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忻面色微驚,半晌才追問:“你瞧清楚了?”
“面容七八分像,當時他正被人追打,屬下不敢确定。”
“追打?”
“是。”殷拂雲将看到的情況詳細說來。
當時他與親衛正押運破山弩回營,忽然旁邊的巷口竄出一人,懷中抱着什麽,身後兩個男人手裏拿着棍子追出巷口,口中還在罵着:“你這小賤奴,青天白日竟然敢偷主人東西……”
小賊正從馬匹前面跑過,扭頭朝他們看了來,然後朝街對面的巷子口跑去。
小賊清瘦,一身奴仆的粗布短衣,嘴角額頭還有淤青,一雙眼睛卻清亮如星。
兩個男人的穿着打扮看得出是大戶人家的仆人。
因為當時要押運破山弩,所以沒有追去,後來越想越覺得有點不對勁。
特別是小賊朝她和親衛看的那一眼,明顯是在求救。
“他……還活着?”
殷拂雲被問得有點懵,頓了頓才明白李忻所指的是,李憬沒有死在陛下的手中。
“殿下若是心中放不下,屬下明日去查此事。”她也想知道,那人是不是李憬。
兩年前宮變,桓王被陛下以謀反罪名斬殺于宮門外,桓王親信帶着十幾歲的三公子連夜逃出華陽。此後陛下發下海捕文書,傳聞幾個月後三公子在逃避追捕的途中失足墜下山崖,已經身死。
這也是她見到那個小賊的時候,對身份不敢确認的原因之一。
桓王三子三女,宮變後全都被陛下下旨賜死,就連已經出閣的昌寧縣主都沒有放過,如果那個小賊真的是李憬,便是桓王留在這世上最後的一點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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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忻思忖許久,最後沉聲道:“讓高杉同你一起,此事一定小心。”
“屬下明白。”
次日,殷拂雲與高杉回到遙州城,來到昨日遇到小賊的地方,很快打聽到了昨日追趕小賊的是附近的一官宦人家。
見到後角門前坐着一個打鞋樣的老仆婦,殷拂雲走上前詢問。
老仆婦瞅了眼他們兩位,一身裝扮看着就是有錢人家的,她卻沒答話,繼續低頭做着鞋樣。
殷拂雲從腰間摸出了一點碎銀子遞給老仆婦,老仆婦這才清清嗓子道:“那小子是幾個月前我家小姐從人市上買回來的。”
“哪兒人?叫什麽?”
“他自個兒說是南面什麽州府的,我這老婆子也記不得了,叫從玉。”
聽這名字,殷拂雲和高杉相視一眼,心中增了幾分肯定。
“他如今可在府上?”
老仆婦輕嘆了聲:“昨日跑了就沒回來。”低頭擺弄了幾下鞋樣,又罵了句,“那小子也是個沒良心的。”
“何出此言?”
老仆婦冷嘲道:“他一個買來的小奴,小姐對他那般好,這不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以後少不得被擡舉,他竟然還偷小姐的東西跑了。昨個都不是第一回 了,每次都被打成那樣,還是狗改不掉吃屎,昨個竟然把小姐的嫁妝給偷了。”
說完感嘆一聲:“我們小姐也是心善,這若是擱誰家,第一回 手腳不幹淨也直接打死或發賣了,偏偏小姐心軟。”
殷拂雲和高杉此時更加肯定,這個從玉可能就是李憬。
兩人臨走時又給老仆婦一些碎銀作為封口費。
随後他們去老仆婦所說,昨日兩個仆人追丢人的地方,在附近尋找打聽,一直到日已偏西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
回到李宅,派府中人暗中打聽,終于在次日有了消息。
“昨日跟着一個商隊南下出城了。”出門打聽的親衛回禀。
“什麽樣的商隊?”
“從南面豐州來的,做藥材生意,一行十數人,是常來遙州城的商人。已經有兩個兄弟出城追查,商隊行程慢,很快便能夠有消息。”
第三日傍晚,出城追查的親衛回來,兩人皆是一臉苦色。
“出什麽事了?”高杉搶先問。
“一行商隊行至黑石縣的黑石山遇到了山匪,随從均被傷,商隊的東家和從玉都被山匪給綁進了山寨。山寨頭目讓随從回去傳話,重金贖人。”
“從玉怎麽也被綁?”随從都給放了,幫他一個搭順路車的有何用?
“山匪認為從玉是那東家之子,所以一道綁了。”
幾人立即愁上眉頭,剛剛有了希望,現在又遇到坎了。還真是一波三折。
殷拂雲擔憂道:“一旦山匪發現從玉非少東家,恐有危險。”
陶儉的話更加重了她的擔憂:“黑石山山匪盤踞多年,一直劫掠往來的商隊,當地官府曾幾次派兵前去圍剿,雙方都有損傷,後來這群山匪才收斂些,當地知縣調任後,新知縣也派兵圍剿一次,無功而返,此後就睜只眼閉只眼。”
“官府都拿他沒辦法?”
“是,山匪人數衆多,兵器齊備,又都是亡命之徒,悍不畏死。”
“山匪頭目是何人?”
