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殷拂雲停住,微微側頭用餘光瞥去,淡淡的月光下是陶儉的一張臉,陰森冷峻,目光是她沒有見過的淩厲,直勾勾盯着她,讓人幾分毛骨悚然。
大刀穩穩地緊貼着她的脖頸,似乎她敢再動一分,刀刃會毫不留情将她喉嚨割開。
“既然來了,不如就留下,殿下等足下等許久了。”
嗯?
這意思,還有人惦記着李忻書房中的秘密?
那就難怪暗室被搬空,親兵還對書房如此防守了,是放餌等着魚兒上鈎。
只是今日誤釣了她。
她脖頸不敢動,屏息細聽,果然附近不少親衛,至少剛剛巡夜的一隊親兵都折返回來了。
如今自己身上的傷還未有痊愈,如果與這一隊親衛正面交手,很難從這些親衛的手中逃脫,反而暴露了自己會武功。
如果束手就擒,自己怎麽解釋今夜所為?
李忻将書房的秘密看得如此之重,她将書房的秘密作為把柄威脅,李忻才對她妥協,若是沒有這個把柄在手,李忻對她必然改變态度,至于結果,她不知道性情無常的李忻會做什麽。
至少他不會再信她。
兩廂一比較,她決定搏一回。
餘光瞥向陶儉和他手中的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格擋并旋身躲開,兩步并作一步沖出回廊。
陶儉反手攻來,她三下五除二打開陶儉,在周圍的親兵還沒有圍上來之前,一踮腳飛身上了書房頂,親衛立即追來,她已經沖出十來步,奔向一旁的回廊頂。
親衛緊追不舍,她清楚不能交手,一旦交手,十之八`九被抓。
Advertisement
好在自己從小為了逃出府去玩三天兩頭翻牆爬院,輕功還是不差的,至少和這些專攻硬功夫的親衛相比是遠勝一籌。
離開李宅越過一條街道,殷拂雲躲進了一條狹窄悠長的巷子,巷子兩側是二層店鋪,巷內內無半點月光,伸手不見五指,順利甩開了親衛。
只是現在李宅必然嚴加防守,想再回到李宅不容易,如若天明還沒有回去,一定引起懷疑。
正思量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李宅的時候,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她全身神經緊張,雙拳握緊,迅速轉過身去,只見黑暗中一個模糊的黑影,與此同時迎面一陣陰風襲來。
她本能地朝一旁躲去,陰風擦着鼻尖滑過,還未穩住身形,又是陰冷的一掌迎面攻來,她勉強閃身躲開。
黑影掌風強勁,掌法淩厲迅猛,身手迅捷靈敏,讓她猝不及防,應對艱難。
不過幾招的功夫,殷拂雲已經被對方傷了一掌,連退兩步撞在石牆上。黑影又迅速地向她移動,還未待她出手防守,一個冰冷鋒利的東西已經抵在她的喉嚨,同時對方手臂壓着她的肩頭和胸口将她死死地抵在牆上。
她此時方感覺到喉嚨處傳來微微疼痛,有液體順着脖頸流進衣領裏。
必是喉嚨處的肌膚被對方手裏利器割破。
“你什麽人?”她冷聲質問。
對方也冷冷反問:“你又是何人?為何私闖李宅?”聲音低沉暗啞,卻渾厚有力,聽上去像中年男子。
巷子裏光線太暗,即便那張臉近在咫尺,她瞪大眼睛也看不清對方五官容貌,只能模糊地判斷面前之人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不胖不瘦,但力道驚人。如此抵着她,讓她動彈不得。
殷拂雲沒有回答,那人手上的匕首又用力壓了一分,刀刃又割深一分。
“再不回答,就再沒有開口的機會。”聲音陰冷如來自地獄,讓人不由打個哆嗦。
殷拂雲清楚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面前人的對手,也摸不清面前人的身份,但他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若是她不能給對方一個滿意的答案,很可能命喪當下。但真實的身份和目的,她卻不能說。
她緩了緩,立即做出一副被他言辭吓着模樣,惶恐不安地求饒,聲音發抖,盡顯害怕。
“我就是一個小毛賊,聽聞李宅金銀財寶無數,一時心癢就想偷盜一兩樣出來賣錢。卻不想被府中的護衛發現,什麽都沒有偷到,好不容易才虎口脫險逃出來,又被大俠抓住。還請大俠高擡貴手,放過我這個不懂事的小子,下次絕不敢再打李宅的主意。”
一段話聲情并茂,只是面部情緒對方看不見,但是那恐慌害怕的語氣卻是聽得真切,後悔、知錯、認錯的态度也誠懇,保證的話說得斬釘截鐵,不由讓人聽出她的自責、悔恨。
黑影似乎沒有被她的話說服,手上的力道絲毫未減,刀刃一直割在她的肌膚之內,疼痛也越來越強烈。
