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無情不無情(第三個世界完結)
心魔只勾了勾手指, 懷景舒就被他的法力牽引到半空中去。
趙老頭喃喃道:“他到底是要做什麽?”
“你看他手中的劍。”兔子說道。
趙汜也看過去,方才,懷景舒就是用那把劍殺死巨蟒的, 幾乎就是一瞬間,金丹修為的巨蟒就沒了。
“這劍……”趙老頭陷入沉思, 片刻後, 他猛然擡頭:“我明白了!”
懷景舒緊緊握着劍,站在心魔對面。
眼波流轉,心魔距離他不過半臂之遙,自然看清了他的猶豫。
輕笑道:“你不舍得我?”
懷景舒把劍抱在懷中,死死按住那劍的嗡鳴,它似乎想要從他懷中蹿出去,插入心魔的胸口。
懷景舒想到剛進鎖龍洞那天, 那個與平日裏完全不同的大師兄。
那時他還不知道是心魔,他也是這般煙波流轉,不知在想什麽。
一舉手,一擡眼,便是剎那芳華。
他用複雜的目光看着自己, 用劍挑開自己的衣衫。
“大師兄, 你到底想要什麽?”他問出來心魔那天問他的話。
懷景舒沒有告訴他,自己想要在他身邊待着。心魔也不會告訴他,他要懷景舒求的長生, 與所愛之人再也不分離。
心魔眉間黑氣更盛,磅礴的魔氣快從他體內迸發出來了。天上雷光閃閃, 金光幾欲從雲層劈下,卻又被厚厚的黑氣阻隔的嚴實。
“如果我化魔,你就再也看不見你敬愛的大師兄了。”心魔懶懶道。
懷景舒泫然欲泣, 那張溫和的有些寡淡的臉,也變得鮮豔。
心魔揩去他的淚珠,笑和哭,永遠都是懷景舒最吸引人的模樣。
“你哭,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他?”心魔步步緊逼。
懷景舒搖着頭,這叫他怎麽選擇,明明是一個人,即使大師兄變成了心魔,他對自己也是一般無二的貼心和細致。
只是,大師兄化魔之後,在面對除他以外的事物,再也沒有絲毫的人氣。
他不想要那樣的大師兄。
心魔眼神中閃過不耐,一擡手,城中又是地動山搖,城牆上站着的人們摔下城牆,血肉之軀,不過是死而已。
懷景舒撲過去抱住他的手,大喊道:“不要!”
“不要什麽?是不要我?還是不要我殺了他們?這些不過是蝼蟻而已,死一只還是死一群,對我而言有什麽重要的嗎?”
懷景舒急切地看向天空,這時候距離郓言出來,還不知要過多久。
難道真要向大師兄說的那樣,把劍送入心魔心口嗎?
四周哀嚎遍野,無數人喊着懷景舒,祈求道:殺了那妖物!殺了他!”
心魔勾起笑,把他攬在懷中,貼在他耳邊,慢慢吐出一口氣,溫熱而濕潤。
他的手握住懷景舒的手,舉着那劍慢慢靠近自己胸膛。
“再不動手,我可要徹底毀掉化龍城了哦。”
“你還記得剛進城那天,我們吃馄饨的那家夫妻嗎?他們的孩子剛剛掉到裂縫裏,摔死了。哦,還有那個捏泥人的老頭,為了救他孫子,被房梁壓住,正在吐血呢。”
“現在你殺了我,他就出來了。他會救這些人,而不是像我,只要我活着,我就會不斷的殺人,殺人,殺人。”
心魔如同洗腦般,在他耳邊呢喃。
懷景舒問:“為什麽?”
他搞不懂大師兄為什麽會突然有了心魔,有了心魔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心魔看着他,嘴角的笑像是雕刻在那裏一般。他道:“不然,我還怎麽叫魔?”
