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子 那就不耽擱沅妹妹回府了
定安也是偶然聽聞皇上與李缜在禦花園議事,先前在長街上遠遠地瞧不仔細,想趁着二人交談完畢,好好地瞧瞧這大燕年輕的狀元郎。
只是眼前的男子不茍言笑,筆挺挺地像棵樹幹似的立在那。
炎炎的日頭曬不死人,可李缜的性子快悶死人了。
“公主若是無事,臣告退了。”
李缜微微俯身,行了禮就闊步邁出涼亭。他在與陳沅知擦身而過的時候,愣了神,總覺着這位姑娘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陳沅知今日一身葡萄紫的裙衫,湖面微風吹過,衣袖輕盈地飄動着,袖口處掀出瑩白的細腕。
她雙手交卧端莊地回了禮。
直至拐角處瞧不見男人的身影,陳沅知才松了口氣。她早聽聞李缜智謀過人,文武卓然,方才當真是提着一顆心,生怕他認出自己,丢了臉面。
“當真是狂妄。”定安強忍一肚子火氣,并未出口攔人。在禦花園同朝中大臣争執,委實是個不明智的選擇。
陳沅知輕笑道:“要出來瞧的是你,說人不是的也還是你。”
“沅沅。”她嘟囔着:“怎還替他說話。”
卷翹的長睫在陳沅知的臉上撲閃了兩下,她抿了抿嘴,岔開話道:“也出來好一會了。康嬷嬷應是收拾好行囊,在玉岫宮侯着了吧。”
外邊不比屋內,有冰盆降暑。一會子功夫,她們的鼻尖都沁出了一層細汗。定安身子嬌貴,在日頭下站久了難免有些暈眩,她用帕子拭去汗漬:“無趣極了,我們回去吧。”
一行人回到玉岫宮時,康嬷嬷果然已經等在那兒了。不愧是宮裏的教習嬷嬷,縱使上了年紀,頭發花白,儀态身姿依舊上得了臺面。她駕輕就熟地行禮,聲音沉穩,分毫不慌亂。
“有勞嬷嬷了。”陳沅知早在入宮前就已将此行目的告知定安,康嬷嬷的事也是定安一手促成的。
“既然嬷嬷都備妥了,我們也該啓程回府了。”陳沅知喝了盞茶,又從桌案上取下禦膳房做的棗泥酥交與銀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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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荔捧着棗泥酥,開心地晃了晃身子,語氣都變得飄飄然:“謝謝姑娘。”
馬車候在宮外,陳沅知坐上軟轎,她以手撐着腦袋,雙目緊閉,靜心想起禦花園的事來。
男子一身玄衣立于涼亭的模樣一直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原來市井朝野流傳紛紛的狀元郎李缜,就是那日在雲來酒樓吃酒的白衣書生。怪不得他與那些落魄文人不太相同,渾身上下透着清冷。雖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樣,衣裳上卻是未沾半點酒漬。
陳沅知為她早些日的胡言感到懊惱,一只手輕揉着眉心,只盼快些離宮,往後不要再遇着。
忽而她的身子一頓,軟轎停了下來。
晚橘挑起簾子,提醒道:“姑娘,是當值的侍衛例行檢查。”
最近宮內禁衛森嚴,凡是出入皇宮者,除去令牌外,皆要接受一番盤查。
盤查不過一會子功夫,侍衛瞧見轎內坐着國公府的嫡小姐,沒問幾句就恭敬地放行了。
陳沅知理了理發髻,不再閉目養神。
朱紅色的宮門重重地立在眼前,出了這道宮門,便能瞧見國公府的馬車。她掀起轎簾,想教銀荔攙她下轎,這一掀,就瞧見不遠處一抹似曾謀面的身影。
此人一身華貴的錦衣,衣袖處皆繡着大團的祥雲。陳沅知定神想了會,終是記起馬背上男子的姓名來。細嫩的手指輕揉着眉心,頗為頭疼道:“銀荔,一會低着頭快步走,莫要東張西望的。”
銀荔不懂陳沅知的話中意,心想這麽做一定有姑娘自己的道理,她只管照做就是了。
馬蹄聲從遠至近,由疾變緩,最終只剩原地徘徊的“噠噠”聲。
離國公府的馬車不過一步之遙,正當陳沅知暗自慶幸自己不用同那男子打照面的時候。一聲“沅沅”從身後傳來,她上馬凳的腳一僵,凝在半空,過了半晌才提着裙擺轉過身子。
轉身時,陳沅知已然換上一副端莊秀麗的模樣,她雙膝微曲,垂着眸子,聲音如山泉般清冷:“ 請二皇子安。”
二皇子陸辰遠聽見她疏離的聲音,先是皺了皺眉,當他瞧見陳沅知嬌豔動人的面容時,緊皺眉頭即刻舒展開來:“沅妹妹多禮了,今日來宮裏可是來陪定安的?”
