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蘇野池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這次是栽了。
躺在被子裏的身體用不上力,四肢酸酸脹脹、眼睛和嗓子十分幹澀,右邊的上牙龈連帶着太陽穴也一抽一抽的疼。
“唔,難受。”一開口嗓子裏就如同咽下砂礫一樣的疼痛,破鑼般的聲音讓他忍不住想要閉嘴。
陸久執端着一杯溫水放到桌子上,将病床的床頭升高。
少年正處在成長期,一兩個月過去面容又有了一些變化,也或許是因為近段時間經歷的事情太多,讓他在忙碌中變得消瘦,之前還有一點嬰兒肥的臉頰此時消瘦下來,面部輪廓變得清晰明朗,棱角分明的臉龐,配上他那雙狹長漂亮的丹鳳眼,整個人的氣息都銳利起來,少了些溫和。
此時他的眼眶微紅,因為昨夜沒睡好,原本如潤玉般的皮膚少了些光澤,看起來蒼白又憔悴。
在那雙雪白微涼的修長手指放在自己額頭上時,蘇野池抱着被子,扁扁嘴有點想哭:“小九,我難受。”
蘇野池有記憶以來還沒有生病過,他也沒想到自己這次怎麽會這麽脆弱,只是淋個雨就直接高燒到幾乎昏迷。
他現在真的是白到透明了,慘白慘白的皮膚襯得他那因為發燒而泛紅的嘴唇豔麗的好似要滴血一樣。
可愛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焦糖色的眼睛裏挂着淚珠,一瞬不瞬看着人時,會讓人發自心底的産生心疼的感覺。
陸久執卻注意到蘇野池的嘴唇因為發燒而幹燥起皮,剛被放下的水杯被他重新拿了過來。
看着湊在唇邊看起來就沒有味道一點也不好喝的白開水,蘇野池竟然覺得自己特別委屈。
他搖搖頭聲音沙啞地說道:“我不要喝水,我要吃冰淇淋。”
說完話,積蓄良久的淚水就因為搖頭的動作順着紅紅的眼眶如同珍珠一般,一顆接着一顆滾落下來,哭的十分好看也十分惹人憐愛。
這一幕漂亮的簡直可以放在大熒幕上播出。
陸久執作為最直觀看到這一幕的人,本來就不平靜的心此時徹底慌了,完全忘了反駁蘇野池剛剛說出的不合理要求。
把水杯放下,趕緊抽出紙巾就要給蘇野池擦眼淚。
平時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格外難以招架。
此時蘇野池就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委屈感充盈在心裏。
嗯,就是那種整個人都像是被泡在酸水裏似的,心髒酸酸脹脹的,眼淚它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嗓子疼、頭疼、渾身都疼、不想說話,我其實不是發燒是出車禍了吧?”蘇野池掙紮着從床上坐起身,拉着陸久執的衣擺不讓他動。
伸出手臂抱住陸久執的腰,把自己當做一個小寶寶,試圖整個人都縮進陸久執懷裏。
陸久執也意識到蘇野池現在的狀态不正常,眯着眼睛盯着他瞧了一會兒,确定他不是在故意戲弄自己,可能就是發燒燒迷糊了,有點神志不清。
于是就縱容了他的動作,一手拍着他的後背就像哄陸悠然睡覺時一樣,不過這回是要哄着蘇野池喝點水。
但是有的人,他一生病就很脆弱,一脆弱吧他就委屈,一委屈吧他就想折騰想鬧事兒。
對,這個人說的就是此時的蘇野池。
他可不是在陸久執面前乖的像只小貓的陸悠然,他可是蘇·生病·小作精·野池。
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少年鍛煉充足的柔韌腰身,蘇野池故意用臉頰貼了貼。
陸久執感受到蘇野池的動作越來越大,自己的短袖下擺都被他蹭開,露出一截隐隐有着腹肌輪廓的腰。
一雙冰涼的小手在他皮膚上摸來摸去,然後用力擰了兩下。
陸久執黑着臉把水杯重新放回床頭桌,深深嘆了口氣,兩手捧着蘇野池的臉把人整個從自己身上扒下來。
掀開被子、把人放正、重新蓋上被子将床上桌架起來,把黏黏糊糊地蘇野池固定好。
他發現了,對付生病的蘇野池就不能慣着,不然着個嬌氣包是真的很會撒嬌。
故意冷着臉嚴肅道:“渴了就喝水、嗓子疼就不要說話、身上難受就不要亂動。”
水杯第四次被放在蘇野池面前。
似乎是被陸久執的表情吓住了,蘇野池終于捧起水杯一點點喝了起來,褐色微卷的頭發軟軟地散落在臉頰兩側,漂亮的眼睛無辜地瞪大直直地看着陸久執。
那雙眼睛被淚水濕潤後明亮幹淨的好比藍寶石,讓他看起來格外純真。
陸久執以為終于找到克制生病蘇野池的方法,後退一步又按了一遍呼叫鈴,接着轉身去單人病房的洗手間,準備打水給蘇野池擦擦臉。
結果,出來時就看到蘇野池正低着頭,水杯裏的水被他喝完了,但是桌子上多了一層透明的水珠。
“嗚嗚嗚,小九你兇我,我好委屈,嗚嗚嗚嗚。”
陸久執:“......”