下一秒,懷景舒已經把劍送入他胸膛了。
心魔果然沒有阻擋,他狂笑着嘆道:“好,好,好!你果然選擇了他!我從來就沒有贏過!”
說罷,他的身體緩緩從天上降落,就這,還操控着法力,把懷景舒從半空中送下來。
他躺在草地上,胸口出流出黑色的血。
趙老頭三人身上的繩子也松開了。
他悲嘆道:“至于嗎?”
為了讓不能修煉的愛人修成真仙,竟然毀掉自己的修為,甘願堕入魔道。
城中的歡呼如同海浪般,席卷城中上空,烏雲被吹的散了。
懷景舒拿着那把劍,愣愣地站在那裏。不言不語。
他體內爆發出濃烈的金光,剎那間,耀眼的能閃瞎人眼。
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直到大乘期,他的修為才停止蹿動。
懷景舒低頭看向劍,一滴血淚從他眼中低落在草尖上。
他剛剛福靈心至,知道自己徹底打破了那層不能修煉的禁锢,也知道自己多了萬餘年的壽命。
只要他再踏一步,便能飛升脫離人世。
大師兄想要做什麽,他終究知道的太少,明白的太晚。
懷景舒死氣沉沉地幫忙恢複城中建築,可死去的人,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複活了。
城中百姓不知道這其中彎彎繞繞,只知道他斬巨蟒,除魔修,是個實打實的好仙人。
于是城中又多了一座廟,城中連夜為他打造金身,把他奉上神臺。
等事情過一段落,懷景舒坐在小院內。
怔愣地看向飄渺的遠方。
一月有餘,大師兄沒有按照約定醒來。
天上曦光微亮,他帶着昏迷不醒的大師兄出發了。
某天夜晚,大師兄坐在窗臺,告訴他,回到鎖龍洞,他要帶懷景舒去尋找長生之法。
訪名山大川,天地之大,總有法子讓他也嘗嘗成仙的滋味。
成仙的滋味他嘗到了,不好受。
還不如當個凡人。那些人都沒死,大師兄時而高冷時而不正經,都挺好的。
長生不老對他來說,反而成了詛咒。沒有所愛之人,活一萬年,就是痛苦一萬年。
他隐隐約約好像明白了,大師兄的心境。
懷景舒把板車鋪的舒舒服服的,大師兄就在上面躺着,車上架的有棚子,有時候天氣好的時候,他就放下棚子,讓大師兄也來曬曬太陽。
好讓那張沒有血色的臉,沾惹些人氣。
夜晚,懷景舒在河邊洗過身子,才上板車,側卧在大師兄身邊。
總要把半個身子都塞大師兄懷中,才敢小聲啜泣。
山中寂寥無人,只有野獸嘶吼,蟲鳥嘶鳴。
伴随着仙人的抽泣。這人世間,可還有一處不苦的地方?
郓言醒來時,天上星光點點,如漆如墨。胸前一片濡濕,腰被人結結實實的抱着,腿上還架着另一條腿。
竟然被人當成抱枕,抱在懷裏發洩哭泣。
郓言無奈,從他手臂中抽出自己的手,摸索着擦去懷景舒臉上的淚水。
“都成仙了,還哭?”
懷景舒支撐着身子,趴在他身上看他,一臉懵懂,像是還沒搞清楚情況。
“大師兄,你醒了。”
郓言“嗯”了一聲。心魔一死,就相當于他的丹府被毀,若不是他心智堅定,還不一定能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懷景舒嘴巴向下一彎,又要哭出聲來,以他現在的修為,自然看的清楚,郓言變成凡人了。
郓言連忙堵住他的嘴,嘟囔道:“你可真是個哭包,每次都要這麽哭一回。”
下一秒,狹窄的車上只剩下水流啧啧的聲響。
懷景舒被他反客為主,壓在身下。
“你知道當凡人最好的地方是什麽嗎?”
“是什麽?”
“凡人壽命有限,一些快樂的事情,只能在鼎盛之期做,才能最快樂。”
“什麽事情?”
