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黎響和男人一樣,對小孩再三确認不許亂跑後,身側感覺到一股灼熱的視線。側頭過去,和一雙犀利陰沉的眼睛對上。與他的眼睛擁有這一樣的琥珀色。
對視幾秒,他逐漸看清眼睛主人的面孔。黎響在黎灼和他三分相似的臉上慢了半拍,可能是因為身體流着同樣的血,他恍惚之間似乎認出了對面坐在輪椅上的青年是誰。
露出些許驚訝之色,用小心翼翼的聲音試探道:“是……小灼嗎?”
同樣快五十歲的人,黎灼的母親早已滿臉滄桑入土,活的不像一個正常人。面前的男人卻絲毫看不出老去的痕跡,處處都彰顯着他活的比他們好太多。
如果五年前,黎灼或許會抱着盼頭,哪天打開家門的那一刻能見到所謂的父親,被對方喚了“小灼”,或許會倉促無助,卻滿是希望地喊他一聲“爸爸”。
現在他心裏填滿可笑,甚至渾身的毛孔都被氣的疼起來。
他慵懶的靠着輪椅背,指甲扣在輪椅扶手的皮層上,冷漠地擡眸掃過去:“是我。”
黎響得到肯定的答案,第一反應問的是黎灼綁着繃帶的腳:“你為什麽坐輪椅了?”
黎灼嗓子一陣幹疼,多少年了他想聽到一句關心,可惜來得太遲,他只感覺到了厭惡。
他的腳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不過是坐慣了輪椅,黎栎又怕他下地久了腳傷加重,才坐的輪椅。
“別假惺惺的。”他沒等黎響作反應,伸出一根食指挑着指尖,指向黎響身邊的小孩,視線有意掃向小孩身邊的另一個男人。
一個不知名的想法,泛着惡心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裏冒了出來。
他問:“這是你的小孩?”
見到黎灼時的生起的驚訝和一絲激動,在黎灼眼睛裏看到厭惡後蕩然無存,餘留下尴尬。
黎響牽起小孩的手,和邊上的男人對望一眼,才回答黎灼的問題:“我領養的孩子。”
黎灼克制不住想冷笑幾聲,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去領養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他倒是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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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認了什麽,腦海裏的想法是一刻都止不住的往不可思議的地方蔓延。
黎灼收回手指,銳利的眸光掃過黎響邊上的男人,笑得透心涼:“你不要告訴我,你其實是一個同。”
他似乎戳中了黎響哪裏的痛處,讓黎響沒了之前的好臉色:“是你媽告訴你的?”
黎灼想,這可能就是他們這些同類的直覺。
看黎響的反應,就是真的了。
黎灼眼底不含溫度:“她?早死了。”
故意惡劣的補充了一句:“到死可都沒忘了你。”
“你和她結婚,她知道你是一個同嗎?”
黎響身邊的男人皺了眉頭,把小孩抱了起來同黎響說了什麽,抱着孩子離開了。
一大一小離開,黎響才從前妻死亡的消息裏回過神。
他既然敢和男人一同出現在大街上,就不會躲躲藏藏覺得見不得人。
整個人平靜了下來:“不要拿這種眼神看我,我和你媽在一起時,沒有第三者。”
有沒有第三者他管不着,能讓他母親離婚之後性格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注定和黎響脫不了幹系。
他換了個說法:“但是自始至終,你心裏都沒她吧。”
黎響無奈的皺起眉頭,無法适應黎灼的咄咄逼人和胡亂猜測,但是一想到沒有長輩關懷下成長的青年,對他滿懷厭恨是正常的。
他放低語氣,打着商量:“去那邊咖啡廳坐坐吧,我慢慢跟你解釋。”
黎灼推着輪椅:“洗耳恭聽。”
鬼知道他能單方面編出點什麽來騙他。
黎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本意是想黎灼的輪椅能方便放下,結果黎灼從輪椅裏站了起來坐到了位置裏。
于是發現了黎灼是單純的腳傷。
服務員過來點單,問他們:“兩位喝點什麽?”
黎響問黎灼:“想喝什麽?”
黎灼:“一杯白開。”
黎響:“一杯黑咖,謝謝。”
服務員走了之後,黎響率先問了前妻的事:“你……她怎麽死的?”
