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藥劑的進展到什麽程度了?
“還差兩味藥, 一個是靈山上被妖獸守護的蓮花, 一個是附近領主府裏的供奉的白昙。”
“差不多就能做出讓劍士活下來的藥了。”
只是健康的活着的藥。
等價交換的絕對法則絕不會因為藥物的出現而産生動搖。在短短的一年內, 她傾盡所能做出來的藥劑, 只能讓人在不動用斑紋的情況下,靠平時療養健康地活下去。
以關上“通透世界”的大門為代價, 以止步于此為妥協,服藥後的劍士仍然能使用自己引以為豪的呼吸法以及劍技。
有人接受了這份醫者的仁慈,安靜地遵從醫囑等待着最終藥物的出現。有人卻将這份妥協視為軟弱,依舊拖着殘缺不全的身體奔赴戰場勢要令惡鬼血債血還。這種勉強自己的結果, 便是開了斑紋的劍士在30歲的夜裏無聲地咽了氣。
蜜在利用鬼作為實驗體時,不僅得到了控制斑紋的藥,還得到了更有有效的體力劑。這讓劍士在25歲的死線上又多掙紮了5年,這已經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結果了。
以生命為祭品終得親手報仇雪恨,他在睡前笑着喃喃妻子與女兒的姓名,走得安詳而滿足。
為了有效的安撫病人的情緒,蜜在作為大夫進行治療的時候, 會釋放出咒花安神的甜香。那種甜蜜的魅力常讓那些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将她視為欽慕的對象, 而年紀較大的岩柱,看着她稚嫩而天真的面龐, 卻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愛女。
繼國蜜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感受到的父愛是什麽呢?
所謂的父愛如山, 內裏卻全是自私刻薄,吝啬又冷漠。她被當成件稀奇的物件,扔進那座別致的小院裏,然後定時投放些衣物首飾, 勉為其難地誇獎些溫順可愛。只是因為這些名為“保護”的囚禁,因為花了大價錢,她的父親在圈內就被傳為“溺愛女兒的仁父”了——
多好啊,為了避免女兒被壞男人欺騙,就把她關在家裏。
為了讓女兒快活有面子,還花了那麽多錢讓她裝扮自己。
這樣的經歷,讓詛咒一度對年紀稍大的男人懷有不可明說的憎惡與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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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隊裏的岩柱也是這麽對待她的,他在出任務回來的時候,會給她帶點小女孩會感興趣的特産,也會在她被各色男人環繞的時候,關切地發出提醒。明明是和父親差不多的舉動,但這個男人的行為卻給了蜜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最近天氣有點涼了,我看其他小姑娘都喜歡抱個這個東西,好像叫‘湯婆子’……”
“戀愛關系不單要看外表,還要看內心。感情是相互的,互相關心才能長久……”
“……我自己來處理傷口吧,我看你忙了一上午了,先去休息會兒吧。”
“你想吃糖麽?”
他有時候還會絮絮叨叨跟自己聊些和妻子的往事,他那種老一輩的雞湯物語聽多了實在有點煩人,但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蜜還是老實地聽了進去。除此之外,他臉上有些憨厚的笑容,以及那溫柔不含任何雜念的眼神都讓蜜覺得迷茫——
父親的愛原來是這樣的麽?
他讓我想起了媽媽……
他要真的是我的父親,那就好了。
岩柱的出現令蜜對所謂的“父親”有了新的認識,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她的童年缺憾。
可蜜畢竟不是他真正的女兒,她的存在的确在男人活着的時候給予了他一些慰藉。但是在面對惡鬼時,男人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用斑紋燃燒生命,頭也不回地走上了複仇的道路。
她這個“虛假的女兒”,只能默默地注視着男人離去的背影而發呆。
對于岩柱的選擇,蜜并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她在他的衣冠冢前獻上了一束花束。她的內心苦澀,眼眸也幹澀,甚至流不出一滴詛咒虛僞動人的眼淚。。
離開就離開吧。
祝願他能在彼世與心愛的家人重逢。
蜜可以理解鬼殺隊這些複仇者的選擇,安靜地目送他們前去安寧的彼世。但是在這世上,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唯二的兩位家人離去……
我絕對不允許你們也這樣離我而去。
絕對不要。
懷着這種扭曲的執念,她約談的第一個對象就是身體虛弱而意志堅定的岩勝。為了防止兄弟兩個互相包庇,尤其是緣一無條件為岩勝說話,她還得分開談話。
作為咒花的蜜,她在看到岩勝第一眼,就看出他并沒有好好喝藥了,他一定是聽信了隊裏流傳的“大夫的藥會削弱斑紋的效力”那些鬼話了。明明為了實現他變強的願望,她給他做的藥都是特別下了功夫的體力劑。
但他卻不信她,他卻,他卻不要她……
莫大的委屈像潮水一般淹沒了詛咒那顆冰冷的心,讓她因為失落頹廢地垂下了頭顱。她蠕動着嘴唇對于他這種不要命的行為,氣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後怨恨與不甘焚燒着她的心靈,讓她露出了平日裏絕不會輕易展現出的,作為詛咒的一面。
她擡頭就那樣瞪了他一眼,那野獸般瘋狂而偏執的眼神,震懾了岩勝的心靈,那複雜的情感幾乎要将他灼傷了。
“你就要這樣,讓我眼睜睜看你去死麽?”
