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見 至于禦花園的模樣,也不知李缜認……
歇了一日,陳沅知氣色大好,今日清晨,銀荔尚未喊她,她就已然醒了。
去進奏院不比往日,無需塗脂抹粉這些繁瑣事。銀荔端來梳洗的水,清涼的帕子帖上臉,微存的困意,一下子煙消雲散。
陳沅知換上一身利落的官服,又将長發高高束起,随着銅鏡一瞧,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模樣。
銀荔拿着大帶,一雙手劃過她的腰際:“姑娘若是男兒身,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被說親的人踏斷。”
雷打不動的誇贊。
“又要胡說。”陳沅知張開雙臂,任由銀荔在腰間縛繩。
待她拾掇好邁出屋子的時候,隔壁晴華院也傳來了些許聲響。
“姑娘,二姑娘怎麽也起了?”晴華院與知闌院之間,不過隔着個玉瓊門,銀荔探出身子朝晴華院的方向望了望。
尋常這個時候,國公府除了伺候主子的丫頭外,大約只有身懷差事的人才會早起。晴華院的那位素來起得晚,今日倒是反常,天不過蒙蒙亮,院子裏卻是站了好些人。
陳沅知并不訝異,她早知今日國公府會是怎樣的狀況。
康嬷嬷是宮內的教習嬷嬷,規矩禮節自然一樣都不會落下。國公府的小姐一直都錦衣玉食地嬌養着,養着養着就養出了一身的毛病。
康嬷嬷要教,便只能從床上起身的那一刻就開始提點。
仔細想來,芙林院那兒也應有動靜。可是待陳沅知路過芙林院的時候,院內安靜極了。
“許是三姑娘天生膽小,唯恐生事惹人不痛快,這才提着心将聲音都壓了下來。”這一點銀荔倒是不覺着奇怪。
三姑娘不比府裏的其他二位姑娘,既是庶出,母家也無可依靠的,是以這十來年,每日都小心謹慎,一言一行皆不敢逾越分毫。
陳沅知也未作多想,上了馬車就往進奏院趕。
Advertisement
進奏院的官員早朝未回,她先是理清案頭的文書,又照例端來冰盆。等屋內的溫度降下來之後,進奏官們也紛紛回來了。
“陳大人身子可有好些了?”進屋後,免不了一陣寒暄。
“好多了。”原也是應付林申的話,身子并無大礙。只怕他們接着詢問,陳沅知立馬轉了話題:“今日朝上可有新鮮事?”
提起新鮮事,首當其沖的便是林申,他雙手撐着陳沅知的桌案,憤然地說道:“仍是雲來酒樓一事。”
“昨日你要同我說的,也是雲來酒樓嗎?”
林申點點頭:“我不會記錯的,當真是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酒樓外徘徊。”
“聖上如何說的?”這事鬧到今日還未有個完全的說法。意外也好,刻意縱火也好,查與不查,全憑當今聖上的一句話。
“聖上也是奇怪...”林申嘀咕了一句,直至發現大家都以惶恐的眼神瞧着自己,方才覺着自己說錯話了。
“你們幹嘛這麽看我嘛,我不是這個意思...”他雙手抱拳沖右上方作揖:“我不是說聖上的不是,也不是揣測聖意。”
“好了好了,說正事。”陳沅知比了個就此打住的手勢,否則依照林申不會拐彎的死腦筋,他能在這句話裏繞上好久。
“昨日上朝的時候,聖上還說此事暫且不議,大有就此作罷的意味。可等到今晨早朝,不等群臣開口,聖上就舊事重提,說要李大人徹查此事。”
“李大人?哪位李大人?齊大人被革職了?”她記得大理寺少卿是齊桓,何來李姓?
“不是齊桓大人。是李缜李大人。”
陳沅知手裏的動作一頓,筆尖在宣紙上暈染出一個黑色的圓點:“此案理應由大理寺徹查,怎會落在李缜的手裏?”
