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殷拂雲揉了揉手腕伸手接過,李忻眸光掃過,望向箭靶。“按照剛剛本王所教,再射一次試試。”
她應了聲,箭支搭在弓弦上,每個動作都按照李忻所言來做,李忻似乎依舊不滿意,眉頭微皺,手中的箭支朝她手臂輕輕抽了下:“擡高。”
殷拂雲胳膊顫了一下,幽怨地瞥他一眼,轉過臉望着前方的靶子,想把李忻釘在上面當靶子射。
手上一松,箭支脫靶。
她甩了甩并不酸痛的胳膊,放下弓,活動活動手腕。李忻看着她的動作,譏嘲:“才幾把就撐不住了?”
殷拂雲掃他一眼,沒有回話,繼續揉自己的手指、手腕。
“明天再練吧!”嫌棄地瞥她一眼。陶儉還說她昨日有飒爽英姿之氣,他是一點沒瞧出來,雖然裝扮似那個人,卻也僅僅只有裝扮。轉身徑直離開。
陶儉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道了聲:“二姑娘早點回去歇息。”人也緊跟着走開,留下殷拂雲一個人幹巴巴地站在那裏。
她回頭望着前方的靶心,無奈苦笑,真是天道輪回。
當年李忻和別人賭投壺,為了贏對方找她求救,讓她教他百發百中投壺技藝,她拿着箭支在一旁對他嚴苛教學,沒少借此欺負他。他的手臂不知被打了多少下,還因為下手失了分寸,将他手背抽出一道紅印,腫了起來。
現在換成他教她射箭,同樣被嫌棄技藝太差。
次日,她清早便到後院的場地準備練習,正瞧見李忻和聞邯在切磋,她在一旁廊下坐下來觀看。
蘭溪和她說過許多關于李忻文武雙全的事,文方面她也算是從李忻那些批注的兵書史書上見識了一二,至于武方面,她還沒有親眼見過,反而知道的卻是他去年追擊白狄軍差點命喪赤狐山,和上次被範叔呈打成重傷,養到現在還沒有痊愈。
如今與聞邯交手,能夠不相上下,看來這些年真下了一番苦功夫。
聞邯是太子妃母家的族內侄兒,從小學過些拳腳功夫。當年李忻跟随牧統領習武總是偷懶,太子妃為了找個人給他作伴,更為了督促監督他,尋了一圈,最後覺得唯有聞邯最合适,本家人可靠,年紀又比李忻稍長兩歲,聰明懂事。
太子妃怎麽也沒想到,李忻的頑劣不是找個人督促就能改的,最後聞邯成了正兒八經學武的,李忻反成了陪襯湊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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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聞邯也算師出名門。
看了一會兒,李忻漸漸有落下風之勢,聞邯為了遷就他,招式也收了些。
再切磋十來招,兩人停了下來,一旁小厮忙遞上面巾和茶水。
李忻回頭瞧見她,語氣不善質問:“坐在那裏做什麽?”
她只好起身走過去見禮:“奴見殿下和将軍在晨練,不敢近前攪擾。”
“今日陶儉還是教你射箭?”
“是。”
李忻掃了一圈,沒有見到陶儉,心有不悅。聞邯解釋:“屬下疏忽,清早吩咐他出府辦事了,恐午後才回。”
李忻冷眼:“你倒是此時無事,就替陶儉辛苦了。”
聞邯望了眼殷拂雲,應了聲。
李忻離開後,聞邯将殷拂雲上下打量一眼後微垂目光:“二姑娘若是準備好了,就開始練習吧!”
“今日辛苦将軍了。”
“無妨。”轉身去為她提來箭筒。
殷拂雲在他指導下射了幾支箭,都是擦邊脫靶。聞邯不似陶儉唉聲嘆氣,也不像李忻嚴厲要求,只是鼓勵她:“已經很好,再多練便能射中箭靶。”
她停下動作,側頭望向聞邯問:“銀幣的圖騰你一開始就認識的是不是?為什麽替我瞞着殿下?”此時四下無人,她挑明來說。
聞邯望着前方靶子,沉默片刻才苦笑一聲回道:“我相信二姑娘,殿下也相信,所以說不說并無什麽要緊。”
“桑姑娘不信吧?”
聞邯吃驚她知道桑煙蘿與此事也有關。原來當初他們都說了謊,說是相信,他們其實彼此互不相信。
殷拂雲抿唇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取出箭筒內的箭支繼續練習。
聞邯站在她側後方,看着她一遍遍射,無論是射在外環還是箭支脫靶,她都平靜應對,毫不氣餒地再來一遍。
讓他再次感到面前的人已不是記憶中的人了。
“聞将軍繁忙,不必守在這裏,射箭的要領我都熟記于心,只需要多練習而已。”
聞邯見她的确不需指導,也不與他言語,便離開。
殷拂雲朝他背影瞥了眼,無奈嘆了聲。
此後,殷拂雲每天定時定點地習練射箭,大半個月過去已經能夠射中靶心。當初以為她只是一時興起的李忻和陶儉才開始承認她說學武是認真的。李忻也讓陶儉從最基礎的功夫開始系統地教她。
他因為最近軍中就要大比,加上其他軍務繁忙,很少回李宅。
清早,軍中将士們在教場操練,手中兵器舞得虎虎生威,口號聲震徹天地。李忻站在将臺上望着下面将士如虹氣勢,忽然感慨一句:“應該讓二姑娘來瞧瞧的。”
身邊的人紛紛驚奇望着他,以為他在說笑。
聞邯笑道:“二姑娘雖然出身将門,但畢竟閨閣姑娘,從未見過這陣勢,恐是要吓到她的。”
李忻也笑了:“別小瞧二姑娘,她雖柔弱骨子裏卻是剛毅堅韌的,這點陣勢吓不到她,最多是讓她震驚。”頓了下,又問另一邊的親兵,“最近二姑娘武習得如何了?”
