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開發的度假海灘,晚上游客不多,喬言沒戴口罩,踩在半濕的細沙上,海浪聲起起伏伏,顯得四周空闊安靜。
蒙亦問:“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喬言用腳撥撥沙子,小時候回避他是自尊心作祟,現在長大了、成熟了、看開了,雖然財富、地位比他差得遠,但好歹自立更生,讓她有了挺直腰板的底氣,如今回頭看看,已經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
“那時候外公去世,爸媽離婚,又沒錢,一落千丈,感覺世界都塌了,以後也沒指望了...”喬言一聳肩,“還不是走過來了,這世上絕大部分人出生普通,我好歹富貴了十六年,該知足了。”
喬言忽而想到樊陽,傍晚猶豫着不知道說什麽,一直沒回複他信息。
她拿出手機,删删減減,最後發出:[別這樣說,沒有誰虧欠誰,希望你以後好好的。]
手機頂端,“對方正在輸入......”斷斷續續顯示,最後歸于平寂,沒收到他的回複。
喬言想,就這樣吧,各自安好。
收回手機,聽到蒙亦問:“你和他感情很好?”
“嗯,”喬言沒回避,“剛轉校的時候...不适應,是他幫我。家裏交不上房租,他不讓他媽催。高考後他在餐廳端了一個月的盤子,給我買了一部手機,白色的,特別好看......如果沒有她,我現在肯定不是這個樣子,無論如何,我感謝他。”
接下來誰也沒說話,靜靜走着,沙灘上留下兩串長長的腳印,準備回頭的時候,蒙亦問:“怎麽不問我過得怎麽樣?”
喬言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潛意識裏覺得他肯定過得不錯,但還是給面子地問:“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蒙亦說:“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你外公沒破産,我們一起讀高中、大學,現在會怎麽樣。”
喬言的笑容凍在嘴角,風從海上吹開,吹得她心口空空蕩蕩,像這個問題,虛無缥缈。
回到酒店,蒙亦送她到門邊,問:“明早起得來看日出嗎?”
喬言的手按在門把上,和他對上目光,停滞一秒,兩人同時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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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言:“不...”
蒙亦:“調個五點的鬧鐘。”
難得假期睡個懶覺,不香嗎?五點起床自虐啊。
她找借口:“......我可能起不來。”
“我叫你。”
喬言哭笑不得:“你們霸總都是說起就起床的嗎?是不是談兩個億的項目有動力。”
“嗯,我們霸總特別自律。”說完,蒙亦推開門,反手推她進屋,再好心替她關上門,完全不給反駁的機會。
晚上,喬言失眠了,躺在床上煎魚似的翻了一百八十次身,腦子裏都是蒙亦。
死男人太強勢,好不容易睡着了,還闖入她夢裏。
半山別墅區,喬言家和蒙亦家距離不到五百米,順着林蔭坡道,蒙亦一路疾跑,轉眼就到。
房子還是那棟房子,陽光下花草枯敗,屋裏東西不多,值錢的都賣了,房子也快要被拍賣,氣息都是灰沉沉的。
房間裏,十六歲的喬言正收拾衣物,她只知道家裏沒錢了,要搬走了,沉浸在外公離世的悲傷裏,對即将來臨的艱難沒有概念。
蒙亦還是清瘦少年,一口氣跑到她房間門外,額角挂着汗,喘了口氣,急切又謹慎地走向她。
“言言?”
喬言眼睛有些腫,但還算平靜:“你怎麽來了?”
“你搬到哪?”
喬言搖頭,她不知道。
“要轉學嗎?”
“嗯。”
就安靜了,他看着她收拾東西,動作很慢,像在做最後的告別。
合上行李箱,喬言站起身,差點撞到她。
其實不是撞到,是他走到她面前。
蒙亦兩手攏在她手臂上,低着頭,離她極近,一個含蓄的擁抱。
“搬家後我去找你。”
“嗯。”
“周末一起去圖書館?”
“好。”
“你想去西藏,大學了我們一起去。”
“嗯。”
他突然低頭親了她一下,她神情沒有一點變化,好像腦子被其他事情占據,沒感覺到他親了自己。
片刻,她靠在他肩頭:“蒙亦。”
“嗯?”
