲一口北境最烈的酒,才不枉此生。”說完昂首飲了一口,酒水剛入口綿柔淳厚甚至有一絲甘味,當烈酒入喉,便是辛辣苦澀,咽下去,口腔中都是濃烈酒味。
她被嗆得咳了兩聲,望着手中的酒囊,無奈搖頭笑道:“果然烈酒,還真喝不來,要辜負你的好意了。”
“是我準備欠妥。”
殷拂雲轉頭瞧見湖邊的一尾肥魚,笑道:“有酒還是要配好菜。”從一旁找來一根樹枝,削尖一端,當肥魚游過,猛然插下去,一連插了兩條。
兩人在湖邊一邊吹着湖風,一邊烤着魚、喝着酒。
就着烤魚,殷拂雲忍不住又飲了幾口酒,藍湖風月後勁太大,她不敢多喝,但已經微醺,好在湖風清涼,頭腦一直保持清醒。
吃喝完,兩人沿着湖邊閑步,殷拂雲望向湖北方,輕輕嘆了聲。
重陽也朝北望去,沉默片刻道:“終有一天,失去的三州會再劃入大周疆域。”
她側頭望着重陽,他目光傷感、怨恨又無比堅定,似乎這是他不可動搖的信仰。
北境的将士都難有這麽強烈欲望。
“你是遙州人?”她試探問。
遙州人比任何一個州府的人都恨白狄人,這麽多年,他們飽受白狄人殘殺掠奪。
重陽點點頭。
“會的。”她道。
重陽微微笑了下,眸中卻沒有一絲悅色。
離開藍湖,馬匹爬上山坡時,殷拂雲和重陽不約而同回頭朝北方望去。
回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縱馬奔下山坡,一路馳騁南回。
回到司馬場,已是傍晚,昏黃的日頭落在山尖。
剛拴好馬,一個士兵急匆匆走來,慌裏慌張地道:“七爺,殿下命人找你一天了,你可算回來了。”
“什麽事?”
“來人沒有說。”
“我知道了。”她向重陽告辭便回輕騎營。
讓她來司馬場躲麻煩和散心,現在又這麽着急尋她,必然有大事。
回到輕騎營天已經黑了,她直接來到李忻的營房,門前廊外的親衛給她一個提示的眼神,裏面的那位正在氣頭上。
她在門前告進,裏面沒有回聲。
她敲了敲門,再次告進。
裏面才傳來含着怒氣的一聲:“進來!”
推門進去,當即愣住,房中桌椅翻倒,地上到處都是摔碎的花瓶和杯盤,書案旁散落一地書卷折子和筆墨。
淩亂中伏身跪着一人,一身常服,戰戰兢兢,側臉有三分熟悉。
李忻冷着一張臉站在燈影裏,渾身散發陰冷寒氣,能将人凍得哆嗦,難怪男子被吓成這樣。
“殿下。”她帶着小心規矩施了一禮。
李忻一雙含怒目光射過來,她微微垂眸不去接他的視線,免得又激怒他。
李忻怒聲喝問:“你去哪裏了?”
“屬下去了藍湖。”
“藍湖?下一次你是不是直接奔回華陽了!”李忻霍然大怒。
殷拂雲受這無名之火,心裏不舒服,忍下不悅,心平氣和問:“殿下,發生什麽事了?”
她幾日未在他面前出現,今日的火,總不會是她引起的。
“你還問!該我問你。”
殷拂雲愣了,問她什麽?“屬下不知,殿下明示。”
“當初你和喬嘉木說了什麽?”
殷拂雲懵了,怎麽忽然滿腔怒氣提喬嘉木?她朝一側的男子看了眼,遲疑下,忽然想起來,此人是孝章太子妃身邊的人,從華陽來。
華陽那邊出了事,且與喬嘉木有關。
“他回到華陽了?”她問男子。
男子顫聲回道“是,大半個月前回到華陽。”
“怎麽這麽快?”
喬嘉木離開的時候病重,身體羸弱,只能緩車慢行,中途随時可能病倒。北境此去華陽幾千裏,道路崎岖坎坷,至少要走幾個月。
“你怕是嫌慢了!”李忻喝道。
看來今日的怒氣是沖着她來的。
“屬下并未與喬公子說什麽。”
“那這是什麽?”李忻随手将一封信摔在她身上。
殷拂雲拆開信,署名是喬嘉木,信是寫給她的,稱呼她霁雲,內容大致是現在華陽她安排好一切,派人來接她回華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