殷拂雲這次語氣變成哀求:“請大俠高擡貴手,小的保證絕不再有下次,若再為盜,天打雷劈。”
黑影沒有動也沒有聲響,似乎在打量她,又似乎在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好一會兒,才慢慢将手中的匕首收回幾分,離開她的脖頸,但手臂卻沒有松開,又是須臾才一點點移開,最後放開她。
殷拂雲松了口氣,輕輕捂着心口,大喘了兩口,剛要開口再次向黑影道謝,黑人卻再次出手,動作之快,令她躲閃不及,被黑影一掌打在後頸,當即雙眼一閉,沒了意識。
次日天明,蘭溪經過殷拂雲的房間,房門緊閉。朝院中望去并不見人。
平時這個時候,殷拂雲已經起床了。
她好奇地走過去敲了敲門,裏面沒有任何反應。擔心殷拂雲會出事,喊了聲,沒有回應,這才推門進去,發現房間無人,被子還是淩亂的。
走出房間詢問院子裏的小厮殷拂雲去向,都說沒有看到,蘭溪更加疑惑。
因為受傷,殷拂雲這幾日起床後便是在院子內走走,今日竟連小厮都沒瞧見。
她又去問院子外的親衛,親衛說剛換班,沒有瞧見。
這時候阿滿端着藥過來,聽完此事立即和小厮一起在府內尋找,皆不見人影。
陶儉聽完情況,詢問守門的衛士後得知二姑娘沒有出府,不免心中疑惑。
二姑娘身上還受着傷,怎麽會無緣無故的消失?不由想到了昨夜潛入書房的那個黑衣人。身材清瘦,個頭比一般男兒矮了一截,倒是像個姑娘。但是那人輕功極高,身法敏捷迅速,哪裏是那個連弓箭都射不中靶心的二姑娘能夠比的?
懷疑歸懷疑,人不見了,他的責任重大,殿下追究下來,他擔不起,立即派人府內外尋找。
殷拂雲醒來後,瞧見自己躺在一間小房間內。房間簡陋,布置簡單,家具陳舊。
她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脖頸處的傷口被包紮過,靜聽須臾,外面沒有動靜,她下床,瞧見房間正中央的一張桌子上擺着幾樣小菜和一碗清粥。走到房門口朝外望,此處是一個尋常百姓家的小院。
院子左邊是一棵老樹,這個季節枝繁葉茂。老樹下面是一張石桌,石桌上一個歪倒的酒壺和一個陶碗。
院子的左邊是一個簡陋的棚子,棚子裏散落放着一些木板木條,旁邊有一張大木桌。
她在門前站了須臾,确定院子內沒有任何人,便走向了一旁的棚子,這才瞧清大木桌上擺着墨鬥、刨子、鋸子等許多木工所用的工具。工具旁邊是幾件榫頭、一堆鉚釘和一張小巧的弩-弓。
她心生好奇,随手拿起來翻看,弩-弓做工精巧,三箭道,可以三箭齊發。他板上弩-機,打了個空試了一下,威力不小。四處看了看,瞧見一支□□,裝了進去。
對準對面的老樹,輕扣扳機,□□瞬息沒入樹幹三寸。
她頓時震驚了。一只小小的□□就有如此威力,如果是做成了大型的弩床,能夠連穿數人,将一人一馬釘在牆上都有可能。
心下疑惑更大,昨夜那個黑影到底是什麽身份,與李忻又是什麽樣的關系?
他四周瞅了瞅,瞄見壓在一塊木板下的圖-紙,拿開木板,定睛細看,竟然是破山弩最初的草圖。
心中的疑慮更深。不由對昨夜的黑影更加好奇。
在院子中久等不來人,她準備去外面瞧瞧,剛準備開院門,院門從外面向裏推開。一個青年人手中拎着兩壇酒立在院門口。
青年身段颀長,五官方正,一雙眼睛清冷地望着她:“姑娘要去哪裏?”
青年人邁進門檻,殷拂雲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讓行,再次将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眼,無論身形還是聲音都不是昨夜擒住她的那個人。
“這是哪裏?你是什麽人?”殷拂雲問。
青年掃了她一眼,沒有回答,而是不鹹不淡道:“姑娘傷勢不輕,還是不要亂走動。”
“昨夜将我帶到這兒的人是誰?”她再次追問。
青年冷冷看了她一眼,徑直朝堂屋去,似乎并不擔心殷拂雲是否會趁機逃走。
殷拂雲也沒有逃走的意思,他想弄清楚面前這個小院子裏住的是什麽人,和李忻是什麽樣的關系,和自己的兄長又是什麽關系。
她跟着青年走進了堂屋。
青年看了眼桌子上紋絲未動的早飯,冷笑一聲:“姑娘是怕這飯菜不幹淨嗎?”放下酒壇,一屁股坐在矮桌邊的小凳上,拍開一壇酒封口,倒了一碗,瞥見殷拂雲站在一旁,冷淡道,“若想取你性命,何須留你至此刻,用此龌龊手段。”昂首大半碗酒下肚。
殷拂雲咽了咽喉嚨,大早上喝酒跟喝水似的,真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