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除了日常聊聊教團構成以及信徒信息, 閑暇之餘神明也會纏着道标, 讓他談談自己的過去。
其中自然會談到童磨的父母, 她卧在繁花叢中, 以兩條纖細的胳膊撐住自己的臉頰,仰視着坐在墊子上的少年, 問道:
“童磨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呢?是不是和你一樣,是溫柔又好看的人呢?”
雖然說是神明,但是她這種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個纏着父母給自己講故事的小女孩。
而一向樂于解答她各種問題的道标, 在遇到與父母有關的話題時,則微妙地露出思索的表情。
童磨收起了金扇,用扇柄抵住了下巴。他維持着那樣的動作,望着天花板想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招呼女人湊過來,輕輕在她耳畔如實敘述道:
“的确是很溫柔的人呢,對所有女信徒都很溫柔。不僅如此, 他的時間規劃能力也非常強, 一晚上能分別傾聽……”
“雖然他解釋了‘愛的方式有很多種’之類的話語,但這還是讓我的母親十分不能理解……于是他們在一個夜晚……”
“不過他在咒術方面倒是很強, 在那之後也成功喚醒了您。只不過沉迷此道, 經常不回家呢……”
童磨向女人介紹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的一切,以平平淡淡的口吻說出了讓神明無法理解的混亂關系。
少年天生記性就好得要命,回憶起過去說得事無巨細毫不遺漏。再加上他那種置身事外的敘事方式,神明感覺自己就像在飛速浏覽一本判案書。
她起初還跟着童磨口中的故事梳理女信徒的出場順序, 可這邊還沒有數明白到底出場了幾個人,童磨就開始接下去講愛情觀了。
女人只能焦灼跟着童磨的推進,默默分析男人那套千回百轉的愛情觀理念。只可惜這人渣的真是不清不楚,讓她直接走進了邏輯的死胡同,開始抱住腦袋拒絕繼續思考。
思維一片混亂的神明,最後只聽清了童磨最後一句“就是這樣溫柔的男人哦”的總結。
……我的道标到底是多麽善良,才會覺得這種人溫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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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置信的感覺沖刷着神明的心靈,滿臉茫然的她下意識就反駁了一句“我覺得不太行”。
雖然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和自己的道标建立了彼此信賴的關系,也會愛屋及烏的關注與童磨有關的東西。
但是想到自己也要面對那種巧舌如簧的“溫柔男子”,還要跟童磨一樣管這位叫“父親”,她就忍不住露出了憂愁的表情,思索了下措辭問他:
“雖然他是童磨的父親,但我好像不太擅長面對這樣的人……”
“到時候見面該怎麽辦呢?”
輕蹙眉頭的女人不安地拉扯着從少年肩頭垂落的紫色飄帶。她那自下而上凝視着他的眼眸濕潤而無助,看起來就像是弱氣媳婦要去見難纏的公公一樣。
在撒嬌啊。
童磨饒有興致地注視着向自己求助的女人,微微眯起了琉璃色的眼眸。
接着,少年以手肘抵住盤坐中的膝蓋,随着女人拉扯飄帶的力度,順勢向她所在的那側附下身子,好拉近兩人間的距離。
少年單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垂眸望向滿臉困擾的神明,以溫和的聲音向她保證道:
“唔,雖然我也不是很擅長面對他……”
“但既然蓮都這麽說了,那就由我代替你來說話,到時候配合我就行了。”
“就交給我吧。”
……
由于在之前發生了這樣的對話,所以女人在頭一眼望見,那個喊着“我可愛的女兒,你終于誕生了”朝屋內走來的男人時,第一反應就是掀開道标的黑色外披鑽了進去。
她小心翼翼地縮在童磨的背後,用外褂裹着自己,只從衣物的縫隙裏偷偷打量着眼前的術士。
這種怕生的姿态讓男人愣了一愣,他那準備抱住咒花而伸出的雙手,也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可能這就是缺席孩子童年的男人所必然要遭受的排擠吧……
就在術士思索着下一步該如何行動的時候,他那充滿孝心的兒子率先打破了僵局。面容精致的少年沖男人伸出了雙手,說:
“好久不見了父親大人,您需要一個擁抱麽?”
“真抱歉啊,蓮除了我不怎麽見外人,可能有點怕生。”
童磨臉上的笑容宛若天使純潔,又帶了點恰到好處的憐憫與慈悲。
這種父慈子孝的畫面是如此感人,但和童磨相處五年之久的術士,只覺得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陰陽怪氣,真是讓他看着就難受。
他時常為叛逆期的夜蔔不像自己不理解而感到憂愁,現在又為童磨過于像自己而感到想吐……
術士望着笑容親切的童磨,覺得自己就算再怎麽想找臺階下,也不準備順勢抱住這個便宜兒子。
再加上男人下意識覺得現在這個局面說不定有童磨的參與,他只能咧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慢慢收回了自己的雙手,先同這個管自己叫“外人”的兒子打起了招呼,說:
“哇,真是不簡單,作為道标你應該叫她‘大人’才對的。”
“現在怎麽叫蓮了?”
