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阿嚏!”馬車裏,明珩一個震天響的噴嚏吓得車內車外的人都一個激靈。
官則一看情況不對早早打開扇子擋住了自己的臉,避免了飛濺的唾沫。待他打完了才收起扇,嫌棄道:“堂堂六皇子,成何體統。”
明珩覺得委屈:“鼻子發癢,我也忍不住啊。”
“受涼了?”
“沒有,”明珩摸了摸鼻子,不在意道,“大概是誰在念我吧。”
景和園的卧室裏,氣氛極盡的靜谧。
即便距離賀晗歡告知真相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但賀澤玺依然久久無法回神,甚至還有些天旋地轉,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滿腦子都是賀晗歡剛剛那聲無聲的默認。
自家弟弟頂着自己的身份竟然和六皇子……
他活了二十多年,再沒有比這個更讓他震驚的事。雖然如今無論是中原還是草原對于南風都呈現包容的态度,但一個是安陵的皇子,一個是一國之君,賀澤玺還是很難接受這一事實。
他呆愣半晌才幹巴巴吐出一句:“你們兩個……成何體統!”
賀晗歡被兄長教訓地也漸漸心虛了起來,小聲解釋:“你也知道春歡散藥性很霸道,這也是無奈之舉,你總不能眼睜睜看我爆體而亡吧。”
“那為何偏偏是六皇子……其他人……”
“其他人?你難道忘了春歡散是專門給下位的人用的藥了?那種情況下你讓我随便去找個人?我思來想去也就六皇子最适合了。”賀晗歡學不來中原人的扭扭捏捏,說話直白又大膽。他說得平靜,反倒是賀澤玺先面皮一紅,偏過頭露出一副不忍卒聽的表情。
但賀澤玺又明白弟弟說的都是事實,以他的身份又如何能随便找個人呢,這不是在折辱他作為一國之君的尊嚴嗎?只是一想到一向好強的弟弟竟然被男人壓在了身下,他就忍不住憤怒和心疼,也為弟弟感到委屈。
賀晗歡将兄長的表情一一看在眼裏,但不敢告訴他實情。若是告訴他自己是心甘情願被明珩壓在身下,甚至後面又偷偷見了幾次面,恐怕一向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賀侍郎就得用棗刺吊着自己打了。
賀晗歡理清眼前的情形後立即服了軟,裝委屈企圖讓兄長心軟:“哥,你別生氣了,我當時真的是沒辦法了。而且,明明吃虧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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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澤玺哪裏是生氣,他分明是心疼啊,即便是生氣也是氣明珩白白占了自家弟弟這麽大一個便宜!只是木已成舟,他再氣憤也沒用了。頹然地嘆了口氣,他問賀晗歡:“事到如今,你準備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賀晗歡神色茫然。
“你和六皇子,你跟他今後……”
賀晗歡輕笑着打斷了他:“我跟他哪有什麽今後,不過是一起睡了一覺,難不成還要我娶他?”
這話倒讓賀澤玺有些意外:“你真是這麽想的?你對六皇子真的并無私情?”
賀晗歡沉默了許久才道:“就算有私情又能如何,我們難道還能成親?就算我答應娶他,安陵皇帝能同意嗎?再說我倆同是男子,也沒有貞操一說,我不過是被他睡了一回,也沒掉塊肉,至于明珩,他更是沒吃虧,還白白得了一便宜不是嗎?他幫我解了藥,我讓他舒服了,誰也沒欠誰。”
這世上估計再沒人比賀澤玺更了解賀晗歡了。關于對于六皇子有無私情一事,賀晗歡沒有否認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他這弟弟殺伐果決,喜歡還是不喜歡都是直言不諱,從來不會出現猶豫不決的情況,猶豫不決就表示他在動搖。他也不知道賀晗歡是為了不讓他擔心才故意這麽說,還是還沒意識到自己對明珩的感情,但是他并不打算戳破,畢竟如論他倆是否對彼此有情,都是不可能的事。既然明知這事無結果,那就不用說出來徒增煩擾。
“你心裏明白就好。”賀澤玺思來想去還是敲打了一番。
賀晗歡點了點頭,表情平靜。頓了頓,他又擡起頭,歉意地看着他哥:“抱歉,因為我的任性反倒讓你受到困擾了。”
賀澤玺不在意道:“無妨,你既已告訴我真相,我今後也就能應對自如了。”
“可明……六皇子一直纏着你……要不我告訴他真相得了。”
賀晗歡的提議剛說出口就被賀澤玺冷着臉拒絕了:“胡說什麽!你的身世誰都不能說!”
賀晗歡其實說完就後悔了,低垂着腦袋小聲道:“是我糊塗了。”
賀澤玺又心軟了,伸手揉了揉弟弟的發頂,柔聲安慰:“你也別太擔心,六皇子心性單純,加之我的身份,估計是覺得于我有愧,過段時間就好了。對了,父親不日就要班師回京了,你要不……先離京幾日?”