正巧這時負責蘇野池的醫生過來查看情況,大人都很喜歡長得乖巧好看的孩子,此時看到蘇野池這委屈巴巴的樣子頓時心疼起來。
醫生忍不住就用責備地眼神看了看陸久執。
陸久執委屈,但陸久執不說。
“沒事,溫度降下來了,現在還有些低燒,今天輸完水好好睡一晚,要是明天不發燒就基本穩定下來了。”
昨天蘇野池被送到醫院時體溫已經到了39.5,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再加上他還在感冒,醫生懷疑可能會發展成肺炎,當即就安排人住院觀察。
“小朋友乖啊,你父母守了一夜,剛才有急事這才離開的,很快他們就回來了。”
醫生摸摸蘇野池的頭,看到他含着淚水乖乖應聲,頓時更加心疼他了。
“你弟弟這麽乖,你做哥哥的多哄着他一點,他現在生病了很難受。”
離開病房前醫生還專門叮囑陸久執。
醫生離開後,蘇野池頓時換了一副表情,扁着嘴盯着陸久執,也不說話就是把眼淚當水一樣一個勁的哭。
陸久執決定不慣着他,抱着手臂站在距離病床兩步遠的位置,盡量不去看他。
為了照顧弟弟,他也跟着父母看了不少育兒節目,知道孩子哭的時候不能一味哄他,免得自己一個心軟,讓孩子以為哭鬧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然而蘇野池這一哭,直接哭了10分鐘都不帶停的。
陸久執這可忍不住了,管他原則不原則的,先給他灌下一杯水,補充水分。
語氣也放柔了,輕聲詢問道:“怎麽樣你才能不哭,你說我都答應你。”
蘇野池看着陸久執晦暗不明的眼睛,心裏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說什麽陸久執都不會真的答應自己,他就是哄自己的。
所以他選擇不說,他繼續哭。
等他抽抽搭搭哭了半個小時,眼淚也是真的一直往下掉時,醫生又被驚慌的陸久執叫了過來。
看了半響,确定蘇野池沒有其他問題,就是在發洩情緒。
擔心他這樣哭下去會脫水,醫生給蘇野池挂了一瓶生理鹽水。
“盡量都哄着他,先別讓他哭了。”
醫生對于這種情況也很無奈,再次叮囑陸久執一聲後,就給蘇野池父母打了個電話,說明蘇野池的情況讓他們盡快回來。
這一回蘇野池知道自己可以說話了,并且陸久執答應自己要求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
陸久執在蘇野池的眼淚攻擊下,像是什麽一起熬夜通宵打游戲、一起把家裏貓咪一次性都洗了、兩個人單獨去旅行,這些以後可以慢慢實現的要求全部認真答應下來。
與之相比的親親抱抱,要陸久執親自喂水的小要求當場就給他實現了,就是親蘇野池臉頰的時候陸久執耳根都是紅的。
不過一些異想天開的想法,一起去蹦極、跳傘等等這些危險的項目,陸久執據理力争後徹底給他駁回。
“那換個不那麽危險的。”
蘇野池抱着抽紙盒,一邊擦眼淚一邊和陸久執商量:“我買一艘游輪,你和我還有我哥、晨哥咱們四個人都去學習駕駛輪船,然後等成年了我們一起進行海上遠行,周游世界。”
“不行,我們要上學要考試,去旅游的機會都不多,沒有時間去學駕駛游輪。”
陸久執無情打破蘇野池的想法,但是腦海中卻不自主的幻想起蘇野池所說的場景,一貫循規蹈矩的他,此時心中莫名有些憧憬那樣的冒險。
