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聞邯未出手,而是頗有興致地在一旁看着兩人動手,他清楚,只要殷拂雲不相讓,李忻是傷不了她的。而殷拂雲也不會主動傷殿下,既如此,不如就讓他們痛痛快快地打。
這一架遲早是要打的,以前礙于殷拂雲的身份,郡王一直沒有出手,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不用顧忌她的身份,怎可能輕易罷休,不盡興是不會住手。
他不動作,倒是讓周圍的親兵憂愁滿面。
他們從沒見過郡王與誰這般打過,招招狠厲,似乎要治對方于死地,就算是仇人也不過如此。
對的,是仇人。
殷拂雲不清楚李忻的怨恨從何而起,她自問最近沒有什麽事得罪他,讓他下此殺手。
李憬之事他也是贊同的,并未因此怪罪。
若是因為剛剛得罪範芳給他惹了麻煩,他大可以軍法處治她,不必親自動手,還一副不殺她不罷休的架勢。
唯一能夠解釋通的,便是當年拒婚的事情。
離開營房的時候,他們談論此事,李忻表現出很不悅。
他一直都沒有放下,這麽久,他一直沒有向她報複,看來今日是時候到了。
本還慶幸他能夠放下,她也可以毫無顧忌全心全力幫他,殷家的冤屈也能夠早一點昭雪,原來是妄想,李忻現在恨意更深。
這樣打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夠罷休,旁邊聞邯等人竟然像個看客一樣,也不上來阻止。想必是明白李忻的心思,知道上來阻止不僅無用,還自身受牽連。
今日不讓他如意,這場仗是沒有結束的時候。
又是十幾招,在李忻一拳向自己心口打來之時,她故意出手遲緩,身子也不躲閃,李忻用足了力道的一拳直直捶向心口。
旁邊看着這場打架的親衛驚得臉色大變。聞邯立即出手阻攔,距離太遠已經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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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拂雲望着李忻,見到他目瞪口呆,一臉驚恐和不可思議,恐懼害怕一瞬間在眼中閃過,拳頭立即變掌努力向一旁偏去,距離太近、速度太快、力道太大,那一掌還是重重地拍在殷拂雲的肩頭。
殷拂雲連退幾步,撞在身後燈柱上,悶哼一聲朝前栽去,李忻箭步沖過去攔腰摟住她,失口喚了聲:“雀兒。”
“你幹什麽?為何遲疑?”他又心疼、後悔又怨殷拂雲,“你知不知道多危險!”
“多謝殿下手下留情。”
“你想幹什麽?”他怒斥。
明知道一旦遲疑便會受傷,還故意而為,甚至是在他一拳打向她的時候。若非是她偏讓,自己也收了些許力道将掌偏移,這一拳便是重傷。
殷拂雲擡眼看了他一眼,心中冷嗤,這話該她問。
他想幹什麽?
是否真的想取她性命?
那一招招不就是想要這樣的結果嗎?
李忻觸到她冰冷失望的眼神,心被狠狠一抽,害怕起來。
“殿下若是消了氣,屬下先告退了。”殷拂雲抱拳一禮,退了一步轉身回偏室。
李忻追上去一步停下來,後悔地狠狠掐了把自己。
他剛剛一肚子怒氣,只是想拼盡全力痛痛快快與她打一場,發洩自己的憋屈,并不是想要傷她。
聞邯無奈嘆了聲,他也沒想到殷拂雲會如此相讓,以受傷來結束打鬥,也心生後悔,沒有及早拆開兩人。
“屬下去瞧瞧。”
李忻伸手攔住,人是他傷的,還是得他去。
偏室內的燈亮了起來,他走過去敲了敲門,殷拂雲沒有回應,他便緩緩推開門。
殷拂雲坐在小桌邊正準備倒水,餘光瞥見進來的人,頓了下放下手中的茶壺。
“拂雲。”李忻關上房門走過去,望了眼茶壺,提起來倒了杯茶水端到她面前,歉意道,“是我出手失了分寸。”
殷拂雲瞥了眼他端在手中的茶杯,在等着她接過。
她頓了下,苦笑道:“殿下何須向屬下解釋,只是小傷,無礙。”
李忻聽她這麽說,瞧她神色,心中更加不安,當年宴會惹怒她,事後她就是這樣平靜為他解釋,說不放在心上,不怪他,可再不願見他。
即便後來見他了,也只是客客氣氣地疏離,他們便是從那時起再回不到往日親密。
後來她決絕拒婚,數落他的每一條不足,裏面怎會不摻着那次的怨?
他很怕她這樣,她越平靜越不在乎,她的心就會越冷。
“拂雲——”李忻雙手端着茶杯向她面前再遞一分。
這算是賠罪?