賀晗歡不悅:“父親回京我為何不能留在這裏?我還想見見他老人家呢?他肯定也想我了。”
“只是暫時的,”賀澤玺耐心解釋,“父親戍邊十餘載,勞苦功高,此次回京陛下必定是要嘉獎一番,到時國公府少不了進進出出,人多眼雜,你留在京都過于冒險,倒不如先離開一段時間,等父親安定下來了再回來。要不趁這段時日先回掖揉看看?你離開确實已經有些時日了。國不可一日無君,你也莫要任性。”
賀晗歡這一次并未再拒絕,默然半晌才不甘不願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一趟,過段時日再來看你和父親。”
“嗯。”
另一邊,明珩辭別了官則就回到了皇宮。剛一進重華殿就有宮人來傳話,說是乾元帝傳喚他去禦書房談話。明珩不敢怠慢,回宮換了身衣服就跟着宮人前往禦書房。
書房門口,大內總管元喜守在門口,見到明珩趕忙躬身問安:“見過六殿下。”
“元公公。”
“殿下進去吧,陛下已等候多時。”
明珩惴惴,把元喜拉到一邊小聲問:“元公公可知父皇叫我來所為何事?”
元喜淡笑不語,輕輕點了點明珩的手背,壓着尖細的嗓子道:“殿下無需緊張,是好事。快進去吧。”說完提聲跟屋裏的乾元帝禀告。
很快乾元帝出聲叫明珩進去。明珩無法,硬着頭皮走了進去。走至禦案前一撩衣擺先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乾元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這讓明珩愈加不安。
自從母妃病逝後,乾元帝對于他愈發冷落,平時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別人或真或假得心疼他,明珩卻自得其樂,他無意于皇位,于是父皇在不在意他與他而言可有可無。印象中父皇還是第一次私下找他談話。
明珩站了起來,但也不敢懈怠,筆直立于乾元帝面前,謹慎開口:“父皇叫兒臣來所為何事?”
乾元帝不答,扔過去一本奏折:“你先看看。”
明珩伸手接住,依言展開讀了起來。
奏折是地方上八百裏加急送至京都的,乃由澄州知府所纂寫。
澄州府是安陵最西邊的州府,西臨小國西蕪,北接北方最大的游牧民族掖揉。因為環境複雜,多族人口往來頻繁,澄州府的治安也一直是個難題。在西北猖獗多年的土匪便駐紮在澄州的深山之中。那些土匪大多是逃兵,隐姓埋名逃到澄州後不願踏踏實實過日子,仗着一身三腳貓功夫占山為王,打家劫舍,壞事做盡,攪得澄州天翻地覆,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幾次出兵剿匪,但都铩羽而歸,匪寇愈發猖狂了起來。
這位澄州知府在奏折裏說他們近日又進行了一次剿匪,但對方人多勢衆,加之占據了有利的地形,易守難攻,不僅未能捉拿匪寇,反倒己方傷亡慘重,甚至折損了一員副将。澄州知府三言兩語禀報了剿匪情況,而後就用了一大半的篇幅進行忏悔,表示甘願受罰,随後又話鋒一轉,直言是敵人太厲害,并非自己無能,試圖為自己開脫。
明珩越看眉頭皺着越緊,一目十行看完便不動聲色地将奏折合了起來,放回了禦案上。
乾元帝問:“西北匪寇一事你怎麽看?”
明珩沉下心,斟酌了須臾才回答:“西北匪寇多是些刀尖踩血的亡命之徒,加之西北地勢複雜,他們占據了有利地形,易守難攻,與他們硬碰硬優勢不大,剿匪失利也情有可原。”
乾元帝輕嗤一聲,喜怒難辨,明珩心猛地一提,懷疑自己說錯話了。然而很快又見乾元帝又拿出一份奏折,嘆息道:“再看看這個。”
明珩雙手接過,展開看了起來。不同于剛才的一目十行,這一份他看得極慢,一字一句地看過去,生怕漏了一個字。因為這份奏折是澄州府下的一個縣令彈劾澄州知府勾結匪寇、與匪寇同流合污、搜刮民脂民膏、中飽私囊的,甚至那名在繳費行動中犧牲的副将都壓根不是戰死的,而是因為發現了澄州知府的秘密,被知府和匪寇聯手害死的。
明珩看完整個表情都變了,震驚地看着乾元帝:“父皇,這是真的嗎?”
乾元帝冷笑:“都送到朕跟前了,你說是真是假?”
明珩不敢置信,呢喃了一句:“難怪那些匪寇遲遲清剿不下,原來不是他們不行而是不想!父皇,若奏折所言如實,澄州知府真是罪該萬死。”
乾元帝沉默站了起來,背着手踱步到窗邊,這才淡淡開口:“不急在這一時,張萬千在澄州作威作福多年,恐怕不止奏折上說的這些罪狀。當務之急,是派人前往澄州查談清楚。”話至此,乾元帝頓了頓,轉回身看向明珩,“你可願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