但是他也理智的知道,真的長時間出海遠行所要面對的風險和父母的反對等等,非常不切實際。
兩人就未來出海遠行的可能性開始了一場辯論,不約而同地忽視了蘇野池眼眶裏不停掉落的淚水。
一個小時後蘇邢、冉安華急匆匆趕到醫院,連帶着好幾個醫生都進來觀察蘇野池的狀況。
蘇野池再和陸久執辯論時就覺得腦子清醒了不少,但他不想回憶自己之前又作又幼稚的無意識行為。
這個時候也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和陸久執說話的過程中也一直在哭,害怕地說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正常人連續哭一個小時,早就上氣不接下氣了,他竟然只是眼睛有點紅,甚至一開始醒來時身上那種難受的感覺幾乎都消失了。
蘇野池在心裏呼叫系統;【白團,我這是怎麽了,你檢查一下我的身體,是不是出了意外?】
蘇野池;【白團?!】
喊了好幾聲也沒聽到白團的回應,要是在他剛能和白團彼此交流時出現沒有回複的情況也算正常,但是現在他和白團之間可是稱得上是亦師亦友的良好關系,他求助時沒有得到白團回複就太不對勁了。
最後是醫院裏的老專家過來看過後,給蘇野池的藥方更改幾位藥,讓他提前吃下。
藥物中的鎮定成分很快就讓蘇野池睡了過去。
眼淚終于停了。
“這孩子身體上沒毛病,就是心理壓力過大,現在突然放松下來,發燒和今天的哭都是自我減壓的一種方式,小孩子多哭哭沒害處,你們這些做家長的還是要多關心孩子的心理健康。”
老專家還提議最好讓孩子看一看心裏醫生,“有的孩子心理很成熟,有心事都不願意和家長說,你們做家長的有時候也不能逼着孩子和你們說心事,去和心裏醫生聊聊,就跟平常檢查身體一樣,是個很平常的一件事。”
蘇邢很快就想到,蘇野池除了不會說話時會用哭表達情緒,稍微大點就沒見他大哭大鬧過。
就是受傷了也是一會兒就自己好了,就沒見他傷心過,這樣想來确實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太粗心了。
陸久執站在病房門口,将外邊的談話聽的一清二楚,看着睡着後縮成一團,身體時不時抖一下的蘇野池,神情若有所思。
蘇野池在醫院裏又住了兩天,确定不再發燒後醫生給他開了些藥,就讓他出院了。
而出院前,蘇邢糾結好長一段時間後還是用十分委婉的話語,試圖和兒子來一場父子之間的親密對話。
然而蘇野池卻一眼就看穿了蘇邢的別扭,反而從他那裏套出不少話。
“我不哭是因為沒有什麽事情讓我難過啊,我的生活這麽幸福,每天開開心心不好嗎?為什麽要哭?”蘇野池覺得自己是多麽的樂觀、多麽的開朗啊。
蘇邢糾結,腦海中一會是醫生說的話,一會是蘇野池毫無陰霾的笑臉,最終還是下了決心。
“我決定了,以後咱家半年一次的體檢多加一個項目,每人都要和心理醫生聊聊。”他私下裏在老婆面前悄悄說道。
冉安華瞪了眼在孩子面前也很從心的老公,詢問他:“小池和你提過他的親生母親嗎?”
“啊?”這個問題一下子就把蘇邢給問住了。
要不是今天冉安華提起,他都差點忘了那個抛棄了自己和池池的女人。
“不行,我要聯系醫院,咱家下半年的體檢時間要盡量提前,萬一我心理也出問題了怎麽辦?”
蘇邢覺得自己記憶應該沒有那麽差:“我竟然連席淑長什麽樣都完全忘記了?”