林申搬來矮凳坐在陳沅知的身側,大有一番高談闊論的意味:“陳大人有所不知。事情發生之後,朝中大臣幾乎口徑統一都想不了了之,是李大人站出來極力反對,他說此次走水,損傷慘重,牽連甚廣,不查個徹底,如何向無故喪命的百姓交代。”
“聖上原是想就此作罷的,可昨日退朝之後,李大人單獨面聖,也不知他同聖上說了些什麽。今日早朝,聖上突然改了主意,這事就這麽落在了李大人手裏了。”
怪不得昨日在禦花園瞧見了李缜,原是在同聖上商談雲來酒樓的事。
莫不是走水一事當真蹊跷,否則李缜又怎麽在朝堂上力駁衆臣,給自己添堵。
陳沅知以手托腮,怔怔地望着進奏院大開的院門。
一抹玄色身影出現在她眼前,她揉了揉眼,笑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直至身側的林申起身作揖,進奏官紛紛寒暄攀談,她才意識到,站在院內的,果真就是李缜。
李缜繞過擁簇着的進奏官,徑直向林申走去。當瞧見桌案前的陳沅知時,眉頭不自覺地蹙在一塊,眼底幽深,仿佛要将她看透。
陳沅知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長長的羽睫撲閃了幾下,左右竟無可避身之處。
她今日一身利落的官服,與酒樓那身男兒裝相似,至于禦花園的模樣,也不知李缜認出了沒。
正要客套地打個招呼,林申的話音搶在了她的前頭:“李大人可是來問雲來酒樓一事的。”
李缜擡眼瞧了一眼三大五粗的林申,他高大的身形愈發襯托出陳沅知的嬌小。
“聽聞那日林大人也在酒樓,是以過來問些情況。”
林申立馬往李缜身邊一靠,他頂喜歡同別人說話,酒樓的事反反複複地說了好些遍,生怕別人不知曉他的遭遇。
李缜獨來獨往慣了,一有人靠近他,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可林申卻是個沒眼力見的愣頭青,好不容易逮着個人,說什麽也要将他所知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一遍。
李缜記性好,許多事說一遍他就能記個大概。是以等林申說完,他幾乎不假思索地提出了幾個問題:“你是從哪個門出去的?”
雲來酒樓統共三個門,除來往人數最多的正門,東西側各有一門。
林申伸出一個手指上下比劃着,最終他指着東邊道:“東門。”
東門最偏,出門了不遠處往右拐就是茅房,那時他急着解手,起身時還特意問了店小二由哪個門出最為方便。
“就是東門。”林申篤定道:“不如我帶李大人去酒樓瞧瞧,指不定能瞧出什麽端倪來。”
李缜原就是這般想的,打算問完話親自跑一趟雲來酒樓。只是他沒料到,半途殺出個林申,非要與他一同前往。
林申同去也便算了,他竟還拉上方才站他身側嬌弱的小公子爺。
馬車在長街疾馳,長街上人來人往甚是熱鬧,酒樓走水恍如昨日,可鬧市上的大多數人顯然淡忘了此事,轉而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了。
車內,李缜的身子坐得筆直,一身剪裁得體的玄衣襯得他氣度逼人。
林申和陳沅知坐于兩側皆緘口不言,他們面面相觑,兩人之間全靠面部細微的動作進行交談。
“要調情便出去調。”李缜驀然睜眼,從他的角度,正巧看見他們二人眼神交彙。
林申頗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粗着聲音道:“我跟陳大人?倆大老爺們之間能調什麽情。”
李缜雖閉着眼,車內細碎的聲響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左右是靜不了心了,他索性睜了眼,一睜眼便瞧見林申擠眉弄眼地沖着陳沅知擡下巴。
雖說李缜神情未變,但制止的意味已十分明顯。林申被他的氣場震住,悻悻地賠了幾聲笑,挑開車簾,探出腦袋透了口氣。
而陳沅知也垂着眸子,一雙手無處安放,只能自顧自地卷着衣袖玩。
李缜将眼神落在陳沅知的身上,自他走進進奏院的那一瞬間,就已然認出了這位陳大人便是那日酒樓中手揣話本的書生。
他開始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小進奏官。
小進奏官身量不高,膚色白皙,一張臉雖只有巴掌大小,但被烏紗帽掐着,反倒肉嘟嘟的透着些可愛。
他想着這許是哪家身嬌體弱的貴公子,憑着點人脈關系,徒來進奏院混日子的吧。
可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好似除了酒樓之外,仿佛還在其他什麽地方見過這位陳大人。
還來不及細問,馬車戛然停在焦灰色的酒樓前。
“李大人。到了”林申放下車簾,好意提醒着,見他沒什麽反應,又拔高了聲音:“李大人,酒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