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哪怕她豁得出去,也得霍……
四個字聽不出一點兒情緒,既不像關心,也不是嘲諷。
車子此時已駛進院門。
霍清池靠在椅背上,不等岑今回答,又加了一句:“沒人告訴過你,要拿眼淚當武器,就要用到最合适的時候?”
岑今差點兒沒被噎死。
他的內心怎麽如此陰暗?!
岑今氣極反笑:“霍先生,您的同情心真沒您想象的那麽值錢。我是腳踢到鞋櫃上,腳趾甲劈掉了。”
車子停了下來,老程下了車,把開後座車門,把輪椅推到車邊。
霍清池并沒有立即下車,而是看了眼自己的腳。雙腿已經開始有知覺,腳趾莫名抽痛了一下。
“很痛?”
“廢話!你試一下。”
霍清池的視線從自己的腳上挪開,很是平靜的:“暫時試不了。”
又犯了忌諱。
岑今默了默,抽噎了一下,多少有點無奈:“我的腳是我自己的事,與您無關。不過我說真的,您考慮一下,給我一點指示,以後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霍清池的一只手輕點着自己的腿,突然問:“你的小名叫‘未未’?”
岑今一愣,說:“‘未來’,我外婆才叫我‘未未’。”
霍清池伸出一只手,扶住車框,老程忙雙手扶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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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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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趾甲被踢劈掉,已經用創可貼包好,可是還在一抽一抽的痛。岑今想到霍清池那種陰暗的猜測,先是氣,漸漸的,連氣都沒有了,只剩下無語。
曾餘香醒了,在隔壁叫她。
岑今趿着拖鞋,一瘸一拐地跳過去。
曾餘香被吓了一跳,岑今先發制人,單腳跳到床邊撒起嬌:“不小心踢到腳了,痛死了,曾老師您可千萬別在這個時想說教。”
曾餘香被岑今逗笑了,眼裏都是心疼:“這麽大人了,還這麽毛躁。”
岑今哼了一聲,細白的牙齒咬着嘴唇,好半晌,說:“外婆,我打算跟他結婚,過幾天就辦婚禮。”
婚期在即,總得先安撫好外婆。
曾餘香愣怔住,撐着床坐起來,岑今忙把枕頭塞到她腰下墊着。
“怎麽這麽突然?未未,你想好了嗎?”
岑今低下頭,好像是害羞了似的。
“嗯。曾老師你不是說,最主要的是現在嗎,我仔細想過,覺得很對。我……我真的很喜歡他,他對我也特別好……他爺爺病了,希望我們能快點結婚,我已經見過他爺爺了,他也很喜歡我。”
無論如何,這也太倉促了。
她這邊,還沒見過對方任何一位長輩,連男孩子自己都沒有見過。
岑今垂着頭,乖順的像只小鹌鹑。
曾餘香有太多疑慮和不安,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未未,你一直有自己的主意,要是真喜歡,外婆攔着也沒意義。可是……至少得讓外婆見見他吧。”
岑今擡眼,笑吟吟的:“明天就能見着。他幫你找了一個厲害的醫生,明天我們帶你過去檢查一下。”握住曾餘香的手,岑今又開始撒嬌,“外婆,對不起啊,這麽突然告訴你。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算了算了,我外婆最重要,你要真覺得不行,我現在就打電話跟他分手……”
她分明是假裝的,不出所料,曾餘香氣得狠狠敲了下她腦門。
“想一出是一出。你要真覺得好,外婆為什麽要反對?”
岑今吧唧一下,狠狠親了曾餘香一口,又扶着曾餘香躺下,把自己的計劃全部說了一遍。
這樣一聽,倒也算是想得周全,稍稍安心一點。
“通知你爸他們沒有?未未,一輩子的大事,一生可能就一次,別計較太多。他們也沒特別虧待過你。”
是沒特別虧待,只是區別對待。無論何時,她都是被擺在後面的那一個。
岑今滿嘴苦澀,又怕節外生枝,只能點頭。
“好。”
這麽倉促的事,要外婆一點疑慮都沒有,明顯不可能,岑今暗想,唯有她一口咬定愛霍清池愛得死去活來,非君不嫁,外婆即使不太放心,應該也拿她沒辦法。
曾餘香慢慢睡了過去,岑今坐在她床邊,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明天要去做檢查,還是外婆和霍清池第一次見面,這兩件事,都讓她心裏沒底,總覺得一切不會如她希望的那樣順利。
沒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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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老程過來接她們。霍清池因為腿腳不便,直接去醫院等她們。
去的是一家私人醫院,那位專家今天算是私人行程,特地趕過來給曾餘香做檢查。
就像岑今之前感覺的那樣,霍清池如果有心去僞裝,其實是個很好的演員,加上有她在一邊拼盡全力打配合,岑今看得出外婆其實是滿意的。
還來不及松口氣,霍清池接了個電話後,提出要先離開。
景雲溪昨天受到驚吓,病了。
說不上來,岑今覺得這才應該是正常的發展節奏。如果太過順利,反而讓她覺得不安。
她甚至都不覺得生氣,只是提醒了他一句:“是你說中午一起吃飯,要給我外婆留個好印象的。”
霍清池好像并沒有覺得自己言而無信,丢下句“這半天不算,這個月還有一天”,就匆匆離開。
他有錯嗎?
