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翌日一大早, 安陵的和親隊伍啓程回京。拓跋泓親自送他們出了王廷,由于還有旁人在,他也無法和賀澤玺與賀骁多說什麽, 只能用眼神互道了一句珍重。
賀骁坐于馬上無言看了眼外甥, 又遠遠看了眼遠處的王帳, 在心裏深深嘆了口氣, 輕輕踢了一下馬腹。馬蹄踏踏向前, 大風四起,旌旗獵獵, 隊伍整齊而有序地朝無邊的草原行進。
拓跋泓靜靜目送了良久才轉身回了王廷。
明珩并未跟過去,只站在王帳外遠遠目送。聽着整齊的馬蹄聲,他輕輕嘆了口氣,心中悵然若失。随着和親隊伍的越行越遠, 明珩似乎看到了自己與安陵的羁絆在一點點消失,父兄、妹妹、以及好友官則的身影一點一點在眼前消散。安陵從此以後就将成為他遙不可及的故鄉。
不過明珩并不失落。他看了一會兒就收回了視線,望向緩緩出現在視線中的那道高挑身影微微一笑。
從此以後,這片草原将會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這裏有他的丈夫與孩子,會是他的第二個故鄉。
拓跋泓騎着馬來到明珩的跟前停了下來, 雙手撐在馬背上身姿輕巧地一躍而下,穩穩站在了明珩的面前,柔聲問:“外面風大怎麽站在這裏?快回賬中吧。”
拓跋泓直接從馬背上跳下來的舉動把明珩吓了一大跳,大驚失色地去伸手扶他, 臉色難看地教訓道:“你小心點啊!怎麽能直接跳下來!下馬就慢慢下……不對, 以後你少騎馬!太危險了!”
拓跋泓笑了笑,拉着他往賬中走,不在意道:“這有什麽, 我們掖揉本就是長在馬背上的民族,懷胎八月的女子尚且還能在馬背上馳騁,我這才三個月,沒事的。”
“你說沒事就沒事?”明珩虎着臉,難得硬氣道,“你剛動過胎氣,本就要更加小心才是,你忘了前些天的難受勁了?這才幾天啊,你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拓跋泓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這件事是他理虧,因此沒好意思出聲反駁,一聲不吭地被明珩狠狠教訓了一頓。
明珩教訓完又覺得不放心,強行把拓跋泓摁倒床上養胎,并一臉嚴肅道:“這些日子你就在床上好好休養,沒有要緊事少下地!”
拓跋泓登時皺起了一張俊美的臉。他自來不是安分守己的性子,幼年時爹爹教導兄弟倆念書習字,兄長性格安靜,對着本字帖一坐就能坐上一天,而他一盞茶的功夫都坐不住,常常趁着爹爹不注意偷跑出去偷騎父汗的大馬,但是每次還未摸到缰繩就已經被父汗逮住了,然後被爹爹懲罰站牆角半個時辰。罰站的半個時辰裏不能說話不能亂動,對于好動的他來說簡直是最殘酷的刑罰。
想起那段悲慘的童年往事,拓跋泓便忍不住一陣唏噓,眉頭皺成了一團,臉上寫滿了“我不想躺”四個大字。
不過事關拓跋泓和孩子的安危,明珩異常堅持,毫不心軟道:“一切都是為了孩子,至少也要在床上躺上個十天半個月。你若是無聊就看看書,我從安陵帶來不少小說話本,你喜歡看什麽樣的?靈異怪志還是兒女情長抑或是英雄志?”邊說邊獻寶似的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大箱子,打開蓋子,裏面整整齊齊碼着一堆話本。
拓跋泓見明珩興致勃勃地從中找出一本英雄志,似要讀給他聽,不禁扯過被子,把自己埋在被子裏無奈地哀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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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珩則是隔着被子拍了拍他,扯下被子笑眯眯道:“你若是不想聽故事……”
“就可以不聽?”拓跋泓眼睛一下子又變亮了,激動得搶答。
明珩搖了搖頭,目光不緊不慢得下移至他微微凸起的肚子,彎了彎眉眼道:“那我就讀給我兒子聽。”
“……”拓跋泓絕望地倒回床上,面無表情地盯着帳頂,心情複雜地聽着明珩對着自己的肚子自說自話。
“兒子,我是你爹啊,今日爹爹給你講講少年将軍霍去病,希望你以後也能和他一樣。”
拓跋泓覺得好笑,打斷他問道:“你怎麽确定肚子裏的就是兒子呢?”
明珩一下子就被問住了,愣怔了一瞬才回神,呆呆問道:“男人和男人難道不是只能生兒子嗎?”
“……”這下變成拓跋泓語塞了,沉默少頃才問,“你從哪聽說男人和男人只能生兒子的?”
“呃,我自己猜的。”明珩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之前聽官則說起過京都有幾戶男妻的人家為了子嗣曾偷偷讓男妻服下了生子藥,那幾家的男妻後來都生了個兒子,所以我以為男人和男人只能生兒子呢,難道男人和男人也能生出女兒?”
