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本生人勿近的兇獸卻在明珩面前沒有發怒,甚至還翻出了柔軟的肚皮,這讓衆人都很是驚奇。那位飼養仆人更是大受震驚,看着親親密密蹭明珩手掌心的虎子,頗為受傷地小聲嘟哝:“奇了怪了,這虎子怎麽轉性了?”
明珩自己也挺詫異的,輕撫着虎頭對晗歡說:“這虎子不怕我!”
晗歡并無意外,淡淡一笑,從一旁的框裏拿出一塊大骨頭,問:“殿下可要試試喂食?”
明珩有些心動,但那尖利粗壯的虎牙又讓他有些猶豫。晗歡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顧慮,輕聲安撫:“殿下無需擔心,虎子既然肯讓你摸就表示接納了你,不會傷害你的。”
明珩這才接過了骨頭,走向虎子。他剛走了兩步,身後便有腳步聲跟随。他腳步一頓,就這一眨眼的功夫,身後的人已經追了上來,站在他身後半步遠的地方。
“我陪着殿下。”晗歡的話一字不落地落進了他的耳朵裏,聲音輕軟如春風。
明珩心旌一動,熟悉的感覺更甚了,不禁多看了身後的人一眼,試探着問:“今日之前我們可曾見過面?”
晗歡眼眸微垂,淡聲回道:“殿下身份尊貴,哪是我等草民能輕易見到的。”
"真的沒見過嗎?那緣何你總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明珩撓頭,但沒困擾多久又釋然了,“大概這就是一見如故吧,今日我可算是來對地方了。”
“殿下若是喜歡可以常來。”
晗歡的語氣依然透露着一副寵辱不驚的淡然之态。明珩覺得眼前這位氣質不凡的年輕男子挺奇怪的,雖然口口聲聲說的身份有別,禮數說話也都挑不出錯兒,語氣卻并不謙卑,即便面對的是一國皇子也依然處變不驚,不卑不亢。總之他說的話和他表現出來的态度是大相徑庭的,但明珩并不介意,甚至還挺喜歡這人用這種态度對待自己的。
喂完虎子,晗歡又帶着明珩逛了逛其他的地方,最後準備去參觀書房藏書的時候官則找來了,原來是賀澤玺府裏有事要提前走,衆人一看時辰也不早了,索性便散了場。
官則找過來的時候,明珩正跟晗歡把酒言歡,心情舒暢不已,聽好友提起賀澤玺還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心下訝然。他明明是因為賀澤玺又一次翻臉不認賬才負氣離開的,還曾妄想着澤玺會追過來,在四下無人處哄哄自己,結果沒想到和晗歡相談太歡,竟然把澤玺全然忘到了腦後。明珩望着晗歡挂着淺笑的清秀面容,一剎那竟有些心虛,就好像是吃外食的丈夫被妻子抓了個正着似的。他也不敢多留,忙不疊辭別了晗歡就跟官則離開了。
晗歡送他們出了門,臨行前對明珩說:“金錢綠萼的花種三日後就能到京都,殿下記得叫人來取。”
“一定一定,”明珩站在門口,遲遲未上馬車,心裏還挺不舍離開的,磨磨蹭蹭走到馬車前又忍不住回頭問,“我還能再來嗎?”
晗歡點點頭,嘴角輕佻:“晗歡随時恭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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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珩得到保證這才高興了些,鑽進了馬車。
馬蹄踢踏着離開了景和園。晗歡站在門口目送着馬車消失在視線中才轉身回府。
“公子。”有小厮跟了上來,是賀澤玺的貼身小厮——小留。
“你家少爺呢?”晗歡問。
“在房裏休息呢,方才少爺喝了些酒。”小留垂着頭恭敬回答。
晗歡聞言腳尖一轉,往後院走去,語氣有些不悅:“他大病初愈喝什麽酒,你怎麽也不攔着寫。”
小留苦着臉:“少爺行酒令輸了,說是願賭服輸,非得喝,官公子也曾想待少爺受罰,可被拒絕了。”
“罷了。”晗歡搖頭輕嘆一聲,吩咐道,“去煮些醒酒湯。”
“是。”小留領了命便一溜煙跑走了。
晗歡獨自去找賀澤玺,推開屋門,賀澤玺正合衣靠在床頭讀書。
“不是說休息嗎?怎麽又看起書來了?”晗歡反手關上門走至床邊,“小留說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不多,就一杯。”賀澤玺微冷的面龐柔軟了幾分,拉着弟弟坐下,問,“六皇子他們呢?”