“當地的惡棍,人稱馬二爺。傳聞多年前殺人越獄,後來逃到了黑石山,被寨子收留,憑靠着一股狠勁坐上了寨子裏的第一把交椅。”
高杉道:“此事需禀報殿下知曉。”
殷拂雲點了點頭,此事連當地官府都拿他們沒有辦法,他們一隊親兵想強行救人也是妄談,更何況這樣會将事情鬧大,若是從玉的身份暴露,對李忻又是一個重擊。
想悄無聲息的解決,只能夠按照山匪的規矩辦,拿錢贖人。
事情宜早不宜遲,陶儉立即派人前去軍營禀報。
次日清早,前往軍營的親兵回來,帶來李忻的話。因為軍中事務繁忙,加之被範叔呈盯着,李忻暫時不便離開軍營,此事全權交給殷拂雲處理。
“殿下可有說何種方式救?”
親衛回道:“殿下只道一切七爺做主即可,不必再得殿下首肯。”
七爺是親兵對她的稱呼。
因為李忻給她更名李期,聞邯問什麽期,她心中不樂意這名字,就回了句亂七八糟的七,此後親兵便喊她小七或者七爺。
殷拂雲決定用最直接的方式,重金贖人。
殷拂雲和高杉帶着幾名親兵帶上財物前往黑石縣。
黑石縣距離遙州城一百多裏,到達黑石縣後,他們向當地人打聽了黑石山山匪的一些情況。
這幾年這群山匪沒有少劫掠往來的商隊或行人,但都是外地,從不動當地百姓一分一毫,所以當地人雖然對其罵聲連連,卻沒有深惡痛絕。這也是當地知縣睜只眼閉只眼的原因之一。
三人來到了藥材商的随從落腳之地,說明來意,中年管事一邊痛罵山匪一邊擔憂東家安危。因為山匪威脅,加之官府也拿山匪沒辦法,他們已派人四處錢莊籌錢,正準備前往救人。
殷拂雲等人與管事一道前往黑石山約定的地方。
黑石山,山不高,卻綿延百裏,橫在南北商路上。
他們來到商隊被劫之處,此處山路狹窄,兩側山體陡峭,山頂樹木茂密,的确是不錯的伏擊地點,在軍事上也是一個伏兵絕佳之地。
山路上還留下打鬥過的痕跡,一側石縫中長出手腕粗的小樹被攔腰砍斷,石壁上還有大刀的痕跡。
殷拂雲好奇跳下馬走過去細看樹幹和石壁的刀痕:“是把利刃重刀,用刀之人力大無窮。”
在旁邊摸着另一塊有刀痕石頭的高杉笑道:“七爺慧眼如炬。”
殷拂雲笑道:“高隊正是誇獎,還是揶揄?”凡是有些經驗的習武之人都能夠看得出來。
高杉禮貌笑着回道:“不敢。”
兩人上馬沿着山路走了一段,一側臨河一側山林的山路上,殷拂雲忽然聽到林中有異樣聲響,望過去,密林枝葉交錯,瞧不出人隐藏何處。
殷拂雲喊了聲:“在下已将贖金帶來,兄弟引路。”
林中一陣聲響後,安靜下來。殷拂雲等人等了須臾,猜想此人回去報信,打馬繼續朝約定的地點去。
約定的是一處高地,四周視野開闊,殷拂雲四周打量,在對面有一個地勢略高的山頭,影影綽綽似乎有人頭攢動,應該是在放哨。從那處山頭可将此處一覽無遺。若是來人前了人馬,或有埋伏,都逃不過對方眼睛。
過了許久,對面來了一隊人馬,漸漸人馬近了,人群中押着兩個被綁之人。
管事見到被綁的中年男子激動起來。
殷拂雲等人卻望向了中年男子身邊的少年,細長個頭,一身青衣,五花大綁,嘴巴裏還塞着破布,臉上額角青紫,走路踉踉跄跄,似乎腿上亦有傷。
殷拂雲立即打量為首之人,個頭不高,身體結實,滿臉橫肉,肩頭傷扛着一把大刀。
這和黑石縣百姓口中的馬二爺長相不符,想來是下面的人。
人在十步開外站定,一把大刀咣當一聲插在山石地上,驚得管事和幾個随從身子顫了下。
“錢我們已經帶來了,快将我們東家放了。”管事慌忙叫道,立即讓随從将箱子打開,裏面滿是銀子珠寶。
“就這點?”橫肉男眼睛眯了眯,斜着嘴角冷笑,“你是誠心要你們東家的命。”
話音剛落,身後的山匪将刀架在了中年男子和少年的脖子上。中年男子被塞住嘴驚吓下嗚嗚亂叫,少年掙紮被山匪踢了一腳。
“我們就是小本生意,只有這麽點家底,大爺高擡貴手,以後發了財再孝敬你們,還請先放我家老爺。”
橫肉男冷哼一聲,擡手一揮:“兄弟們,他們心不誠,咱們是将人帶回去,還是就地宰了,從這山坡上扔下去?”
身後山匪起哄,說宰了扔下去。
一個山匪道:“這錢財雖不多,但是贖半個人勉強夠,老大,不如将這父子倆都砍下一條腿讓他們帶回去?”
“嗯,好主意。”橫肉男高聲叫道,“那就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