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早上十一點,喬言走出醫院,陽光徑直落下,灼灼燒着皮膚,剛輸完液,她指尖都是涼的,被曬得冷熱交疊十分難受,一段路走得她三次停下幹嘔。
保镖拉開車門,喬言彎腰坐上車,靠着椅背閉上眼,一動都不想動。
琪琪将包和一袋藥遞進車裏,又把小毯子披在她身上:“什麽時間吃,吃多少,上面都有寫,多喝水,發發汗。”
琪琪不上車嗎?不對...車也不對,喬言拉高帽檐,車內嶄新包裹的皮革,簡約大氣的線條,更狹窄的空間,根本不是她的保姆車,而是——
帽子被人掀掉,喬言側目,對上蒙亦的眼睛。
她扯了扯小毯子:“你怎麽來了?”
這時候看見他還挺開心。
蒙亦瞟了眼她裹着的小毯子,連個語氣詞都沒發出,喬言莫名從他眼裏看到了嘲弄。
這是什麽眼神?
蒙亦用手背探了探她額頭,指尖一挑,把她的口罩勾下:“我不來,你等誰接?”
說話也陰陽怪氣的,開心值減半。
喬言想要抱抱的沖動被他一句話刺沒了,又戴上口罩,自顧自裹緊小毯子。她胃裏細細攪起惡心,背朝着他,頭頂在車窗那邊,蜷縮着壓住胃假寐。
好久沒這樣生病,太難受了,她現在特別想撲到他暖烘烘的懷裏,要一個擁抱,聽他關心兩句。
而他,居然毫無表示!
這樣的男朋友拿來有什麽用?沒有感情的助眠機器,還不如別來接她,她自己回去至少不會生悶氣。
喬言猶自氣了會兒,摸出手機看時間,一看好多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手機又響起,齊爍打來的。
蒙亦看到來電,眼神迅速冷下去,接着聽到喬言的聲音:“輸完液了,沒事,謝謝,什麽緋聞?嗯...我看看。”
喬言點開蔣萊的未讀信息,才知道她和齊爍上熱搜了,澄清文案蔣萊已經發給她,讓她晚上八點發微博。
喬言回複:[好。]
她定定看了會兒報道和圖片,想到蒙亦剛才說的話“我不來,你等誰接?”
她将手機塞回包裏,合上包丢到一邊,轉身看向他。
蒙亦往後靠,閉着眼,修長好看的手指搭在腿上,不知道是閉目養神還是睡了。
喬言輕輕握住他的指尖,下一秒,他的手從她掌心抽離。
裝睡,這狗男人。
喬言挨近他一些,說:“只是我快摔倒的時候,他扶了一下。”
沒反應。
“這種緋聞你也信?今天晚上八點就澄清。”
依舊沒反應。
“好難受,沒力氣和你解釋,愛信不信。”
靜默幾秒,蒙亦睜開眼,對上她口罩上彎起的笑眼,他心口那把火要滅不滅地燒着,濃煙嗆人,就這麽看着她,眼神靜得像結了冰。
喬言意識到他似乎真的不高興,笑不出了,她拉拉他的手:“蒙亦?”
蒙亦很輕地嘆了口氣,反握住她的手腕,抱住她,又去摘她的口罩。
喬言躲了躲,捂住口罩帶子:“別傳染給你。”
一路上沒再說話,回到家,喬言直奔浴室,淋了一晚上水,保姆車上條件有限,沒清理很幹淨,她從頭到腳清洗一遍,熱氣蒸騰,有點窒悶,但不洗幹淨她渾身難受。
蒙亦聽到水聲才知道她是去洗澡,想勸已經晚了。
等了許久,他想破門而入看她是不是暈倒的時候,水聲止息,腳步聲靠近,他立馬走出房間,正巧,客廳傳來敲門聲,他點的粥到了。
喬言吹幹頭發,蒙亦站在衣帽間外問:“午飯在餐廳吃還是房間?”
“餐廳。”喬言捋順頭發,起身往外走,雖然渾身沒勁,頭腦昏沉,但也沒那麽嬌弱。
他點的是青菜粥,清清淡淡的,喬言喝了大半碗,飯後吃了藥,很快又困了。她這一覺睡得格外沉,好幾次将醒未醒,感覺一會兒被人抱住,一會兒裹緊被子發汗,一會兒陷入沉甸甸的黑暗裏。
日暮低垂,華燈初上,喬言睜開眼,房間靜悄悄的,窗簾緊閉,一片黑色,她頭腦清醒了,身子也輕了,一覺睡得病好了大半,就是身上黏黏膩膩的難受。
喬言快速沖了個澡,到客廳沒看見蒙亦,目光轉了半圈,透過書櫃間隙,看見蒙亦的身影。
書房是半開放式的,蒙亦坐在書桌前,桌面擺着電腦,應該在工作。
喬言走過去,直接坐在他腿上,摟住他的脖子問:“你一下午都在?”