好像沒有,明明她還白賺了半天。
岑今坐在檢查室外的椅子上,躬着腰,雙手撐着額頭,無奈到忍不住笑。
沒關系的,只要能救到外婆,她并不在乎霍清池的态度,完全不在乎。借口她都會幫他想好,不讓他難做。
只要外婆能好起來。
只是,天不遂人願。
大概有些人,天生運氣就要比別人差一點。
老程陪着曾餘香,岑今一個人坐在那位專家面前,聽他耐心的講解曾餘香的病情,最後腦子留下的,只有一個稀薄的印象。
沒有辦法,只能想辦法緩解她的痛苦,最多最多,只能幫她延長半年壽命,但是也不敢保證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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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霍清池到家不久,岑今到訪。
她的腳應該還沒有好,走路姿勢有一點點的不自然。
她一步一步,走到霍清池身邊,站定。
暮色四合,室內還沒來得及開燈,她的眼中,是這幾天從未看到過的,一種狂熱的孤注一擲。
“檢驗結果出來了?”
“是。”
霍清池其實已經知道了,所以他說:“抱歉,幫不到你。不過岑今,我們之前說好的,不管……”
“我知道。”岑今冷冷的打斷他,“我不會反悔。”
她明明脊背挺得很直,霍清池卻總覺得下一秒她可能就忽然倒下。
“霍先生,您找上我之前,有沒有調查過我?”
霍清池一愣,繼而點頭。
畢竟以後要頂着霍太太的名號,一些小小的背景調查還是必要的。岑今家世清白,家庭關系簡單,無不良嗜好,上學時一直品學兼優,畢業後的工作也不錯,聘請她,至少不會損害霍家的名譽。
岑今好像松了口氣,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笑。
“那我就不用過多介紹。不過我高中時,有過一次很短暫的戀愛經歷,發展到牽手階段就結束了,然後單身至今,我的身體,應該稱得上幹淨。”
霍清池微微皺起眉頭。他好像隐約能猜到岑今要做什麽,只是覺得有點不敢相信。
再細想,又覺得好像是她能做出的事。
“您和景小姐,因為身份限制,我猜想,應該也一直發乎情止乎禮。”
岑今直視着他,哪怕光線黯淡,霍清池也清楚被捕捉到她眼中的難堪和痛苦,須臾間,卻只剩下近乎絕望的平靜,只有微微顫抖的聲線暴露她的不安。
“霍先生,您可以把我當作景小姐……”
果然是這個。
霍清池默默地看了她片刻,輕笑:“當成她做什麽?上床?”
岑今咬了下嘴唇,點頭。
“是。只要您把那兩位專家也介紹給我。我還是……還是……處女,我們離婚後,您肯定也不想讓別人以為您不能人道?”
霍清池一下子笑了。
“這麽說,我不睡還不行了?”
岑今吸了下鼻子,昨天的事讓她仍心有餘悸,在霍清池發火前,搶先解釋。
“不是,是我沒有辦法了,只能求您。霍先生,您擁有頂級的醫療資源,哪怕真救不到誰,至少是盡了全力了。可是我不一樣。我沒辦法眼睜睜看着還有兩個機會,卻不盡力争取,放任我外婆去死。”
天是真的快黑了。她的臉越來越看不清,唯有那雙眼睛,大概是蒙着一層水光,特別明亮。
霍清池嘆了口氣,提醒她:“我說過,即使請到另兩位,結果可能也是一樣。你覺得,值得嗎?”
“值得。”她答得斬釘截鐵。
霍清池卻又笑了。
“萬一我覺得不值呢?我又不是随便對着哪個女人都能發.情。”
落地窗投進來的一點朦胧光線裏,岑今的身體明顯一僵。
絕望充斥的大腦,讓她甚至沒來得及想過這個問題。
可是事實上,霍清池他有心上人,完全有可能根本看不上她的身體。
岑今站在那裏,站得筆直,身體感覺一點點浮空,心卻是一點點下沉。
好像真的是沒辦法了。
哪怕她豁得出去,也得霍清池肯要。
“對不起,打擾了。”她低下頭,聲音低得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到。心裏是打算立即離開,腳卻是沉的,好像一旦離開這裏,就真的要眼睜睜看着外婆去死了。
用盡全身力氣,岑今終于挪動了左腳。
“等一下。”
岑今的腳立即回到原位。
“你就這麽輕易放棄了?你不是說你外婆是你最寶貴的財富?”
岑今忍不住笑,自嘲一般:“那我能怎麽辦?難道強.奸您,強買強賣?”
沖動之下跑過來,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和荒唐。
再留下去,不過讓自己更難堪。
霍清池也笑了:“的确不太行。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我對雲溪,的确一直以禮相待。所以我也很好奇……要不然,你先親一下,我看一下是否有反應。”
岑今懷疑這大概是霍清池在戲弄她,可是,她沒得選。
她慢慢地挪動腳,開始很困難,腳好像粘在地板上,可是邁開第一步後,就順暢了。
她站到霍清池跟前,腿幾乎貼上他的腿。離得這麽近,他的臉變得清晰不少,他仰着頭,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那種笑,當然不是鼓勵,而是像在等着看她的笑話。
岑今深吸一口氣,逼退眼中的酸澀,手扶上輪椅的扶手,慢慢地彎下腰,在快要接近他的臉時,她本能地閉上眼睛。
她狠了狠心,臉又往下壓了一點。
有什麽從嘴唇上滑過,觸感略微有點粗糙,岑今陡地睜開眼,發現霍清池偏着頭,躲開了她這個吻。
剛才她嘴唇上的觸感應該是擦過他的臉。
她都不知該慶幸還是難過,一點點直起腰,雙手松開輪椅扶手。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最後,霍清池輕聲問:“你認真的?”
“是。”
他低頭,似在思考,擡頭,眸中有極淺極淡的笑。
“你以後,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