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解圍 當他瞧見裏邊的小姑娘左右為難,……
自定國侯府遇見李缜後,除了每日去進奏院抄寫朝報時偶爾聽進奏官們提及幾句,陳沅知當真是沒有機會再見着他。
至于府裏後院的幾位,許是康嬷嬷的教習頗有成效,又或是臨近閑風宴,二位姑娘也怕尋事惹老夫人不痛快,故而這幾日的國公府雖氣氛壓抑,可終究還是清淨得很。
就連平日與她對着幹的陳容知,也眼巴巴地找上門來。
“姐姐。”陳容知頗有禮數地行了個禮,言辭間盡是讨好之意。
陳沅知覺得新奇,擡眸瞧了她一眼,眼前的二姑娘無論人前人後,總是喜歡将自己裝扮得風姿綽約,今日也是如此,只是與往常相比,她的額間多了一朵新貼上去的花钿。花钿紅豔豔的,襯得她一身媚骨柔情。
“二妹妹有何事?”
她那二妹妹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前來,定是有事相求。她慵懶地躺在床榻上,以手撐額,墨發垂在露出半截的細嫩手臂上,眉眼不着雕飾,素雅清新,又是別一番風味。
陳容知最讨厭她雲淡風輕的模樣,像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将想要的一切收入囊中。可她偏偏有求于人,這才堪堪忍住性子,好言好語道:“臨近閑風宴,祖母教我們備妥赴宴的手信。原是叫下人去街上采買便是,可這到底是平寧郡主的宴席,半分也懈怠不得。妹妹就想着同姐姐一道出去瞧瞧是否有新鮮的玩意可以采買。”
這話乍聽之下并無問題,正巧這幾日得空能騰出時間來,她身為長姐不好推拒,便點頭應下了:“挑個涼爽點的日子,叫上三妹妹一起吧。”
既是為了閑風宴,她們人手一張帖子,采買手信的事,也不能落下誰。
陳容知見她答應地如此爽快,先是一愣,随後怕她反悔似的,急忙忙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銀荔端着涼茶往後瞧了一眼,沒好氣地說:“二姑娘這般對您,您為何不推拒?”
她最是看不慣二姑娘的這副嘴臉,求人時端得一副楚楚可憐,尋釁滋事時又是另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樣。
陳沅知端着涼茶,抿了幾口,涼茶清熱解暑,最能對付這赫赫炎炎的日頭。
“她定是先去了祖母的屋裏,若無祖母允許,她能求到我這兒來?”
銀荔仍是聽不明白,她似懂非懂地問道:“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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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一旁的晚橘抿嘴偷笑,顯然聽不下去了,她點了點銀荔的眉心道:“出府采買已是老夫人默許的事,姑娘自然不能違背老夫人的意願。只是老夫人心裏系挂着我們姑娘,才叫姑娘自己拿主意。這一來既可殺殺二姑娘的氣焰,又可教她懂得尊卑有序,不可目無長姐。”
銀荔終于明白其中的道理,怪不得今日二姑娘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原來是這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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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陳容知帶着陳瑾知聚在知闌院。
難得出府,她們一個個拾掇地明豔動人,心裏暗自較勁,只想着壓別人一頭。
陳沅知挽了個簡單的發髻,墨黑如瀑的發絲上未佩珠釵,小臉未抹濃妝,瞧着十分清爽。她出府的次數多了,也知道如何避人耳目,國公府的偏門較為隐秘,由那兒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後,又擇了一條行人鮮少的小巷,馬車一路疾馳,直至采買手信的杏瓊齋才緩緩地停了下來。
杏瓊齋的手信最為齊全,隔三差五還會推出新的品類,無論是官宦人家亦或是市井百姓,都愛在這兒挑挑揀揀。
由于采買手信的大多為女子,她們也将将放下身段,摘了面紗,一一地品嘗杏瓊齋的蜜餞糕點。
“姐姐,你送些什麽?”陳容知湊到她跟前,假意寒暄了幾句,眼神卻略過她手裏的食盒,将她挑選的品類一一記在心裏。
這裏邊就有興瓊齋的新品糖蒸酥酪。
陳容知向來不甘人後,是以陳沅知有的,她也要一樣一份地備上。
只是這糖蒸酥酪是新品,掌櫃不知客人的喜好,故而做得不多。眼下,她同另一位富貴人家的小姐皆瞧上了最後一盒。
依照陳容知的性子,是斷不會将這盒糖蒸酥酪禮讓出去的,奈何對方也不是個善茬。瞧她的衣着打扮,顯然也是富貴人家的小姐。
二人僵持不下,起了争執。
陳沅知聞聲走來,弄清事件來龍去脈後,頗為頭疼,她并未拆穿陳容知的心思,淡然地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酥酪後,轉身就将手裏将自己的那盒交與對面的姑娘。
這事原本就可以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站在對面的姑娘卻是百般不願,她眼神傲然,随手一推,就将陳沅知手裏的糖蒸酥酪掀翻在地。
