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相遇
明朗澄澈的陽光透過薄紙窗照進了屋,于床頭灑下一方光斑,罩住我的腦袋。晨光的餘熱在我的身上慢慢散開,令我不舒服地翻了一個身,把臉埋入枕頭。又這樣睡了半刻不到,終是無法忍耐那惱人的光線,我直接翻身坐了起來,嘴裏低聲咒罵,興致恹恹地套上衣服。餘光瞥見枕邊,我驀地一驚,頓時愣了神,衣袖半挂在肩上,也不及穿好。
不知何時,我的枕邊竟出現了一名絕色美人,她的膚色白如初雪,不沾染纖塵雜質,一雙細長的眼眸微微合起,漂亮的睫毛在初升的陽光下,閃出淡淡的光點,于眼皮下方落下一片整齊的扇形陰影。她的頭發烏黑如墨,長至腰間,随意披散着,細秀的發絲纏繞她的身體,與她那嫣紅豔麗的輕紗長袍交相掩印,顯得別有一番風情。
我不禁咽了一口吐沫,縱使我縱橫煙花場所多年,也絕沒見過如此絕色,愣了半晌,我的一顆心完全沸騰起來了。天天盼着能抱得美人歸,可卻從沒願望成真過。如今老天開眼,讓我有幸一親芳澤,真是天不負我!美人,對不住了,待我把你吃幹抹淨,娶回家做了媳婦,你後悔都來不及了!嘿嘿嘿,誰讓你爬上了一個大色魔的床呢?
我笑嘻嘻的毫不客氣地伸手去摸他的臉,這一次,我徹底懵了,震驚程度是方才的一倍。我的手竟然穿過了他的臉,完全沒有任何觸感!我眨了眨眼,确定眼前的不是幻覺,又伸手去摸,仍舊穿了過去……
愣了一會,我大叫着跌下了床,“鬼啊!!”
那人似乎被我的聲音驚醒了,緩緩起身,帶着迷茫之色看向我,又環顧了下四周,“何處有鬼?”
我舉起顫抖的手,指着他,聲音不可抑制的充滿了恐懼,說:“你!就是你!鬼!!”
只見那鬼微微一笑,輕輕飄了過來,“我不是鬼,而是靈體。”
見他那一飄,我吓得心髒都快跳了出來,連忙後退兩步,擡起手阻止道:“不要過來!我和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幹嘛要跟着我?是你自己跑來我床上躺着,我方有了冒犯之意!”
那鬼一愣,旋即笑出了聲,“蕭雨辰,想不到你居然對男人感興趣。”
我頓時張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眼前這鬼,雖然身材高挑,姿色絕美,長發披肩,但他的胸脯确實是平的……我擦了一把冷汗,難道現在我已經饑渴到了這個地步?為保住我的老臉,我故意道:“放屁!老子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可能會做那些斷袖分桃之事!?等等……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那鬼似努力思考一樣,過了很長時間,坦然道:“我忘了。”
見那鬼并無傷我之意,我提着的一顆心放下了大半,但仍不敢靠近他,遂繼續問道:“你到底是誰?找我做什麽?”
“白幻寅,找你當然是為了讓你幫我尋回肉身。”
我第一感覺就是這鬼是人裝的,他在做夢,他把自己當成了說書人,為表現逼真效果,寧可親自上陣,雖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手法。“找別人玩去,哥哥現在正忙着呢。”我揮揮手,示意他快點滾蛋。
“只有你能夠看到我,也只有你能聽到我的聲音。”他正色道。
Advertisement
我再次震驚,如果是這樣……他真的可能是鬼,難道是我曾在喝醉酒時輕薄過他,他現在找我來報仇了?想到此處,我不禁頭皮發麻,趁着腳軟以前,迅速沖出了小屋。一口氣沖到集市,回頭看看身後,見他沒有追出來,我方松了口氣。
被髒東西纏上的感覺很遭,我想一定是我那座小破屋的風水太差才會招來這種東西。為求一個平安,我只能請了街邊的一個風水術士幫我去看看,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剛剛走到家門口,風水術士便皺緊了眉頭,表情十分沉重地說:“此屋所處之地極為陰寒,不宜活人居行,更适死人入葬。這等地方,兇鬼出沒,乃屬常事。”
在這住了少說也有一年,突然被告知這是一個陰邪之地,我剎時渾身冰涼。随風水術士走進房門,我擡眼便看到了那個白幻寅站在合歡樹下,十分惬意地欣賞着枝頭的粉色紅花。感覺到有人進來,他回頭看了過來,眼睛掃過那個身着黃色長袍的風水術士時,他明顯露出了些許驚恐。
我暗笑,讓你來吓我,我這就讓你灰飛煙滅!