若不是童磨看起來還是那副沒有咒力波動,心如止水的模樣,他真想笑眯眯地再諷刺一句“你是不是下次要管她叫‘內人’了”。
“嘛,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會這麽親近我當然也沒意見啦。”
不過既然敢重新培育咒花,術士自然也有控制她的獨門方法。男人說罷彎下腰來,凝視着躲在童磨身後的神明,驅使咒力憑空捏出了一朵美麗的咒花——
花朵的外形同教團花池中供養的鐵線蓮并無詫異,只是顏色從妖豔的紫色變為了夢幻的淺藍。
“來呀,到父親這裏來。”
“我有帶禮物給你哦,這是你最喜歡的花對吧?”
術士捏着那朵美麗的咒花,像在逗弄草叢中的流浪貓一般,朝女人輕輕搖晃手臂,示意她上前觀賞。
純粹的無瑕之藍出現的一剎那便奪走了蓮的全部注意力。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也的确像聞到木天蓼的野貓一樣,爬到了術士的身前,朝那朵咒花伸出了手指。
在神明指尖與花朵接觸的那一瞬間,花朵化為紛飛的光點融進了她的體內。溫暖的力量仿佛母親的懷抱包裹着她,讓她幾乎有了流淚的沖動。
正如男人口中所言,作為“父親”的他的确擁有着能孕育她,來自本源的力量。
而除了他施咒化出的這朵咒花,蓮通過接觸男人的手掌,順着咒力的流動趨勢,敏銳地察覺到有更多的力量,正集中在他那顆搏動的心髒裏。
【那是我的東西】
【還給我】
【把我的本體還給我……】
因缺憾而羸弱的神明渴求着圓滿。有這樣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不斷催促她将手掌化為尖爪,剖開男人的胸膛。
對此早有準備的術士輕而易舉地攥住了女人柔嫩的手掌,用咒力加固過的身體如磐石般穩固,牢牢地将她停在了原地。
和無限縱容神明的童磨不同,作為長輩的男人臉上浮現出了無奈的表情,不滿地訓斥道:
“看來你很滿意我的禮物啊,這可真讓人高興。”
“但再多就不行了哦,只有我給你才能拿。”
“作為淑女可不能這麽随意觸碰男人的身體……”
術士本來以為換代後,咒花會和在繼國家那時候一樣,化為孩童的模樣重新成長。只不過沒想到她的特殊性,讓她直接以二十來歲的姿态重新降臨。
這種糅雜了天真與成熟的姿态,讓他越瞧越覺得自己把她扔給別人撫養是件正确的事情。
雖然童磨多數時候不按計劃行事,但不得不說他的确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履行了道标的義務,為她收集了足夠的咒力——
因為與本體分離,而被封印了絕大數天賦咒術的她,甚至在企圖下手的瞬間釋放出了甜蜜的香味……
這種發現讓術士朝平靜地注視着這一切的少年,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語氣愉快地誇贊道:
“哇,看來你的确有好好照顧神明。喂了她不少血肉吧?真是辛苦了呢!”
對于這種發問,早就被童磨打過招呼的蓮配合地選擇了沉默,乖乖看着自己的道标登上了陰陽怪氣大舞臺。
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童磨在與父親相處的五年完全褪去了當初的“稚嫩”,說一套做一套的功夫日語見長:
“是的呢,謹遵您的教誨……”
多虧了童磨完全沒有咒力天賦這一特點,術士在同他說話時警惕性較低。為了激發他對神明的興趣,術士繪聲繪色地描述着彼世的奇妙與有趣,真真假假的話語裏,硬生生被童磨摘出了不少參考意義的東西。
所以童磨完全沒有騙人。
畢竟間接通過自己給神明收集願力,也是他口中培育神明的方法之一嘛……
眼見着基本條件已經具備,男人本着“打一棒子給一甜棗”的原則,笑眯眯地松開了蓮的手掌,同她道出了此次前來的目的——
“光是待在教團裏,靠童磨血肉成長還是有些單調吧?”
“和父親我一起出去玩吧!做得好話我也能給你更多花哦。”
蓮在聽到可以獲得更多咒花的時候,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但是懼于“出去”兩字帶來的危險性,她不安地望着童磨,在答應父親前小聲提問,說:
“……我可以帶上童磨麽?”
這種演都不演一下的區別對待,令術士輕輕抽動了一下眉毛。
他酸溜溜地感慨了一句“你可真是喜歡他啊”,末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沖被道标蒙了心的神明嘀嘀咕咕地念叨了起來,說:
“可是童磨是人類哦,他又不是可以作為戰力的神器。你要去不認識的地方做神明的工作,帶上他也沒什麽用吧?”
“不過你倒不用覺得寂寞啦,是時候帶你見見你的夜蔔哥哥了。”
“他也是神明,是從我願望中誕生的強力武神。他會作為前輩好好指導你的,所以完~全~不用擔心啊!”
“是比童磨更加帥氣更加靠得住的大哥哥哦!”
可能是對比産生美,在提到自己“親生兒子”的那一刻,背對着童磨的術士以無比自豪的語氣,特意大聲強調了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