到底還是生病一場,蘇野池出院後被強制安排在家好好休息。
他自己也樂得在家躺着,最重要的是他當初為了猜測自己周圍哪個人可能出事時,使用了自己那種神秘直覺,所以他身上又開始出現大大小小地倒黴事件。
“外面太危險了,還是宅在家裏最安全。”
八月天裏屋外豔陽高照,瀝青路上蒸騰出陣陣熱氣,空氣都被熱的融化,往外一眼扭曲的空間還有陽光下反射的波光,不小心觀察還以為小區被水淹了。
院子裏的金屬秋千上,放個生雞蛋分分鐘都能煎熟了。
蘇野池窩在自己的小閣樓裏,身下是能躺兩個成年人的最大號懶人沙發,開着空調蓋着毯子,牆上的電視機播放着國外最新的電影,身邊圍着一群貓咪。
“簡直是人間致享啊!”他舒服地嘆了口氣。
唯一讓他還有點放不下的就是白團了,他感冒都好了還是沒有得到系統的消息。
不過任務快要完成了,他早就做好了和系統分開的心理準備。
如果系統就這樣消失在他的生活裏,他雖然有些不适應但也不會有過多的不舍。
想着想着蘇野池的注意力就放到了電腦屏幕上,那裏正放這棟別墅四周的監控,他把注意放到一輛停在他家不遠不近位置的黑車上。
如果他沒記錯那輛車是近幾年新款,價值一百多萬,而它已經停在那裏好幾天了。
蘇野池無聊地猜測道:“三四十度的天氣裏,把一輛純黑色甚至連擋風玻璃都貼了黑膜的悍馬放在太陽底下曬,裏面的氣溫會有多高?也不知道是哪位鄰居如此有錢?”
“要是裏邊有人的話,恐怕都要被蒸熟了。”
笑着笑着蘇野池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最後一點點閉上眼睛開始午睡。
黑車裏,一個身形小巧卻滿是肌肉的男人正坐在駕駛位,一邊瘋狂灌水一邊拿着望遠鏡盯着蘇野池家。
“不行了,少爺這絕對是中暑了,咱還是先把人送醫院吧,要是少爺有個好歹咱倆可就完了。”
悍馬被拆掉的後車廂裏,一個彪形大漢裸着上身委委屈屈縮成一團,拿這蒲扇給躺在彈簧床上面色蒼白的少年扇風。
空調已經開到最大,但是在這樣蒸桑拿一樣的密閉車廂裏幾乎沒有作用。
“不行,給我守着,趕把我送走,我讓你倆這輩子都見不到我爸。”
面容蒼白但依舊不能遮掩少年神情中的桀骜張揚,鋒利的劍眉微挑,漆黑的眼睛裏滿是堅定和不屈。
然而話說的再狠,趙浩晟現在卻連一根手指頭都擡不起來。
趙二看了一眼倒車鏡,确定趙浩晟沒有睜眼,于是沖趙四使了個眼色。
趙四會意地點點頭,放慢了扇風的速度。
“行了二哥,少爺這回是徹底昏過去了。”
趙四第一時間拉開背對蘇家的那扇車門,跳下了車。
趙二從前排鑽到後車廂,想要把少爺抱下去,結果高估了自己蒸了一天桑拿的身體,最後只能勉強把少爺拖下車。
“過來搭把手。”
趙四彎着腰,他明明又高又狀此時卻虛的像多年腎虧的中年人,十分能理解二哥的狀态。
兩人一個擡手一個擡腳,像是拖死狗一樣把趙浩晟半拖半抱着挪到隔了一段距離的另一輛車裏。
然後被裏面更高的氣溫熱到幾近昏厥。
趙四快速開空調,不解道:“為什麽我們道上混的都要開黑色的車?夏天開黑車簡直是在自殺。”
趙二勉強把趙浩晟翻到正面,坐下後眼前都是小星星:“沒人規定,可能是黑車比較酷吧。”
趙四:“......”
趙四:“回去我就和老大提意見,咱開車出去火拼,前腳出門,後腳直接把兄弟們送去醫院,哈哈哈哈,都中暑了!嘿!”
趙四:“少爺之前也挺聰明的,怎麽腦子就突然不好使了?非要大老遠跑到北京來盯着這家人。”
趙四:“趙老大一輩子英明神武,到老卻如此縱容孩子......唉!”
趙四:“唉,二哥你怎麽不說話?二哥?你怎麽也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5-01 00:00:00~2021-05-01 23:1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今天的大家也很可愛11瓶;試圖養肥,但管不住爪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