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岑今在洗手間裏吐了好久才覺得舒服一點。
上次打人砸東西,她的手上也流了血,可是當時她的大腦處在極度亢奮中,五感鈍化,幾乎什麽感覺都沒有。剛才猛一見到霍清池流那麽多血,雖然還隔着一段距離,只是一點點血腥味兒,卻把她惡心得夠嗆。
待胃裏平複了,岑今打算去看一下霍清池。
已經和解,并不是仇人,哪怕只是普通合租室友,看到對方受傷,多少也要問上一句。
客廳裏很靜,霍清池仰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一臉疲憊。
一直到岑今走到他面前,他才慢慢睜開眼睛。
他受傷的手臂已經包紮好,可是白襯衣的袖口上沾了不少血,岑今一看到,胃裏又開始不舒服。
岑今撇開眼,不敢再看他沾了血的地方,只盯着霍清池的臉。
“怎麽傷到的?”
霍清池一臉淡漠的沉默,顯然并不想回答。
岑今總覺得鼻腔中充斥着淡淡的血氣,不由捂住鼻子。
“很痛嗎?對不起,我現在反應大,聞不了血腥氣。”
本來好像疲憊不堪的霍清池眼中一點點明亮起來。
“不小心碰到了,吓到你了嗎?”他右手扶着沙發靠背,慢慢站起來,“我去換身衣服。”
“嗳,也沒事。”岑今說,“我不看,就好一點。你別再折騰了。”
霍清池默了默,嘴角帶着笑意:“要不你先回房間去,我洗了澡再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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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想到他的傷口:“能行嗎?醫生沒說能不能沾水嗎?”
“沒事。”霍清池想伸手摸她的頭發,手伸出一半,又縮了回來,“你快回床上躺着吧。”
霍清池這個澡洗得挺快的,不一會兒就換了一身深灰色的長袖睡衣過來敲門。衣袖是放下的,遮住了傷口,剛剛洗過澡,他的身上浴液的香氣夾着淡淡的酒味,還真是一點血氣都聞不到。
他在床沿邊坐下。
岑今本來正在看書,計算機相關專業書。因為只開了臺燈,光都籠在書上,岑今的臉隐在黑暗中。
“打算繼續工作?”
岑今笑了笑:“不可能不工作啊,難道真坐吃山空?我還沒實現財務自由呢。”
“有方向嗎?”
岑今嘆氣:“還能有什麽方向,自然是做回老本行。”
“繼續跟司仲一起共事,做研究?你們大學時研究的方向是無人駕駛。”
岑今輕笑:“司仲喜歡玩車,這個也算是一個比較新的研究方向,我們就陪着他玩一下。不過呢,畢竟曾經一起經歷過很多,那些朋友,都讓人難以割舍。能再在一起合作,還是挺開心的。”
霍清池沉默下來。
他讀得是商科,為得就是接手家裏的生意,一向信奉的是“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如果真看好哪個方向,直接投錢再招聘一批專業人士就行了。
他很羨慕,甚至是嫉妒司仲可以和岑今有着共同的理想,并曾經為之一起打拼過。
在岑今專長的領域,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
“你如果不舒服,就去睡吧。”岑今說,她揚了揚手中的書,“趁着晚上消停一點,我也多看一點。技術更新換代太快了,半年沒做事,以前研究的那些,更是好幾年沒碰,我感覺我像與世界脫軌了大半個世紀。”她從燈櫃上拿過手機,調出一個界面,往霍清池面前一送,“呶,這麽多的東西,等着我去學呢,你要沒事,就別打擾我了啊。”
密密麻麻的一個計劃,很長。
時間短,來不及細看,只憑那一眼,都能想到後面岑今有多辛苦。
可是說起這些,她的眼睛那麽亮,好像含着光。
她的整個人,也一下子柔和起來。
“未未,我在想,我們可以先結婚。”難得她心情好,霍清池覺得機不可失,“婚後你想做什麽,我照樣支持你。對孩子來說,有個完整的家,應該也更好一點,對不對?”
岑今臉上的笑容明顯變得僵硬。她垂下眼皮,翻了頁手中的書,擡眸。
“真的很不好意思啊,霍先生,我現在只想……網上怎麽說來着,獨美對吧?我現在只想獨美呢。”下一秒,她笑着擺了擺手,“開個玩笑。不過說句實話,我的人生計劃裏,本來是沒有結婚生子這兩項的。當初和你結婚,是為了我外婆,有這個孩子,算是個意外吧,也可以看作是命運對我的額外饋贈。我願意生下來,原因有一點點複雜,不過,”她平靜地迎着霍清池的視線,神色異常認真,“我還是希望我的人生能走上正軌。”
“未未……”
岑今笑着搖頭:“現在這種交談的氣氛我覺得很好,不要打破它。”
霍清池于是沉默。
岑今垂着頭,好像在思考什麽,良久,她輕嘆一聲。
“霍清池,你是自由的,我也是。我們都不要因為一個孩子,非要和對方捆綁在一起。”
她今晚真的很平靜很溫和,幾乎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岑今。
她的身上,有一種平淡卻安穩的力量,讓人覺得安心,吸引人靠近。
“你如果向往愛情,那可以去找,去談,以你的條件,肯定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我并不向往愛情,你所謂的愛,對我來講,其實是一種負擔。”
霍清池臉色微變,想解釋,卻被岑今搶了先。
“我們,都各自做自己喜歡的事,其他的,一切随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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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了一陣雨,傍晚時的風都帶着涼意。岑今太久沒有享受過這種自然風,決定下去走走。
