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去機場的路上,天上忽然急降暴雨。雨水嘩嘩地沖刷着路面,碩大的雨點砸在汽車頂和玻璃上,噼啪作響。
這司機開車的風格極其謹慎小心,這雨剛下下來,他便馬上減了速,即使被好幾輛車連着趕超也不為所動,安安心心地聽着歌慢吞吞地開着。
“麻煩快點,我趕時間。”喬蔓蹙眉說道。
司機卻擺擺手,仍保持着那蝸牛般的速度,說道:“別着急,要沉住氣,這個時候飛機一定晚點。”他跟着音樂吹起了口哨,甚至還将肩膀上下擺動着。
喬蔓沉默着擡起手朝腕表看了一眼。
司機通過後視鏡看見後排坐着的喬蔓一副不悅的模樣,說道:“我當了十年的司機,什麽樣的客人都送過,相信我,肯定能趕上的。這下雨的時候,就應該慢點開車,才能保證你的安全。”
“現在我不需要你保證我的安全。”喬蔓說道。
司機有點為難,五官都擠在了一塊,他嗯了好長一聲,而後才猶猶豫豫地說道:“可是……”
喬蔓等着他的解釋。
“可是我有心理陰影,我六年前車禍過,事後就失憶了一段時間,幸好治好了。”司機說道。
喬蔓鬓邊一跳,問道:“過了多久好的?”
那雨刮上積了不少沉屑,滑動時吱吱作響。
司機想了想,說道:“我忘記了,大概有半年吧,那斷時間我一直在複健。我是腦部受了傷,手術過後據說性格變了,但是我完全記不起來。”他哈哈笑了兩聲,又說:“看不出來吧,我以前是一個特別沉默寡言的人。”
喬蔓從後視鏡裏看他,那模樣長得夠粗犷的,說:“的确看不出來。”她抿着唇又聽司機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複健時的經歷,心忽然亂了起來。
手機屏幕被解鎖了,電量和信號都是滿的。
喬蔓猶豫了一會,還是給陸錦的助理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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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風躍的喬蔓。”
“诶,喬總!”那頭的女孩像是正在吃着東西,聲音含糊不清,但驚訝的勁卻一分也沒有少。
“是這樣的,有一些事是關于陸總的,我想問問你,不知道是否方便透露。”喬蔓說道。
“您說!陸總吩咐過了,您說的話只管答‘是’。”小助理就跟被洗腦了一樣。
喬蔓沉默了一會,問道:“請問陸總車禍時有沒有做過體檢。”
小助理把嘴裏的東西囫囵咽下,說道:“有,喬總不必擔心,陸總健康得很,完全沒有問題,腦子也還是好的呢!”
喬蔓:“……”
“喬總還有什麽要問的嗎?”那頭的小助理小聲問道。
“那失憶是怎麽回事。”喬蔓問道。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但這不影響生活,還能蹦能跳的,對工作也完全沒有影響。”小助理幹笑了兩聲,連忙為陸錦辯護。
喬蔓嗯了一聲,然後道:“那就這樣,打擾了。”
“沒什麽沒什麽,喬總以後常聯系。”小助理急忙說道。
喬蔓把貼在耳邊的手機放了下來,打開了通訊錄,在搜索欄裏輸入了趙醫生的名字。
那名字與號碼頓時出現在了搜索欄下方,喬蔓想了想還是沒給趙醫生打電話。既然不是腦損傷,那于趙醫生而言,應該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汽車停在機場入口處,司機冒着雨跑下車把後備箱裏的行李提了出來,笑道:“這時間是不是剛剛好?”
喬蔓點頭,的确是能趕上。她走在人群中進了機場,只一擡頭就看見了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提着布袋的陸錦。
兩人隔着來往的人流在機場裏遠遠相望着,有那麽幾秒,喬蔓的心狂跳了幾下,不為別的,只因為陸錦遠遠看向這邊的雙眼,專注得像是注入了無限的深情。
陸錦朝喬蔓招了招手,拉着行李箱,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群朝她走來。
“出門前我把行李大致收拾了一下,所以來得要早一些。”陸錦頓了一下,又道:“好像下雨了,你有沒有淋到?”