蒙亦頓了一下,手臂繞過她,轉開電腦。
熟悉的尴尬又來了,喬言後脊漸漸收緊,她有個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預感靈驗。
電腦傳出聲音,不知道是誰,但是個熱衷吃瓜的男人:“我去,你女朋友長得特別像一個明星,我妹剛剛刷微博刷到的,齊爍那緋聞女友,那誰...喬言。”
喬言:“......”
天要亡我。
蒙亦聲音清淡,但語調四平八穩很有威懾力:“喬言是我女朋友。”
“不是——”
蒙亦合上電腦,摸了摸喬言的額頭:“好像退燒了。”
喬言尬得坐不住,伸腳夠拖鞋,想起身。
蒙亦摟緊她的腰,在她耳邊問:“晚上吃什麽?”
喬言走不了,只好直面尴尬:“中午的粥就好,你剛才和誰視頻。”
蒙亦拿起手機點餐,一邊說:“一個朋友,我和他在B市投資了一個項目。”
喬言越聽越不對勁:“所以你剛才是視頻會議?”
“沒幾個人。”
喬言臉發燙,恨不得原地消失,蔫了吧唧地趴在他肩頭,太丢臉了。
窗外夜色闌珊,書房靜悄悄的,空調的冷氣徐徐撲來,喬言有些冷,往他身上貼緊一些,蒙亦摟住她的腰,沒說話。
喬言微妙地感覺到蒙亦有點嚴肅,要是擱以往,他少不了插科打诨調侃她幾句。
“冷?”
“嗯。”
喬言感覺他的聲音更冷,淡淡的,沒有一點情緒。
蒙亦橫抱起她,走到客廳,扯來沙發一頭的小毯子,披在她身上。
喬言想到齊爍那條毯子,想幹洗後還給他。她環視一圈,沒看見在哪。
“我回來時披着的那條——”
蒙亦打斷:“丢了。”
喬言:“......?!”
“為什麽?”
“弄髒了。”
喬言終于品出哪兒不對,她離開他,坐到另一邊:“你還在生氣。”
這是肯定句。
蒙亦沒否認,淡淡說:“一條毯子而已,我賠他新的。”
喬言無語至極:“是一條毯子而已,人家好心借給我用,這麽丢了特別不尊重人,你幹什麽?”
蒙亦冷嗤:“喬言,我對你不夠好嗎?”
“你什麽毛病?”喬言莫名其妙。
蒙亦冷眉冷眼,站起身離開,繼續和她說下去,他沒法保證能忍住不發脾氣。
喬言揪起個抱枕,丢向他的背影,幾句話沒說好就走?還和她搞冷戰?他今天到底怎麽了?
喬言悶悶地坐了會兒,去找手機,還在包裏,回來後就沒拿出來,之前在拍戲,手機一直靜音。
點開手機一看,信息和未接電話多到爆炸。
下午她睡覺的時候,又有人放料,直接甩出一段視頻,是她和齊爍共喝一杯水,進一步坐實他們的戀情。
無語,這是《錯步》裏的劇情,那時還沒正式開始拍攝,她和樊陽坐在小馬紮上對戲,所以看着像是私底下共用水杯,可杯子裏根本什麽都沒有,空的,只是一人對着杯子一邊,假假地喝一口。
對戲總要對到位,要怪就怪他們演技太好......
蒙亦醋勁兒這麽大,難不成他當真了?
喬言哭笑不得,給張導和蔣萊各回了個電話。
他倆早溝通好了,一來這話題熱度高,讓網友多讨論一會兒,晚上八點澄清,給喬言、齊爍、《錯步》都能帶來熱度。二來,為防止劇透,任何拍攝信息不允許洩露,大家進組都簽了保密協議,誰洩露信息要查清楚。
好在這個劇情是還原原著,喬言翻開書,找到那頁,畫出具體描寫,拍了張照,準備一會兒澄清的時候用。
這緋聞喬言不太在意,自己清清白白,又有可信的證據,她、齊爍、劇組,三方同時發微博說清原委,不會帶來不良影響,倒是蒙亦.....