風水術士手持羅盤,在院子裏來回走動,口裏念叨着什麽東西,我聽不明白。過了很長時間,他依舊保持方才的狀态。我顯然有些不耐煩,拉着他說:“他就在那棵樹下,你沒有看到嗎?”
風水術士皺眉,瞥了一眼那棵樹,搖頭道:“那樹處于此屋的唯一向陽處,就算是再兇的厲鬼,也不敢在陽光普照之時跑去那裏。”
與此同時,白幻寅的眉宇間露出了幾分笑容,如同嘲諷我一般,在樹下轉了幾圈。我突然覺得我被騙了……
風水術士繼續念咒,身體來回晃動,一場法事做得像模像樣,他最終把目光鎖定在了牆角處的一口水井上。那裏确實很陰暗,常年曬不到太陽,但我從來不覺得這口井有問題。
只見風水術士拿出一道符咒,以肉眼不及的速度迅速貼在了井上,同時放聲念咒,陰陽頓挫、铿锵有力的。不一會兒,他收起了羅盤,走到我面前說:“施主,此井彙集了這個地段的所有陰邪之氣,乃不祥之兆。以我的修為只能暫時封住裏面的鬼怪,不能除根。若要完全滅之,需以金銀為媒介,斷其後路。”
我瞅了瞅仍在樹下安閑自适的白幻寅,紅色的外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雪白的靴子上也印有點點紅印,他還真是喜歡紅色……
我回頭看向風水術士,皮笑肉不笑道:“我自小獨自生活,一貧如洗,何處尋金銀?與其拼命求財,倒不如讓那兇鬼殺了我反而痛快。”
風水術士欲說什麽,我已提起靴子向他飛去,“給老子滾遠一點!你直說你是騙錢的不是更好?!來我這裏放了一堆屁,簡直臭氣熏天!”
趕走風水術士後,我懊惱地坐在石凳上,難道我要被這個所謂的靈體纏一輩子?我極度不爽地說:“喂,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白幻寅聞言,倒十分順從的飄了過來。
我眉心再次一顫,說:“下次不要用飄,你好好走路不行嗎?把老子吓死了誰幫你去找肉身?”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你願意幫我?”
我點點頭,早把你打發走了早省事,遂道:“不過之前可要約法三章!”
“你說。”
“第一,你不能以任何形式傷害我。第二,找到肉身後不要再纏着我。至于第三點,你要和我一樣走路,不要成天像鬼魂那樣飄來飄去。”
白幻寅微笑,笑靥輕柔動人,流轉萬千風情,“沒問題,我答應你就是了。”
看來我的小命暫時是保住了,我抖抖靴子,毫無形象可言地套在腳上,繼續說:“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他點點頭。
“你住在哪裏?”
他沉思了一會兒,說:“忘了。”
“你家裏有什麽人?”
“忘了。”
“你原來是幹哪一行的?”
“忘了。”
……
回答的還真是幹脆,這叫我怎麽幫他找肉身?我不禁怒道:“那你到底記得什麽?!”
他又認真地回想了一下,“我記得你叫蕭雨辰,我叫白幻寅。”
終于,我忍無可忍,一拍桌,跳起來指着他的腦袋吼道:“一問三不知,你讓我怎麽找?!一副白癡的樣子,難怪要姓白,你就是一個小白!”
見他瞪着我,我繼續說:“瞪我做什麽?不服你來打我呀?來呀。小白小白快來呀。”說着,我還不忘在他身上來回揮拳,雄赳赳,氣昂昂的,生怕他看不出我的得瑟勁兒。
懶得理會這個蠢材,我拍拍褲子起身向外走去。他追了上來問:“你要去哪裏?”
“老子肚子餓去找吃的!”
我罵罵咧咧地走在路上,我這輩子已經夠倒黴了,無緣無故沒有了一年前的記憶,之前做了什麽也不知道。好不容易度過了那段恐懼期,開始新的生活,卻又遇到了這麽邪門的事情。難道天要亡我,我不得不亡嗎?呸,真是天妒英才!