喬蔓微微搖頭:“沒有。”她拉着行李朝裏走去。
在喬蔓擡頭看向信息屏的時候,她們即将乘坐的那一趟航班號在上面一閃而過,才走了不到十步遠就聽見廣播播報XXX航班将晚點半個小時。
喬蔓腳步一頓,果然被那個出租車司機給說準了。
***
白家小姐的生日宴如期舉行。
富麗堂皇的酒店裏,堆疊成塔的高腳杯裏盛滿了香槟,倒懸的水晶燈像是冰瀑一樣。燈光映照在美酒中,光影斑斓,讓人誤以為身陷迷境,只消片刻便目眩神迷。
富商們推杯換盞,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夠和業界前沿交流的機會,用盡了渾身解數來奉迎着對方,卻也沒有忘記對自己的推銷。
宴會開始後,喬蔓才姍姍來遲。露肩的猩紅長裙襯得皮膚雪白,漆黑的發在腦後高高绾起,小巧的耳垂上墜着直抵肩窩的鑽石麥穗,抱着禮盒的雙手如染朱砂,指甲紅勝丹寇。
可偏偏那雙眼淡漠得像是什麽都無法入眼一樣,冷冷清清的,平白折了這紅裙的豔麗。美則美,卻在對視間讓人如墜冰窟,不敢冒犯。
在喬蔓進來的那一刻,似連宴會主人也被搶盡了風頭。
可白婧蕾卻毫不在意,笑着走上前去,隔着喬蔓手裏的禮物稍稍擁了一下她。
兩人臉側相貼,喬蔓用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來晚了。”
白婧蕾擠了擠杏眼,說道:“不晚,我只擔心你太忙了,連來的機會都沒有。”
喬蔓把手裏上下疊着的一大一小的兩個禮盒擡起,說道:“兩件禮物,上面的盒子回去再拆。”
白婧蕾笑着接了過來,端起杯塔上的紅酒遞給了她。
宴會上客人不少,白婧蕾騰不出太多的時間來接待喬蔓,兩人匆匆說了幾句話後,便轉身去給別的客人敬酒了。
喬蔓拿着紅酒,眼神清冷地朝周圍看了一圈,在人群中搜尋着陸錦的身影。那樣耀眼的人卻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舞池、吧臺與露臺上全都尋不到人。
這樣的宴席邀請不失為一個交友的好機會,就往常而言,陸錦是從來不會缺席的。喬蔓蹙起眉,走到了露臺上吹着風,心想陸錦大概是被什麽事情給耽擱了。
趙醫生已經拿着喬蔓找來的請帖入了場,他站在人群中喝着酒,穿着一身低調而不失檔次的西裝,面目平平無奇,臉上的笑卻讓人莫名覺得親切。
即使在衆多名流之中令人覺得眼生,提起的名字也未曾聽聞,但趙醫生還是憑着路人緣招來了不少桃花。
他想找喬蔓擋酒,在宴會廳裏走了一圈卻沒看見喬蔓,便轉身朝露臺走去。
“怎麽沒看見陸老板。”趙醫生找到露臺上時,喬蔓正一個人細品着杯裏的酒。
喬蔓沒回答,只靜靜往樓下看着,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四十多樓的高度,往下望時有點頭暈目眩,像是随時都會從半空傾落。
直至那輛熟悉的紅色阿斯頓馬丁停在樓下,喬蔓才輕眨雙眼。
從車裏邁出的人穿着與她如出一轍的紅裙,微卷的長發披在背後,懷裏抱着一個巨大的禮盒。
趙醫生順着喬蔓的視線往下看去,不禁挑眉說道:“陸總來晚了,不知道帶來的是什麽禮物。”
“我也不知道。”喬蔓如實說,那麽大一個盒子,看陸錦抱得有些吃力,只能猜測出是某樣分量不輕的東西。
不過多時,陸錦便乘着電梯到了頂層,她和白婧蕾客套了幾句,然後抱着手臂看白婧蕾将緞帶扯開。
随着禮盒的打開,那裏面躺着的物品也展現在了大衆眼前。
那是一個琴盒,盒上沒有廠牌,只寫着安東尼奧的名字。這是一把出自頂級制琴師之手的小提琴,在市場中的起拍價就足以趕超白婧蕾此前在宴席上收到的所有的禮物。
識貨的人不禁驚嘆出聲,說道:“陸老板,好大的手筆。”
“陸錦。”白婧蕾嘴角兩邊的梨渦深陷,笑彎了雙眼說:“破費了,我很喜歡。”她輕撫琴面,而後将禮盒蓋上,放在了衆多禮物盒之上。她保持距離的和陸錦一擁即放,也不再像先前那樣飽含敵意,于她而言,陸錦只是衆多中途放手的追求者中的一個罷了。
露臺上的喬蔓晃了晃手裏的高腳杯,說道:“她果然忘了。”
“你指的是?”趙醫生問道。
喬蔓擡起杯底,将紅酒傾入了口中,說道:“外人都知道白婧蕾精通小提琴,但是只需要稍作了解,就知道她最不喜歡的也是小提琴了。”她轉頭看向了趙醫生,問道:“一個人如果失憶了,她會連自己愛過的人都忘記嗎,包括對方的長相、愛好等等。”
趙醫生笑說:“如果是真的喜歡,那潛意識裏的東西,多半是不會變的。”
喬蔓低下頭,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杯裏的酒。
“你為什麽執意要這麽做?”趙醫生問道。
喬蔓朝廳裏那身着紅裙、分外惹眼的人看去,說道:“我想要賭一賭,也想要一個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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