親兵愣了下,這問話的語氣有點——如果二姑娘武習得不錯,就要吩咐她任務似的。
“昨日屬下回營前二姑娘剛開始練習最基本拳腳。陶隊正說二姑娘有習武天分,應該會比正常人快上許多。”
“真的?”他不太信。就他在府中時看到二姑娘那學射箭的水平,陶儉的話是說反了吧?哪裏有天賦?正常人都不如。
“是。”
他琢磨了下,癡笑聲:“她那軟綿綿的手腳,也就樣子學得像罷了,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又對親衛吩咐,“回去告訴陶儉別教她重兵器,最多最好是細劍軟鞭這些她能舞得動的。”夠她以後防身用就行了。
親兵笑着回道:“殿下是不知道,二姑娘力氣大着呢!”
李忻好奇,盯着親衛,想聽聽這個結論從哪來,自己又錯過了什麽。那個拉弓都能手抖的人,哪裏來的力氣。
親兵以為李忻質疑他,忙解釋:“屬下不敢妄言,上個月喬公子闖府的時候,二姑娘單手就将屬下的佩刀抽出架在了喬公子的脖子上,輕松自如。”
李忻心口一震,腦海中出現一個熟悉的畫面:那個人氣勢洶洶從府中護衛的腰間抽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立即望向親衛的佩刀,那是軍中專用的斷山刀,與普通佩刀不同,它材質堅硬沉重,刀身寬厚,有一定重量,用以上陣殺敵。
二姑娘那樣生來就肩不抗手不提的柔弱姑娘,雙手提斷山刀都吃力,怎麽可能單手輕松将刀抽出還架在別人脖子上?
聞邯望着李忻面色一點點變化,神情複雜,立即追問親衛:“你可是記錯了?”
親衛瞧兩人神色不對,不知自己的話哪裏有錯,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記錯了,當日的畫面再次于腦海中浮現一遍,這才謹慎又不确定地回道:“屬下應該沒記錯。”
“應該?”聞邯斥責,“你想仔細明白了!”
親衛再回憶兩遍,躬身堅定回道:“屬下沒有記錯。”
話音剛落,李忻已經兩步并作一步沖下了将臺。聞邯立即跟過去,勸道:“殿下現在不能離開。”
李忻充耳不聞,直直地疾步朝演武場外奔。
恰時秦澍和兩位将軍朝這邊來,迎面撞上。瞧見李忻面色冷峻,雙眼充滿怒氣,幾人都詫異,誰不知好歹又得罪了他,這氣焰是要去找人拼命呢?
秦澍剛想開口問,李忻嚴厲命令:“營中之事暫時交給你。”話沒說完人已經蹿出去好幾步,将他甩在身後。
“出什麽事了?”秦澍拉住跟在後面的一名親衛急忙問。
“府中出事了。”親衛也不清楚郡王忽然間怎麽了,但定是與二姑娘有關,那就算是府中事。說完人也忙跟上去。
秦澍一臉懵,他府中連個親眷都沒有能出什麽事?小厮把宅子燒了?那也不會讓他急成這樣,氣成這樣。
身邊一位将軍向他詢問:“聽聞陰安……殷二姑娘被殿下帶進府宅,可是真的?”
秦澍這方想到定是二姑娘出事了,就李忻這火冒三丈的架勢,二姑娘又要倒黴了。他忙要跟着去攔人,兩位将軍立即将他拉住:“三将軍,你可不能再跑了,殿下已将營中事交給你了。”一左一右将秦澍往回拉。
李忻出了演武場,一邊朝軍營外奔一邊吩咐親兵立即備馬。
親兵此時不知該不該聽命,求救地朝聞邯看了眼,沒見到勸止之意,立即去牽馬。
李忻奪過馬缰,翻身上馬朝軍營外的遙州城狂奔,聞邯和親衛們被甩在後方。
他一路狂奔,腦海中滿是府中那個人的身影。從幾個月前第一次見面到将她接進府中被他刁難時的隐忍,從她為他起舞唱曲的敷衍到吃完松仁糕後落水病倒,從她生氣要沖出府到主動看兵書學武。
耳邊也全是這段時間聽到關于她的消息:左腿重傷,金陽縣失蹤,春風樓致男子手傷,與依仲族聯系,看兵書,學射箭……
這一切一切都是線索,都被那麽多的巧合掩蓋過去,更是被她溫柔嬌弱的模樣騙了過去,讓他認為這一切都是另有因由,将他一次次的懷疑打消,一次次的希望打碎。
他差點就要放棄了!
她怎麽可以這樣騙他!
他揮着馬鞭,縱馬一刻不停地奔到府宅門口,跳下馬就朝宅內沖。
“她此刻在哪?”
小厮瞧他氣勢洶洶,被驚住,他指的是誰?反應過來,立即慌張道:“二姑娘清早出門了。”
“出什麽門!”一聲怒斥。
小厮渾身一震,心中更慌,戰戰兢兢回道:“今日喬公子回京,二姑娘去相送。”
“她去送什麽?”李忻惱怒,轉身出府,拉過馬一路朝南城門飛馳而去。路上行人匆忙避讓,敢在城中縱馬,不是馬瘋了,就是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