“我不要旁的。”她擡了擡下巴,一副絕不退讓的神情,指着陳容知手裏酥酪道:“我只要她手裏的這盒。”
陳容知原不想惹事,可聽這位姑娘如此尋釁,到底還是忍不住性子,一時間,杏瓊齋熱鬧極了。
周遭的人瞧見這副情景,皆豎着耳朵聽得仔細。他們不敢多嘴議論,只因二人皆是高門貴女,誰也不好開罪。
可若就事論事,陳容知反倒占理。
正當陳沅知想要說上幾句,還未開口,便瞧見一抹玄色的身影撥開人群緩步走來。
那位姑娘一瞧來人,先是愣了神,而後端出一副溫婉可人的模樣。她後退幾步,與來人并肩而立,一瞬間哪管什麽糖蒸酥酪,整個心思都落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圍在周遭的人也是一陣唏噓,打馬長街的場面猶如昨日,衆人口中風光無二的狀元郎李缜竟又出現在他們眼前。
“李大人。您怎麽來了。”最先起争執的那位姑娘頓時斂起脾性,光憑她手裏揉皺的絹帕便可猜着她的心思。
李缜并未多瞧她一眼,他只是辦案時偶然路過杏瓊齋,聽見裏邊鬧聲不斷,便擡眸瞧了一眼。
然而,當他瞧見裏邊的小姑娘左右為難,眉頭緊鎖的時候,他一雙腳不自覺地邁了進去。
“發生何事了?”他眼神落在撒了一地的糖蒸酥酪,話卻是對陳沅知說的。
陳沅知抿了抿嘴,正猶豫要不要說出來,站在李缜身側的姑娘卻率先開了口:“不過一些小事。是這位姑娘搶了我的糖蒸酥酪,我原是想要回來的。”她掃了一眼陳容知,傲着性子道:“可眼下我不要也罷。”
李缜仍是未搭理他,玄色長袍一撩,屈膝蹲了下來,他擡眸看了一眼陳沅知後,骨節分明的手了拾起一塊滾了泥塵的酥酪。
杏瓊齋的掌櫃瞪大了眼,一旁有的是從侍小厮,哪需李缜放下身段親自去撿。他想要前去制止,卻礙于他不可近人的氣魄,一雙手僵在空中,眼看着他的手指沾上泥塵,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陳沅知也不曾料到他會這般做,靈動的小臉上多了幾分訝異,李缜看在眼裏,一抹淺笑隐在他擡起的長袖中。
“薛姑娘,買了去吧。”他盡數拾起地上的酥酪,裝在木食盒,直直地遞與他身側的女子。
薛姑娘後退幾步,只以為自己聽錯了話,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一盆殘渣,嬌着着聲音問道:“李大人這是何意?”
李缜的目光一寸寸地冷下來,他厭惡地撣了撣手指的殘屑,就像沾了不幹淨的東西一般。可他明知這盆酥酪已不能再食,卻還是要她買了去。
“饒是薛太傅的千金,也不能這般糟蹋東西吧。這事若是傳回薛太傅的耳裏,他也能任由姑娘恣意妄為嗎?”
此話一出,衆人捂嘴議論,怪不得這位姑娘不可一世,誰也不放在眼裏。陳容知一聽是薛太傅的千金,更是心虛地躲在陳沅知的身後。
朝野上下誰人不知薛太傅薛鄂是皇帝眼中的大紅人,自皇帝揮師北上,重整河山之時就已從旁佐助,是大燕開朝以來就委以重任的老臣。
大燕設太保、太傅、太師,明面是上三權分立,各司其職。可論起權勢,薛鄂首當其沖可居首位。是以權臣的名聲傳下來,衆人雖有異議,卻也不敢駁斥。
薛鄂膝下育有一男一女。這嫡女便是方才同陳容知起争執的那位,名喚薛凝婉。
薛凝婉也算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詩詞歌賦無一不通,不僅如此,她還極擅音律,纖細的長指,撫得一手好琴。
唯一教薛鄂頭疼的,便是她張揚跋扈的性子。故而前幾年,薛凝婉一直寄居江南,每日丹青小曲地熏陶着,直至今年三月才從江南回到京中。
可瞧着方才的争執,薛太傅的心血怕是付諸東流了。
一個人的性子一旦成型,便再難更改。
薛凝婉品着李缜的話,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這事若讓她爹爹知曉,往後再想出府可就難了。
她咬了咬牙,一肚子的火氣不好在李缜面前顯露,只能勉強扯出一個笑,接過李缜手裏的酥酪道:“多謝李大人提醒。”
待身旁侍婢楚桃結賬完,薛凝婉也無臉面呆下去,作別後匆匆地上了回府的馬車。
臨近正午,懸在屋檐上邊的日頭雖沒前幾日毒辣,卻依舊能教人蒙出一層薄汗。陳容知說了好些話,這會功夫才覺着口幹舌燥。她想央着陳沅知去茶樓喝盞茶,後意識到自己才生了事,便扯了扯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陳瑾知。
陳瑾知拗不過二姑娘狠戾的眼神,只能垂着眸子,怯生生地開口:“長姐,前邊就是茶樓,我們喝盞茶再回去吧。”
陳沅知瞥了一眼陳容知的手,心裏發笑,竟也破天荒的知曉自己惹了事。
陳容知接觸到眼神後,索性破罐子破摔,壯着膽子說了句:“倒不如,李大人一起吧。”
薛凝婉絕非好糊弄之人,今日之事若無李缜出面,恐怕一時半會還化解不了,現下事情解決了,出于回謝,請他去茶樓喝盞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茶樓之中往來之人繁多,先前有男兒裝束遮掩,不同今日的輕紗水裙顧忌良多。更何況,李缜獨來獨往慣了,上回請他去天香樓用膳都未曾應下,更遑論同三位姑娘喝茶閑談。
想到這兒,陳沅知暗自垂了眸。
她想着若是推拒的話聽多了,心裏難免不舒坦。只怕他這回也不願應下,故而還未等他開口,就搶先回絕道:“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