“比如這個……”
郓言的聲音越來越低,瑩白的月光下,白皙的身影竟然把月色的光輝都奪了過去。
天鵝繞頸,水流潺潺。
天色熹微。
懷景舒兩腿顫顫,郓言卻不知休止地喟嘆一聲,把他攬在懷中。
安撫地揉他後腰。
看向無垠的天空,太陽快出來了。
他道:“我只有幾十年好活了。”
懷景舒:“嗯,如果你死,我也不獨活。”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要不我們別上路了吧,挺耽誤時間的。我想把時間都用來做讓你快樂的事情。”
懷景舒:“……”
明明後半夜都是他在動彈,快樂的到底是誰?
郓言似乎看出了他的幽怨,笑嘻嘻地在他臉頰上印了一口。
“以後也要多多辛苦你了。”
懷景舒也慣着他,在河水邊結廬,又開墾了兩畝田地,做起了他往日最擅長的事情。
郓言年紀越大,臉皮越厚,指名要吃西瓜。二人花了兩三年時間,走訪了一些凡人城鎮,總算找到了西瓜。
暑日炎熱,郓言從瓜地裏摘一只西瓜,泡在溪水之中,下午再殺開,二人坐在草廬前面的躺椅上,樂滋滋地吃着西瓜。
一個冒失鬼就這樣突然闖入了他們的領地。
年輕男人的臉上帶着些窘迫,身上衣服都被枝條劃破了,腳上的鞋子也丢了一只,他頭發散亂,動作卻彬彬有禮:“小生從化龍城而來,想要進京趕考,路遇此地,遭猛虎追趕。敢問二位,京城,在哪個方向?”
郓言和懷景舒對視一笑,卻是已經認出,這人正是捏糖人老爺爺的孫子。
因果輪回,終無休止。
懷景舒辛苦一趟,把他送往京城,也不過一息之間。惹得年輕人心中大震,直呼自己遇到了神仙。
幾日後,他果然中了狀元,乘坐轎攆經過此處時,還想進山探尋。又被懷景舒的障眼法引去他處。
做個凡人,可比做仙人要難的多了。
山中無歲月。
六十年後。郓言已經滿頭銀發,昔日俊美的臉上,也長出了皺紋,懷景舒和他相差無幾,二人周身氣質平和。明知大限已至,卻也無怨無悔。
郓言顫抖着手摸向他的臉,安慰道:“別哭,別難受。咱們還能見面。”
言罷。他還來不及看懷景舒的神情。便覺得大腦一陣抽空,整個人就脫離了肉身。
懷景舒的障眼法,瞬間消失,他還是那個長生不老的仙人。滿頭青絲,容貌俊美。
可下一秒,他的黑發慢慢從根部變白,臉上也慢慢長出了細紋。
須臾變滄海。
郓言心中大震。不過五分鐘,懷景舒就消耗掉自己所有的生命,他顫顫巍巍地脫下鞋子,爬上床,一如多年前貼在郓言胸前哭泣的那個少年。
抱着郓言沉沉睡去:“下一世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這個世界也完結了!
我也說不清楚這個世界寫的怎麽樣,點評的事情就交給大家了!
其實我還挺喜歡的(嘿嘿嘿)
這個故事起源于睡前幻想。試問看過修真小說的,哪個能拒絕的了修真的誘惑呢,長生不老,道法無邊。我也會幻想,可有時候一想想,要是沒了朋友,沒了父母,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活着,為了追求長生而長生,那和能存在億萬年的石頭又有什麽區別呢?
所以寫了郓言和受的第三個故事。
和愛的人(所有的愛)在一起,應該就是凡人追求的長生不老了吧。
心魔大師兄是懷景舒的狂熱信徒,不惜犧牲自己也要造神。可他不知道,懷景舒才是大師兄真正的信徒呀。長生為你,沒有你,我要這長生有何用)
下個世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