“你也是,媽媽也是……你們都要留下我一個人了麽?!”
明明說好會愛着她的,會一直陪着她的。
結果全是騙子,全是“無可奈何敗給命運”的騙子。
如果最終都要死的話,還不如讓她利用詛咒的力量親自……
伴随着憤怒而來的還有詛咒那套扭曲而殘酷的心意,這些混亂的思緒幾乎要将她的腦子攪成漿糊了,使得她無法控制地發出了哭聲。
瘋了,我要瘋了。
她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面頰,佝偻着單薄的脊背,在男人面前哭得像個沒人要的孩子。
“為什麽啊,到底是為什麽啊?”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你才20歲,再等等我啊,我一定會把藥做出來的,你不要死好不好。”
“算我求求你了,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這是岩勝第一次面對妹妹的爆發。在他的印象裏,那個孩子一直是十分溫柔十分體貼的存在。年幼的她甚至在母親離世的那段日子裏,為了不讓旁人感到擔心,所以一直都是安靜乖巧的笑着。
因為她一直笑着,因為她什麽也不說,甚至反過來安慰受挫的自己,所以岩勝直到今天才明白她因為喪母,一直承擔着怎樣的痛苦。
那片被她藏得很好的傷口,如今鮮血淋漓地,完完整整地呈現在岩勝的面前。令他愧疚萬分,令他手足無措,令他……
岩勝說不出話來,他垂在身側的手掌重複着松開與握緊這一過程。他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頭,或者直接抱住她,像她安慰自己那樣輕輕拍着她的背,說些讓人安寧平靜的話語。
可是一想到讓她感到痛苦,讓她流淚的人正是無用的自己,岩勝伸出的手臂只能苦澀地懸于空中,最終也沒有落在蜜的身上。
“……我知道了。”
“我會吃藥的,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蜜看着他将帶來的藥劑一飲而盡。
她坐在岩勝身邊,帶着滿臉的淚痕,滿心的疲憊,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只能沉默地注視着他,直到藥劑被他的身體完全吸收,确定他在後面偷偷扣嗓子吐出來也沒用後,才離開了岩勝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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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執着于變強且自尊心極高的岩勝會這麽折騰自己的身體,在蜜眼裏并不是件怪事,但是緣一也跟着瘋狂接任務頻繁外出,就讓蜜感到無法理解了。
如果說對待自己的兄長岩勝,蜜還留有幾分為人的餘地,那麽對待作為戀人的緣一,她便完全爆發出了詛咒的殘忍與粗暴。
蜜在最開始的時候還表現地很正常,但心裏畢竟百思不得其解,便在甜蜜的夜晚,在将男人送往極樂後最毫無防備的那段時間,溫柔地以沾滿汗水的雙手慢慢扼住了他的咽喉——
“為什麽啊?”
你也不是什麽一心求勝之人,為什麽也要這麽頻繁地離去,将我抛于身後呢?
“現在的你,又在追求着什麽我看不到的東西呢?告訴我啊,我的緣一。”
繼國緣一在最初如詛咒所想的,的确是個極為淡漠,鮮有欲求的男人。他好似天空中俯視衆生的太陽,溫暖又疏遠,每日裏随着世間規律升起又落下。
他不在乎屬于自己的“日之呼吸”能否流傳。
也不在意“斑紋”這一秘技是否僅為一人所有。
但就是這樣的男人,卻在某天萌生了愛意。在擁有了自己的寶物後,他凝視着自己的花朵,于心中誕生了屬于自己的願望——
我想要守在她的身邊,讓她獲得幸福。
自此,從心裏延出的命運紅線,便被她緊緊攥在了手中。
讓他在知曉自己或許會因為斑紋而過早離去之時,産生了濃重的留戀與不舍。這份無可奈何的愛意又在後來化為了他頻繁行動的動力。
如果我注定要死去,我會在死前拼了命地将能危害到你的存在連根鏟除。
“我想留給你一個安寧美好的世界,這樣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能幸福安全地活下去。”
拔除危害人間的鬼王,清掃心懷不軌的術士。
這就是我能為你做的全部了……
“當然這只是最壞的結果。”
“我愛着你啊,如果可以活下來,我會一直守在你的身邊,哪裏也不會去的……”
“我是不會留你一人的。”
緣一在被戀人緊緊扼住喉嚨時,不掙紮也不發怒。他以清澈的眼眸凝視着自己的花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抱住了哭泣顫抖的她。
在溫柔地吻去了她臉上的淚水後,男人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
“沒事的,沒事的。”
“如果殺死我就能永遠在一起的話,我也不會反抗的。”
将一顆真心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她的眼前。
我是願意為你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