黎灼真想來一句,能怎麽死的,氣死的、累死的、抑郁死的……
但是,他來這裏的重點不是這個:“別假惺惺的了,說重點。”
黎響一噎,臉色有點難堪,說起了往事:“當年提離婚的其實是你媽。”
黎灼:“……”
黎灼的父親是一個同性戀,和一位男生産生了感情。
兩人的關系沒過多久就被父母發現了,男生被迫轉學,黎響被父母關在家裏,逼迫他和男生徹底斷了關系。
斷了關系之後,黎響的父母一直惦記着他喜歡同性的事情,大學期間讓他和黎灼的母親陳倩見面。
陳倩是個孤兒,一直靠黎家的捐助讀到的大學。出于感恩,她和黎灼見面了。
兩人關系不近不遠,也有共同話題。
黎響一直把陳倩當妹妹,卻在一次酒醉之後,他在床邊發現了陳倩。
黎響的父母逼着他們結了婚。
陳倩在第二年就生下了黎灼,期間發現了黎響和一個青年在家樓下拉拉扯扯。那之後陳倩就知道了黎響是一個同性戀。
事情被放到了明面上坦白開,陳倩告訴黎響只要黎響不再見青年,就好好過日子。
黎響确實打算好好過日子,所以後面才會有黎栎。可惜陳倩懷上黎栎之後,有了産後抑郁。她處處疑神疑鬼,對回家的黎響又喊又罵。
這期間,黎家正在面臨破産,黎響的父母為了公司雙雙住院。
沒過多久,黎家破産了,欠了太多錢。
黎響決定出國躲債避風頭,就是這個時候陳倩才提出的離婚。
前段時間終于事業有了起色,才決定回國,哪曾想曾經的初戀還等着他,他就這麽和男人在一起了,順便領養了一個孩子。
他沒想過會在這裏遇到黎灼。
黎響說完,桌上的咖啡和白開都沒了熱氣,他不安的握着咖啡杯沿。
黎灼安靜的消化了所有的信息,不管真假,陳倩都死了,而他的生活也變了,這對他又有什麽意義。
他喝了一口水,聲音和杯子裏的水一樣沁涼:“別把自己當成一個受害者,為了躲債抛棄自己妻子兒女出國避風頭,你就沒有想過那些人會找上我們嗎?”
“你根本就沒有為我們考慮過。”
“你以為的對我們好,只不過是你給你自己自私的一種安慰罷了。”
天下起淋淋漓漓的小雨,幾分鐘後天邊閃電劃過,暴雨傾瀉下來,路邊的人們撐傘,躲雨。
冰冷的雨水澆了黎灼一臉,他推着輪椅過了紅綠燈,漫無目的的前行。
回憶起離開咖啡店前,黎響最後問的那一句話:“現在,你們過得好嗎?”
黎灼忘了當時渾渾噩噩回答了什麽,好像說的是“如你所見,好的不行,起碼沒死。”
輪椅停在一家拉着卷簾門的店前,窄小的屋檐淋下細長的雨水,他從輪椅上面站起來,坐到了地上,一只手攀着輪椅的扶手,垂着頭。
任由雨水砸進他頭發裏,任由雨水滲進他腳上的繃帶。
良久,伴随着雨水聲,青年凄厲無助的一笑。
好什麽。
從泥潭裏爬起來的生活,哪裏好了。
是小孩子的時候,總是一邊在意大人,一邊活下去。在這個大人擅自創造的社會,小孩很努力的生存下去。這些大人振作不起來,他們這些無法選擇大人的小孩,能活的有多好。
一直在茍延殘喘長大罷了。
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兩下,黎灼用冰冷的手拿出來,屏幕上是黎栎發來的兩條信息。
哥,什麽時候回來?
午飯做好了,還回來吃嗎?
黎灼回複了一句:你自己吃吧。
手沒拿穩,手機掉進了水裏,屏幕按了下去。
他再拿起來,手機被泡壞了。
7月5日,諸事不順,他一點都不喜歡今天。
他往後傾到,後腦勺靠在卷簾門上。胳膊遮住雙眼,他罵了聲:“程致遠你個騙子。”
說好了,如果覺得難過,就要他好好難過,不逃避,不害怕,不遮掩,他就會給他糖的。
嘴巴苦澀,送糖的人卻不在。
但是,他還真該感謝一下黎響和陳倩,年輕時候的遺憾,注定抱憾終身,是糾纏還是告別,都比遺憾這樣的結局來得更加完整。
他所謂的母親,一定很後悔嫁給了他所謂的父親,才會瘋瘋癫癫離世吧。
所謂父親,抵不住年輕時候的遺憾,最後和初戀在一起了。
不管遺憾。
不管糾纏。
不管告別或是完美結局。
他都不會步了他們的後程。
……
程致遠的課結束在下午四點,和同組的兩個同學準備去學校外面吃飯。
“程致遠,去吃烤肉怎麽樣?”
“這種潮濕的天氣,為什麽不去吃火鍋?”
“好主意。”
“程致遠火鍋和烤肉你選一個?”
程致遠用手機打好車,歪頭過去:“小孩子才做選擇,火鍋和烤肉當然是都要。”
“剛剛我找了家火鍋烤肉一條龍服務的,去不去?”
“去啊,怎麽不去。”
“速度挺快!”
三個人點了很多東西,足足吃到了晚上七點,程致遠中途來了個電話,發現是黎栎。
接了電話:“喂,黎栎。”
電話對面的黎栎語氣急切:“致遠哥,我哥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1-08-23 20:37:14~2021-08-24 19:45: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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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酒店
◎他可能,徹底直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