喬言有些頭疼,他倆再遇以來第一次鬧這種不愉快。
等到八點,喬言發了澄清微博,莫約半分鐘,敲門聲響起,蒙亦這就看到了?
喬言小跑去開門,一看,送餐的。
喬言接過粥:“謝謝。”
她提着兩份沉甸甸的粥,走去隔壁,敲了敲門,沒回應,她摁指紋解鎖。
她推開門便聞到煙味,屋裏只開了壁燈,靜悄悄的,吧臺上放着瓶威士忌,他晚飯都沒吃,就喝這麽烈的酒?
喬言一路往裏走,暗淡的光線下,他躺在沙發上,手搭着額頭。
她将粥放在茶幾上,去拉他的手,感覺到他輕輕一抖,喬言有點慌,連忙打開燈。
客廳登時光線大亮,蒙亦皺緊眉頭,手臂往下遮住眼睛,看樣子沒什麽事,喬言松了口氣。
知道他沒睡,喬言靠在沙發邊,屈膝坐在地上,娓娓将共用水杯的烏龍事件和他說了。
蒙亦手指動了動,沒其他反應。
喬言伏在沙發上,戳了戳他的臉,耐着性子哄他:“先起來吃飯好不好?”
蒙亦:“我現在很煩,明天再說。”
聲音還算清醒,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火氣這麽大,喬言還挂念着剛才拉他的手時,他抖了一下。
她擡手在他眼上遮住光,翻下他的手,反過來一看,他指關節磨破好幾處。
喬言懵了懵,他剛才生氣的時候幹了什麽?握拳砸牆?還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蒙亦剛才沒防備,被她拉下手,反應過來後,掙掉她的手,又将手臂搭在額頭上。
喬言:“......”
什麽狗脾氣,還哄不好了?
喬言拿來醫藥箱,找出碘伏,說:“起來,消毒一下。”
“蒙亦,你聽到沒有?”
“再不起來我拉你了。”
蒙亦突然起身,吓了喬言一跳:“你——”
他個頭高大,直接站起來,瞬間氣勢逼人,握住喬言的手臂,直接将人拎到門外,看着她,一手撐着門框,說:“我不想和你吵架,什麽事明天再說。”
喬言直直對上他的眼睛,心一寸一寸涼下去,她有點不解,又肯定地說:“你不信任我。”
蒙亦目光往旁邊看了一下,再看向她:“你讓我自己待會兒。”
門在眼前關上,伴着輕輕一聲嘭,喬言的心一哧溜沉到谷底。
短短一條走廊,從未如此漫長難走,喬言走得很慢,發覺自己有點不懂他。
她被不上不下地擱淺在那,抓心撓肺地難受,粥在他客廳,還餓......氣死了。
回到房間,她坐在床上刷了會兒微博,輿論基本逆轉,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某一刻,神思一亮,她想到了小時候,隐隐約約感受到蒙亦身上的熟悉感。
具體幾歲她已經忘了,大概是一、二年級,蒙亦是生病還是受傷,她也記不太清,總之窩在家裏養着,連房間都極少出。
她和小夥伴去找他玩,蒙亦十分冷漠,發起脾氣還會砸東西,大家也不知道他怎麽了,慢慢地,其他人不再去貼他的冷屁股。
喬言彼時父母恩愛,家裏長輩捧在手心地疼她,可以說是蜜罐裏長大的孩子,她有種謎一樣的強大正能量,堪比小太陽,性子又軸又倔。
她每天撲通撲通雷打不動地去找蒙亦,給他送零食、送玩具,播放自己喜歡的動畫片,拽着他一起看,漫畫書一壘一壘搬進他房間,吧啦吧啦說學校的事。
蒙亦媽挺樂意喬言去找蒙亦玩,每天笑着給喬言開門,時不時送她些小女孩喜歡的小玩意。
現在回憶起來,蒙亦那幾個月是孤僻的,對全世界拒之于外,喬言憑借不懂看人臉色的傻氣,和無法阻擋的耿直,硬是撬開了他的心理防線,且不自知。
之後蒙亦恢複以往的模樣,和半山別墅一幫孩子到處撒野,喬言和他也沒什麽不同,只是比起其他小夥伴,他倆從那時起便更親近一些。
要不是今晚他的別扭勁兒上來了,喬言幾乎忘了這段往事。