“是。順道接康嬷嬷去府裏提點一二。”前幾日祖母的告誡猶如在耳,是以陳沅知的回答中規中矩,半分不敢逾越。
陸辰遠掃了一眼康嬷嬷,又将眼神落在了陳沅知身上:“康嬷嬷是宮裏的老人,有問題盡管問她便是。”
“多謝二皇子。”
“其實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疏。”他向前邁了一步:“你自幼與定安情同姐妹,定安喊我一聲二哥哥,若是你願意,往後也可如此喊我。”
陳沅知後退一步,刻意保持着說話的距離。
據她所知,當今聖上膝下四子一女,二皇子陸辰遠睿智果斷,是當今聖上最為屬意的皇子,日後或可穩坐東宮之位。
這等富貴榮華,旁的女子皆是求之不得,若有幸同他說上幾句話,便要飄飄然忘乎所以了。只是這事臨到陳沅知頭上,她卻是避之不及的。
“臣女惶恐。”
陸辰遠只覺她是一時适應不了這個稱謂,也未強求,有些事需得慢慢來,心急不得。
“那就不耽擱沅妹妹回府了。”
陳沅知如釋重負地上了馬車。
朱紅色的宮門與馬車背離,逐漸縮成巴掌大小,取而代之的是長街上熱鬧的攤販。
陳沅知每每回府都要路過喧鬧的長街,長街不比國公府清淨,但是官宦人家少有的人情味卻在此地展現地淋漓盡致。
賣糖葫蘆串兒的,捏糖人的,做紙鳶的...形形色色的人懷揣着各自的故事,構成五彩斑斓的萬千世界。
馬車停在國公府門前,康嬷嬷到底是宮裏來的人,府裏上下不敢怠慢。一下馬車,就有幾個侍婢迎上來伺候左右。
晚橘怕她們手腳不靈活,是以親自領着嬷嬷到屋內歇下,待一起都安置妥當了,才獨自回了知闌院。
許是不想在康嬷嬷面前丢了臉面,今日的國公府出奇地安靜。陳容知不恣意尋事,往日慣與吳氏鬥的二房也消停了下了。
陳沅知邊梳散繁瑣的發髻,邊滿眼帶笑地同晚橘說道:“終于可以過上幾天安穩日子了。”
康嬷嬷是宮裏來的,皇宮這等象征權貴的地方,莫說尋常人家,便是高門貴族也心神向往。她們若是在康嬷嬷跟前尋事,不就是刻意将自己的嬌縱蠻橫傳揚出去,丢了臉面事小,往後婚嫁之事怕也是困難重重。
“對了姑娘,今日前去告假的小厮回禀說林申林大人想要見你。”
陳沅知取下發釵的手一頓,昨日她去林申府裏的時候,順口說了若有事進奏院詳談。林申主動找上她,應是雲來酒樓的事有了新的眉目。
“如何回的?”
“便說陳大人身子多有不适,見不了客。明日去進奏院之時在做詳談。”
晚橘做事穩妥,她是不必多費心神的。只不過昨日她同林申說了今日見,卻爽約告假,心裏終是有些歉疚。
“明日需得搬去兩壇好酒,再同他賠個不是。”陳沅知小聲嘀咕着:“嘶,這月可花了不少錢了。”
這話恰巧被晚橘聽去,她打趣道:“姑娘嗜財,這是世家貴女中少有的。”
“你也同銀荔學壞了。”她換下一襲豔麗的衫裙,着一身素白的紗衣,取了墨寶,伏在案頭謄抄那日在雲來酒樓被踩髒的書稿。
日頭西斜,斂去了白日嚣張的氣焰後,徒有溫溫暖暖的餘晖。
橙黃色的光落在陳沅知的臉上,一張小臉通透細膩,直至天色都暗了下來,要借着燭火才能堪堪瞧清書稿上的字時,她才放下手中筆。
“姑娘,一晚上您還未曾進食呢。”晚橘端來一碗濃稠的粥,一旁還有幾碟配菜:“喝些粥潤潤胃
吧。”
陳沅知捏着酸脹的手腕,理好桌案上散開的書稿,端起暖粥喝了幾口。
她方才一心撲在書稿上,無別的心思去想旁的事,眼下終是閑散下來,白日的事也是愈發清晰地顯在眼前。
坊間皆傳狀元郎李缜睿智過人,本該是少年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可他總是沉着一張臉,似是裝着萬千心事般,眉目間皆是漠然。
陳沅知想得出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桌面。桌面被水汽浸濕,蒙着薄薄的霧氣,待她回過神來,指尖劃過之處,褐紅色的桌面上赫然映着兩個字:李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