“好舍不得。”
“我的小白馬賣掉了,你有去馬場的時候,幫我看看新主人對它好不好。”
“星羅貓不能養了,你能幫我養嗎?”
“我種了棵熊童子,萌萌的,養了一年,本來打算開花了再送給你,現在先給你。”
“我們以後就不一樣了,你會不會嫌棄我?”
蒙亦:“亂想什麽?以後我去找你。”
蒙亦沒食言,經常去找她,可喬言越來越不願意見他。
自建房一樓總是潮濕,喬言透過窗戶偷看他一眼,立馬躲到潮潮的窗簾後,巷子雜亂灰敗,他舉着手機站在那,依舊幹淨美好。
她對着手機說:“我不在家,你回去吧。”
“我明天再來。”
“明天也不在。”
......
敲門聲不依不饒,喬言眼皮沉得睜不開,終于被源源不絕的聲音吵醒,爬起床飄去開門。
眼睛撐開一條縫,蒙亦襯衫西褲,氣定神閑地站在門外。
事實證明,沒有兩個億的項目霸總也能早起。
喬言皺着眉頭靠在門框上:“困,不去。”
蒙亦拎起她的手臂,将她推進衛生間:“洗把臉就清醒了。”
喬言:“......”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死直男。
十分鐘後,喬言洗漱好,穿上連衣裙,還困得睜不開眼。
蒙亦估摸着外面涼,拿上一件浴袍。
走到沙灘上,天色還是灰蒙蒙的,只有遠方海天交接的地方泛起朦胧的光,稀稀拉拉幾個旅客。
過了會兒,天光隐隐亮起,海面還是暗的,喬言吹着涼風,慢慢醒了,腦子裏沒有一絲雜念,潮起潮落的聲音也很幹淨,心情平靜得像一汪清泉,這感覺挺不錯。
太陽破開一道光亮,慢慢爬起一抹金邊,喬言忘了自己之前的不情願,開心道:“太陽出來了!”
蒙亦一手插兜,給她扯了下浴袍。
萬籁俱寂,海面浮光萬點,喬言彎起嘴角:“好像還不錯。”
蒙亦看了眼她的笑臉:“嗯,兩個億的項目,不虧。”
太陽攀出海面,金黃渾圓,滿世界都是溫柔的金色。
她想到他昨晚的問題,要是外公沒破産,他們一起長大,應該有很多這樣的時刻。
喬言側目看他,如此近的距離,漸亮的晨光裏,她看見他脖子上,被襯衫領口遮住一半的牙印。
他有女朋友?女伴?亦或是...?
蒙亦感覺到她目光不對,問:“看什麽?”
喬言往旁邊挪了一點點,說:“你有女朋友的話,我們之間是不是要多點邊界感,就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現在畢竟是成年人,像這樣單獨出來不太好吧。”
蒙亦一笑,問:“我哪來的女朋友?”
喬言擡擡下巴,示意他的脖子:“沒女朋友,狗咬的?”
蒙亦明白過來,啼笑皆非地撚了撚眉心,說:“嗯,狗咬的。”
喬言一頭霧水。
就這麽各自回了房間,時間尚早,喬言收拾好東西,想睡回籠覺卻睡不着。
直到吃早飯的時候,張勁穿着浴袍,耷拉着眼睛,走到他們這桌,一屁股坐下,對服務員說:“溫水。”
蒙亦切下一塊荷包蛋,眼皮都沒擡,問:“被狗咬了怎麽處理,你有經驗。”
“打狂犬疫苗啊,我哪來的經驗?”張勁接過服務員手裏的水杯,灌了口水。
蒙亦單邊肩膀輕輕動了一下:“品種特殊。”
喬言喝着牛奶,感覺他們的對話不對勁,她悄悄留意聽。
“哦~”張勁瞬間明白了,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你怎麽能這麽說言言,人家又不是故意咬你。”
喬言心跳一卡殼,什麽?
“也是,”蒙亦淡然道,“畢竟喝多了,人都認不清。”
張勁來了興致:“把你認成誰了?”“還能有誰,她那個—”蒙亦慢悠悠拖出三個字,“前—男—友—”
噗,張勁一口水噴出來,咳得喘不上氣,一桌精致的早餐,全毀了。
喬言捧着牛奶尬在那裏,小醜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