“陳嫂,我下去走走啊,等會兒多吃點。”
陳嫂正在做晚餐,聞言眉開眼笑。
菩薩保佑,岑小姐終于願意出去走走了。這一天天窩在家裏,她是真擔心會把岑小姐和她肚子裏的寶寶給憋壞了。
岑今這段時間的确很是深居簡出,幾乎連樓都不下,偶爾在家裏轉轉就是運動,一般情況下不是在看書就是趴在電腦前。看得陳嫂擔心不已,暗中跟霍清池抱怨過好幾次。
可惜霍清池也沒有辦法,勸倒是勸過,也主動提出帶她出去走走,無奈岑今十分固執,我行我素,完全不理解他的好意。
陳嫂經過這一段時間算是看出來了,霍先生怕岑小姐,看着挺厲害又嚴肅的一個人,到了岑小姐面前,就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岑今的妊娠反應,是進了這個七月後,才漸漸消停一點,現在也就早晨還會吐一下,其他時間段都沒什麽感覺了。
不過她以孕吐為由,拒絕和司仲他們見面,也不參與他們的計劃當中。
不合适,畢竟她以後是聞宋那邊的人,不宜知道司仲這邊的事情,得主動避嫌。
司仲自然是不知道岑今的計劃,早些時候,他給岑今打過電話,問關于孩子的事,聽到岑今說打算留下後,司仲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沒事,你想要,我們就留着。我安排律師幫你争取撫養權。未來,你放心,我以後會對這個孩子視若己出的。”
這人,也太能自說自話了。
不過,司仲本來就是這樣的,獨斷專橫,不容忤逆。
岑今挺無語的,說:“仲哥,這孩子和你沒關系,跟我關系都不大。我沒打算要,撫養權會給霍清池。”
司仲倒是彎轉得挺快,說:“那也行,你拿主意。以後你想要孩子,我們再生一個。”
岑今直接被逗笑了,想到自己的計劃,忍不住暗示道:“仲哥,我一向不喜歡把私人感情和工作混一起。這麽說吧,你要想談戀愛,你們那個計劃我就退出;要想我參加計劃,咱倆就像以前那樣,做好朋友,你選哪樣?”
司仲完全沒作他想,幾乎脫口而出:“選什麽選,我肯定兩樣都要。岑未來,你別總是這麽唧唧歪歪啊,等孩子生下來,到了我身邊,我再治你。”
岑今想到聞宋的話,很早以前,司仲大概是真的把她當成他永遠的追随者。
可惜,她永遠只做自己,只遵從本心,只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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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樓,不遠處有個小小的人工湖。湖旁有幾個小朋友在玩耍,他們的母親或者保姆們就聚在一起聊天。
岑今環着湖慢慢往前走着,大腦完全放空的感覺非常好,又不用受孕吐折磨,她覺得很長時間以來,好像都沒有這麽輕松過。
岑今已經和聞宋約好下個月見面,其實也就是面試。
始終是校友,體諒她身體不便,聞宋會專程飛過來一趟。
經過這兩個月的努力,對于面試,岑今充滿了信心,至于加入以後,那肯定是另一個世界。
不過也不怕,大學時也算是提前體驗過,以前可以,現在她照樣行。
一時之間,美好的未來好像就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
“霍太太?”
岑今停下腳步,轉過身,身後站着一個身材比較富态的中年婦女,正沖着她微笑。
“剛才看着背影很像你,沒想到真是。霍太太,好久沒見了啊。”
岑今記得這個人,夫家姓王,當初她沒離婚時,在某次聚會上見過一面。這位王太太曾經在背後談過岑今的是非,只是她自己可能不知道岑今已經知情。
此時忽然偶遇,倒沒必要再追究那些無聊之事。
岑今雙手背到身後,微微笑:“王太太,你好。好久沒見了,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是霍太太。我姓岑。”
王太太好像有點尴尬,讪笑了一下,改口道:“噢,不好意思啊,岑小姐。那你現在怎麽在這裏?”
岑今假裝聽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笑道:“在這裏散步啊。空氣這麽好,不下來走走多可惜。”
王太太又讪笑了一下,帶着一點試探:“一直沒見你下來過,是什麽時候搬進來的啊?一直單着?”
才三個多月,岑今的肚子還沒有顯懷,王太太看不出來她已經有身孕。只是她覺得,以岑今的身份,應該住不起這個小區。所以多半是有了新的金主了。
這人,還真是一如繼往的愛八卦。
岑今正打算回答,不遠處霍清池急急趕過來。
“未未,你果然在這裏。剛才我回家,陳嫂說你來下面散步,我就猜到你會來這裏。”
岑今淡淡笑着,面容平靜:“多走走,晚飯可以多吃點。”
霍清池來到她身邊,笑得十分溫柔。
“走走也好。晚飯好了,是現在吃,還是我再陪你走走?”
岑今無所謂的一笑:“都行。你今晚回來的挺早的。”
“推了一個飯局,回來陪你吃晚飯。”
岑今只是淡淡的笑,很有點寵辱不驚的意味。
一邊,王太太倒是看傻了眼。
“霍先生。”
霍清池這才注意到身邊還站着一個人,微一點頭,算作打了招呼。
他覺得此人有點面熟,不過印象不深,記不起哪裏見過。
“我夫家姓王。”王太太說,“之前……”
霍清池并無意應酬她,難得岑今肯下來,他現在只想陪她一起散步。
“幸會。”霍清池打斷她,“王太太有事就去忙吧,我們還要再随便走走。”
王太太感覺到霍清池的不耐煩,她聽自己丈夫說過此人其實并不好相處,倒也不想和霍清池過多交談。
剛要轉身離開,忽然想到一件事。
“想起來了,前兩天還看到景小姐,和霍先生你一起。”王太太聽說過景雲溪和霍清池的八卦,此時多少是帶着一點讨好的意示問,“看樣子景小姐好像不舒服,她現在沒事了吧?”
話音剛落,王太太就看到霍清池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