我仰天長嘯時,一股香味悠悠飄了過來。我嗅了嗅,便朝着香源處慢慢地走了過去。一名小販正擡出幾籠包子在街邊叫賣,我留着口水,兩眼發直,動作異常麻利地在身上摸索,可良久也沒找到一分一文。肚子咕嚕咕嚕叫個不停,我一咬牙,直奔小販,劈手搶走三個包子,随即迅速向人群中逃去。
很快,身後就沸騰了,“快抓住他!他搶我包子!”原以為只會有那小販追來,卻沒曾想,他還帶了幾名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漢,一路勢如破竹地追了過來。
我回頭一看,知道這次我插翅難飛,但總不能就這樣束手就擒,我加快了逃跑速度,同時還不忘啃幾口包子,就算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一路上,我跑得毫無顧忌,稀裏嘩啦掀翻了一片攤位,見到擋我路者,直接一腳踢開,大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勢,身後一溜的罵聲,我全當沒聽見。
側身閃進一條小巷裏,不料卻是死胡同。我大驚,連忙轉身往回跑,但出口處早已被幾人堵住,高大的的身軀擋住了刺眼的陽光,我完全暴露在他們的陰影之下。
見狀,我擦了一把冷汗,忽地靈機一動,特狗腿地蹦到那小販面前,陪着笑臉,點頭哈腰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讓我給您做牛做馬都成,可不要動粗,小的自幼體弱多病,受不了那般折磨。您的包子錢,等我有了還你就是了,傷了和氣可不好。”
小販十分鄙視地看了我一眼,招招手對身後的人說:“動手,不要客氣,留他最後一口氣就行。”
只見幾個人紛紛向我圍了過來,我轉身想逃,卻被人拎着後領摔翻在地。緊接着肚子上又挨了一腳,我吃痛地捂住肚子,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這小販有這等勢力,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招惹他。
身上一連傳來陣陣疼痛,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灘血跡,滿嘴的血腥味讓我難受得想死。今天真是出師不利,倒黴倒大了,再挨幾下,我就該殘了。
“停。”那個小販發話道。一瞬間,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蹲下身,拍了拍我已經青腫的側臉,說:“出來混,不有點本事,就等死吧!”說完又在我身上跺了一腳,方帶着他的幫手拂袖而去。
我趴在地上拼命地掙紮着,試圖爬起身,但身上的每一個血口子都拉扯着神經,幾次嘗試無果後,我認命地躺在地上,該咋樣就咋樣吧,反正死不了。
就在這時,一雙雪白帶碎花的靴子出現在我眼前,我擡頭看去,只見白幻寅一錯不錯地看着我,如果我沒看錯,他的眉宇間似乎留有幾分憂傷。
我撇過腦袋,不再看他。在一個蠢材面前出醜,這面子丢得也太大了,今後我還拿什麽耀武揚威?
兩人均沉默不語,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不如我教你些武功罷。”
我掏了掏耳朵,一臉不可置信地說:“你再說一遍,我方才沒有聽清。”
“我教你一些武功防身罷。”
這次我十分肯定我沒有聽錯,不過他一個失憶症白癡能教我什麽?我還沒有蠢到會去相信他說的胡話。翻個身,幹幹脆脆地躺在地上裝屍體,想找我尋開心?沒門!
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白幻寅嘆了口氣,說:“你看好了。”
我極不情願地睜開一只眼,斜睨着他,只見他動作十分流暢地揮舞起來。雖然他手中什麽也沒有,但我卻清楚地認出了他正在舞劍。動作幹淨利落,招招逼人,步步到位,三分華麗,七分銳不可當,我不禁驚呼一聲“好!”也顧不得形象,我連忙爬到他的跟前,讨好道:“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而後我兩眼冒心地看向他,他的嘴角抽了抽,并沒說半句話。
我又笑吟吟地腆着臉問:“我何時可以開始習武?”
他說:“你若願意,現在回去我便可以教你。”
我動了動身子,呲牙咧嘴地爬了起來,忍受着鑽心的疼痛,笑道:“我看今天不行,不如明日開始吧。”我知道我這個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
他不再說什麽,徑自離開了。
我拖着殘破的身子搖搖晃晃地往回走,血肉模糊的樣子吓跑了許多路邊的行人。不知是不是我已經麻木了,我仍舊在笑,你們這些膽小鬼,這就怕了?吓死你們,哈哈……
回到家中,天色早已昏暗。懶得理會身上已經結疤的傷口,我摸黑躺上床,舒服的一翻身,卻見有一人躺在身邊,我驀地一驚,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壓住狂跳的心髒,屏住呼吸,悄沒聲息地向後退了些。待看清那人時,我不禁怒道:“你為何要睡在我床上?你一個靈體需要睡覺嗎?”
白幻寅睜開眼,神色極度不爽,似乎是因為我打擾了他的清夢。他眯着眼道:“這次我姑且饒你一命,若再犯,我必會讓你屍骨無存。”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你一個靈體能對我做什麽?殺我麽?就憑你這樣?沒有我你還想找肉身?做夢吧!我暗自腹诽着,但因為他的氣場過于強大,危險四溢的氣息讓我自覺閉上了嘴,大氣不敢出一聲,悄悄地蓋起被子,又挪了挪身體,縮到牆角邊,與他保持最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