少年時他便喜歡來這一套,每次惹她不高興,就會敬茶賠罪,說一堆好聽的話哄她開心,直到她原諒他為止。
只是那時候年少,彼此沒有太多界限,現在彼此身份已變,那些哄她的話,也不适合再說了。
她低眼瞧着微微晃動的茶水,直到茶水平靜。
“殿下出手難道不是為了報仇嗎?”她冷冷質問。
“我只是想……”的确有一部分心思是教訓,但是這個教訓不是要傷她。更多的是想暢快淋漓和她打一場,這也是他這麽多年的執念。
擡眼瞧着殷拂雲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忽然一瞬間心中亂了,不知怎麽回答才能夠讓她消氣。
沉默許久,氣氛壓抑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這一句質問就是她這麽長時間來一直對他的看法,所以無論他做什麽,她都認為他是為了報仇。
她一直不信他不會傷她,不信他也想護着她。
他終是憋不住,洩了氣,道出心中壓抑的話。
“這麽多年我的确恨你,的确想狠狠教訓你,我甚至想過許多種辦法。甚至是知道你被問斬,知道世上再沒你,我的恨意都沒有減半分,甚至達到極致。”
“我恨你當年的無情,恨老天不給我找你報仇的機會,恨這麽多年我設想的那麽多種教訓你的計劃都沒法實現,我甚至一度發瘋,想不顧一切奔回華陽,到你的墳前将這麽多年的恨意都罵給你聽。”
“當我死過一回,再回到這裏,見到你扮成的二姑娘,我才知道我恨的是你不能活着,恨這個世上再沒有一個你,恨自己沒能夠救你。”
“這麽多年,我怨你、恨你,我卻只想你好好活着,我從沒有想過真的去傷你。”
說到最後李忻已經哽咽,眼中泛起淚光。
這些年,他壓在心中的話和情感,終于吐了出來,終于不用在克制和壓抑自己,也不用再管面前的人是接受還是嗤笑,他再不用去糾結。
殷拂雲被他說得有些發怔。
原來這麽多年的恨意,這麽多年聽到的傳言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了無數種向她報複的方法。
如果殷家沒有此劫難,待他掌握北境兵權,恐怕真的要回京将她強娶回府,然後對他萬千疼寵,待她愛上他的時候,他再無情休棄。
所以,這情是真是假?
她心中狠狠嘲笑自己,她竟然去想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真假有什麽關系?
她再次看了眼茶杯,李忻還穩穩端着。
她伸手接過:“多謝殿下。”飲了一大口。
李忻這才放下心,輕松地笑了。
殷拂雲借口不舒服要休息,李忻清楚自己的一掌雖然卸了一半力道卻也不輕,讓她休息,離開房間後便讓親衛去請軍醫。
剛邁步,忽覺踩到了什麽,移開腳步發現廊燈下一個圓形反光的東西,彎腰撿起來,竟是依仲族銀幣。正面刻着圖騰,背面是一個“井”字。
剛剛放松下來的心,再次被提起。
他傾訴了自己的情感,這些年他的心始終如一,但是殷拂雲的身邊卻出現了井藏。
她命懸一線喊着井藏,井藏送的銀幣她貼身戴着。
在她的心中,第一位早已是別人。
他回頭望了眼緊閉的房門,将銀幣死死攥着。
軍醫過來的時候,殷拂雲已經歇下了,便沒讓軍醫醫治。
次日,她醒來較晚,李忻已經去了輕騎營處理軍務,親兵對她道,李忻讓她這幾日去輕騎營司馬場。
“具體有什麽吩咐?”
“殿下說小範将軍這幾日必然會來找七爺麻煩,讓七爺先過去,順便散散心,這邊處理好了,七爺再回來。”
她有什麽需要散心的,但既然李忻這樣吩咐,她也正想去看看輕騎營的司馬場的馬如何。
剛到司馬場便見到重陽,他正在安排人為馬釘馬蹄釘,瞧見她,立即迎過來。
“可是殿下有什麽吩咐?”
殷拂雲笑道“吩咐我來向你學習。”
“七爺可別拿我開玩笑了。”
“這不是玩笑。”說着朝一排馬廄走去,“我怎會拿殿下的話當玩笑。”
重陽聽她這麽說,也就沒再多想,帶她看了幾匹馬,給她介紹馬匹的品種和脾性以及馴養的方法。
殷拂雲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得這麽詳細專業,忽然覺得自己沒有來錯。
一連幾日,她跟在重陽的身邊,一邊幫忙一邊學習。
“這匹馬是舒龍烈馬吧?”殷拂雲瞧見馬廄裏拴的一匹白馬向重陽問。
重陽笑道:“七爺果然厲害,短短幾日便一眼能夠看出來馬品種。”
“名師出高徒嘛!”殷拂雲誇贊道。
重陽聞言笑了,問:“七爺可想試試?”
殷拂雲頓了頓,想到上次被舒龍烈馬甩下來的事情,那次便是重陽幫她馴服烈馬,她聽了幾天關于怎樣馴馬,也的确該實踐一下。
“當然。”
“正巧我知道個好地方,我帶七爺去瞧瞧。”轉身吩咐一個小兵去準備兩個酒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