喬言抱着枕頭直奔隔壁,客廳沒人,她走進房間,有嘩嘩水聲,喬言看了一圈他的房間,除了必要的家具,沒任何多餘的東西,幹淨整潔,她還是第一次到這。
她将枕頭放在床尾,回到客廳喝粥,餓死她了。
蒙亦洗好澡出來,乍一眼感覺房間不太對,仔細一看,床尾多了個枕頭。
他吹幹頭發,想找煙,房間裏沒有,在房間和衣帽間之間來回走了兩趟,愈發煩躁,往後捋了把頭發,才走去客廳。
喬言坐在沙發上,一口一口喝着粥,看到一道人影靠近,她也不吱聲,只是打開另一份粥,推到茶幾對面。
又喝了三口粥,那道人影才動了,走到她對面,坐在沙發椅上拿起勺子。
喬言先喝完粥,靜靜看着他,他只喝了半碗,丢下勺子不動了。
她拽起他的手,幾處小傷口被水泡發了,她用碘伏給他消炎殺菌,看他抿着唇,皺眉不語,她也沉默着不說話。
這一折騰已經是晚上十點。
“我要睡了。”蒙亦站起身往房間走。
“正好我也困了。”喬言跟着他走進房間。
蒙亦不耐煩回頭,眉心擰出倆小疙瘩,眼神冷冷的,喬言莫名從他臉上看到了當年的小蒙亦。
她沖床邊擡擡下巴:“喏,我枕頭都帶來了。”
其實剛才想事情太入神,不小心帶來的。
蒙亦:“......”
他去衛生間刷牙,喬言從盥洗池的抽屜裏翻出把新牙刷,自顧自刷牙。
直到關了燈,躺在床上,蒙亦對她還是很冷淡。
喬言忍無可忍,踢踢他:“你是不是男人,我都賴到你床上了,你也沒點回應。”
說完覺出不對,她窘了窘,不是那方面的意思......但更氣的是,狗男人仍舊沒回應。
喬言白天睡夠了,不困,黑暗中睜着眼想事情,究竟哪兒不對。
半晌,蒙亦輕輕“嗯”了聲。
你是不是反應遲鈍?
又是一陣無言,喬言的情緒慢慢萎靡下去,她摟住他的腰,聞着他身上沐浴露的淡香,聲音悶悶的:“蒙亦,你真的不信我?”
本以為他不會答,片刻,他說:“現在信。”
那就是看到視頻的時候,他真的覺得她和齊爍有什麽,喬言慢慢收回手,心裏砸下一個大洞,五味雜陳。
“我以為你喜歡他——”房間很靜,呼吸可聞,她聽見他停頓幾秒才說下去,“——那類型。”
喬言難以置信,又似乎在情理之中,齊爍和樊陽都是硬漢小生,一種風格類型,所以蒙亦認為她喜歡那類型,一晚上才這麽大的火氣?
四周黑黢黢的,阒靜無聲,喬言柔腸百轉,情緒潮漲潮落,心裏擰了一百個結,最後忍無可忍,狠狠踢了他一腳,罵道:“你就不能有點信心?”
又是一陣安靜,喬言要被折磨瘋了,空氣細細密密會紮人,下一秒她就要騰起身走人。
緊繃的安靜裏,蒙亦說:“你知不知道,我多少次去找你,坐在車裏眼睜睜看着你高高興興地和他在一起,很久才敷衍我一條信息,說沒空。”
喬言心裏一陣悶響,鼻腔酸酸的。
“你讓我哪來的自信。”
又是一記重缒,砸得她心口發顫。
喬言握住他的手,俯身過去,吻住他,她難得主動,不太熟練,鼻尖輕碰厮磨,心跳也顫顫不穩,眼裏泛起潮氣,慢慢深入勾轉。
早上剛發了高燒,手臂沒什麽力氣,沒多久便撐不住,她親親他的下巴,埋在他肩窩裏,少頃,小聲說:“蒙亦,我愛你。”
蒙亦唇舌間還殘留着她柔滑的氣息,聞言心口一動,卻也只是抱着她,沒明顯反應,許久,他說:“你再說一遍。”
喬言:“......”
這麽難為情的話,她才不會說第二次,她從他身上撤開,可還沒躺好,他翻身過來,覆住她低頭便是一記深吻,呼吸變得灼熱,衣服扯亂,聲音也亂了......
從卧室到浴室,喬言眼裏含霧,緊繃着受不住,被他逼着說了好幾句“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喬言:我發燒39.6度,你還是人嗎?
作者:可他發騷39.6度,誰管得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