“走了。”
“聽說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賀晗歡面色平靜,伸手幫着掖了掖被角:“我是園子主人,自當要盡地主之誼。”
“只是這樣?”賀澤玺歪着腦袋端詳他的臉色,似乎想在這張冷靜的臉上找到一絲破綻。
晗歡擡了擡眼皮,輕笑道:“不然還能有什麽?我跟他素不相識,若不是看在他是安陵六皇子的面上我才懶得理他。”
“素不相識?不見得吧。”賀澤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把書放在一邊,伸手拉住了弟弟的手,耐心問,“晗歡,你跟哥哥說實話,你跟六皇子到底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晗歡繼續裝傻。
賀澤玺也不逼他,自顧自開始緩緩分析了起來:“其實我跟六皇子交集不多,除了在朝堂上,私下裏鮮少有見面的機會,僅有的幾次也是官則從中牽線,即便這樣也很少說話。可是這些時日來,他一反常态,不僅時常獨自往國公府跑,還經常說一些奇怪的話,對我的态度也是十分怪異。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是你假扮我在面上活動,我思來想去,大概是你借着我的名義和六皇子發生了些什麽才會使得六皇子對我的态度發生如此大的轉變。”
賀晗歡摸了摸鼻子,心知以他大哥的聰慧程度遲早會覺察到什麽,因此也沒太意外。
弟弟一反常态的沉默讓賀澤玺愈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測,又細細思量了一番突然問:“宮宴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小留說你是第二天早上才回來的,精神很差的樣子,回來就倒頭睡了一整天。你自小野慣了,夜不歸宿是常态,當時我也就沒太在意……”
晗歡深深嘆了口氣:“就知道什麽事都瞞不住你。”
賀澤玺聞言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用力握緊了他的手腕,急聲問:“那晚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晗歡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你今後注意着些四皇子。”
賀澤玺愣了愣,明明是在談論六皇子的卻突然拐到了四皇子身上,這讓他疑惑不已:“四皇子怎麽了?”
賀晗歡擡起頭,定定看着兄長,語出驚人:“四皇子觊觎你很久了。”
“……”賀澤玺那張清冷如月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呆滞的表情,将那句短短的話反複琢磨了十幾遍才艱難道,“你說……四、四皇子……觊、觊……”
“觊觎你。”晗歡看他說得艱難主動幫他補上了後面的兩個字,又擔心他不明白,又用更直白的語句解釋了一遍,“四皇子人面獸心,早就想占有你了。你以後繞着他走,自己小心點,別接受他給你的任何東西。”
賀澤玺餘驚未了,呆呆地問:“你如何知道?”
“……”賀晗歡面露猶豫,他其實不太想讓賀澤玺為自己擔心,但是自己若是不說清楚又不能讓他警覺,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如實告知,“宮宴上,他給我喝了摻春歡散的酒。”
“春歡散!”賀澤玺驚呼,“他給你喝春歡散?!”
賀晗歡将他按回床上,安撫道:“你小聲點,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弟被喂了春、藥?”
“……”賀澤玺這才放輕了音量,焦急問,“後來呢?你怎麽逃出來的?”
賀晗歡不答反問:“你怎麽就能肯定我沒被占便宜?”
賀澤玺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又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若是真被欺負了還不早就把四皇子宰了喂虎?”
賀晗歡低頭輕笑:“還是你了解我。”說完又懊悔道,“春歡散不算特別高端的藥,放在平時我定能感知出來,只是那日也怪我太掉以輕心,萬萬沒想到平時人模狗樣的四皇子竟對你抱着這種龌龊的心思。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他怎麽都想不到那天被他藥倒的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賀澤玺,所以我趁他的宮人去門口通知小厮的時候一個手刀解決了他,然後就逃了。”
“你逃哪兒去了?”賀澤玺臉色愈發凝重,“據我所知,春歡散無藥可解,必須要找人……你又中了藥根本不可能離開皇宮,你不會是……”
賀晗歡撓了撓臉,聲音有些小:“我跑到重華宮了。”
“重華宮!”賀澤玺這一次的聲音比任何一次都要高,言語還透露着顯而易見的震驚。
賀晗歡不自在地偏過了臉,耳朵根還微微有些紅。
賀晗歡由于長在草原上,骨子裏又留着一半游牧民族的血,性情随放,大大咧咧,這麽多年來賀澤玺從來沒見過弟弟臉紅。他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眼前一黑,頹然跌回了床頭:“你和六皇子……你們……”
賀澤玺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