“自然。”拓跋泓道,“男人生子雖是由于服下了生子藥,但懷孕的過程和女子是一樣的,能生兒子自然也能生女兒。前些年,草原有一對就生了一對雙生女,長得乖巧可愛,可讨喜了。”
“是嗎?”明珩聽着有些心動,他自來喜愛女兒,從他對明芊芊的寵溺就能看出他到底有多喜歡女孩了,不由得瞟了眼拓跋泓的肚子,試探地問,“那你說,咱們的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誰知道呢?”拓跋泓兩手一攤,半靠在床頭把玩着鎏金面具不在意道,“如果這一胎是兒子下一胎就生個女兒,這一胎是女兒下一胎就生個兒子。一男一女湊個好不是更好?”
明珩聽着拓跋泓一本正經地說着今後的打算,震驚道:“你想生兩個?!”
拓跋泓點點頭,眉頭輕蹙:“你不覺得一個孩子太孤單了嗎?有個兄弟姐妹也挺好的,就像我跟澤玺那樣。我們的孩子以後不管是哪個繼承了草原,有個兄弟在一旁幫襯也會輕松許多。”
拓跋泓說得頭頭是道,顯然是早就做好打算了。
明珩也能明白拓跋泓的心思,心裏也贊成,但是如此一來拓跋泓不就還要再吃一遍生子藥?生子藥雖說經過這麽多年的改良,兇險程度不至于再危及生命,但對身體多多少少還存在損害,明珩并不願意讓拓跋泓再受一遍苦。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拓跋泓即便不吃這生子藥,二胎也是在所難免的。當初賀瑾年被仇敵強行喂下了雙子藥,生下了賀澤玺拓跋泓這對雙生子。雖然賀瑾年在生下一對兒子之後體內的生子藥就失去了藥性,但懷孕時體內殘留的藥性卻影響到了肚子裏的孩子,導致拓跋泓在沒有服下生子藥的情況下也能自然受孕。所以拓跋泓猜測,自己的體內也存在一部分賀瑾年當年吃下的生子藥。而賀瑾年當年吃的又是雙子藥,所以他十有八九也是要生下兩個孩子體內的藥性才會消失。
關于二胎的事,夫夫倆沒有多談,畢竟如今一胎都還沒落地呢,二胎問題還為之尚早。
這些天拓跋泓忙于成親一事,之後又要招待安陵的和親使臣、處理堆積的政務,忙得腳不沾地,即便是動了胎氣也無法好好休養。明珩心裏擔心地不行,卻又無計可施。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安陵的隊伍回京了,政務也處理地差不多了,明珩總算找到機會把拓跋泓摁在床上安心養胎。
掖揉在拓跋泓的治理下國泰民安,很少有什麽大事,再加上有烏蒙和阿史那罕兩位左膀右臂,拓跋泓即使撒手不管朝政,王廷內外也依然能被烏蒙和阿史那罕治理地井井有條。如此明珩更加有了理由把拓跋泓押在床上好好養身子。因此,這半個月以來,拓跋泓被明珩照顧得明明白白、欲.仙.欲.死,躺得四肢都差點廢掉。
就這麽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個月,拓跋泓實在是躺不住了,躺在明珩的腿上拽了拽他的衣袖,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問:“我已經躺了半個月了,孩子如今也活蹦亂跳的,我是不是能下地了?”
彼時,明珩正在幫他舒展四肢。因為拓跋泓說躺了半個月躺得腰酸背痛手腳都軟了。他擡起拓跋泓的一條胳膊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按着,還是不放心地問道:“真的沒事了?肚子沒有不舒服?”
“沒有。”拓跋泓趕忙道,“我天天給自己把脈,孩子很健康,我也很健康,真的一點事都沒有了,甚至能騎上馬出去跑一圈。”
“你還想騎馬!”明珩本來都要松口了,見拓跋泓賊心不死又立馬改變了心意,一口回絕,“不行!你竟然還想去騎馬!繼續躺半個月,最好一直躺到孩子出生。”
“那你還不如殺了我!”拓跋泓悶悶不樂,十分有眼力見地開始裝乖賣慘,他又拽了拽明珩的衣袖,語氣軟綿綿得叫他的名字,“明珩~”
明珩心頭猛地一顫。拓跋泓叫他的名字時總喜歡把尾音上揚,聽着就像是在撒嬌。那嬌嬌軟軟的語氣再配上他叫自己時那副懶洋洋的表情,就像一只溫馴的家貓在跟自己撒嬌,把他迷的暈頭轉向,心襟蕩漾。
放在平時,明珩根本招架不住拓跋泓的撒嬌,但今天,出于對拓跋泓以及孩子的關心,他竟神奇地扛住了,輕咳了一聲,收斂心神冷靜道:“做什麽,撒嬌也沒用!我是為了你和孩子好。”
“……”拓跋泓一聲不吭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鼓着腮幫子,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明珩心頭猛跳,卻強忍鎮定與他對視,咬了咬牙,狠心道:“威脅也沒用!我軟硬都不吃!”
“……噗。”拓跋泓本來還有些生氣的,此刻見明珩一副明明心裏怕得要死卻還死撐着裝出一副我不怕你的樣子哪還生得起半點氣,無奈地瞪了他一眼。
夫夫倆用眼神對峙許久,誰也不肯讓步。
就在明珩以為拓跋泓要服軟時,對方卻突然傾身伸手攬住了自己的脖子,嘴角挑起一抹淺笑與他蹭了蹭鼻尖,而後一偏頭,含住了自己的耳垂,又用尖利的牙齒輕輕磨了磨。
“你說你軟硬都不吃,那我呢,吃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明珩:居然跟我來這一套!(抹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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