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摯 【二更】認錯态度極佳
齊西蘊走下臺階, 像是迫切一般奔向他。
姬九祯退後一步,躲避開了她的觸碰,面色微沉。
“陛下自重。”
眼看着她便能觸碰到近在眼前的人,可那人卻生生将距離拉開, 擺明了半點也不願意與她接觸。
齊西蘊動作一僵。
此刻, 過往的一切分外清晰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她那時尚且不過十歲, 還是個驕傲的女孩子, 父親與母親還健在, 家族雖然龐大,日子卻依舊是和睦溫馨的,父親會像普通人家的爹爹為她帶精致的吃食和小玩意兒, 會偶爾帶她出府游玩, 會教她騎馬……
她十一歲那一年, 父親不知從哪裏帶回來一個小少年, 并沒有将這件事情對外張揚,對內只說是外室留的孩子。
那個小少年叫姬九祯, 整日板着個臉,冰涼涼的,一看便是生人勿進的模樣, 危險氣息十足。
父親對他很嚴苛, 無論是酷暑的夏日,還是飄雪的嚴冬,都沒有松懈過對他的要求。
小少年拼了命的練武, 識字, 讀書,一年到頭都沒有幾日休息的時間。
她一方面厭惡他,厭惡他占用了父親的閑暇時間, 讓父親沒辦法帶她出去玩,一方面又偷偷地傾慕他,傾慕他那樣厲害,樣樣都會。
她曾見他在覆蓋了厚雪的院落裏站樁,她便故意趾高氣昂地從他面前走過,奚落他幾句,只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沒想到卻被無視了個徹底。
少年的眼睛是那個年紀不可能有的死寂與冰冷,那裏終 * 日飄雪,沒有陽光。
時間過得飛快,少年一天天長大,出落成了翩翩俊公子,氣質清冷而疏離,分明拒人于千裏之外,可對少女來說卻又矛盾地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他,可她是國公府的大小姐,生來驕傲自負的她沒有辦法像尋常姑娘一樣對他低聲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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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九祯性格冰冷得可怕,她一次好言好語不成,便開始換着法子折磨他,逼他折服,可是從來沒能讓他服過一次軟。
他就像極寒之地的冰棱,永遠都不可能彎折,一旦彎折,便是再也修補不回的下場。
直到國公府出事的那一日,她都沒有辦法讓他波動分毫。
原本和睦溫馨的家族遭受橫禍,她所擁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間蕩然無存,父親曾在最後一刻,用染了血跡的眼睛看着她,斷斷續續地,對她艱難地說:
我的蘊兒這麽驕傲,怎麽能被人欺負?跟着你祯哥哥,他會助你成功上位。
這天下最尊貴的江山……蘊兒,你好好替父親守着。
絕望和崩潰席卷而來,淹沒了尚且懵懂的她。
與此同時,姬九祯以一己之力,聯合朝中的部分大臣,逼宮奪位。
那一日夜晚,禦前将軍的刀下,多了一道背信棄義的,天下間最尊貴的亡魂。
匆匆的一夜商讨後,由姬九祯領頭,她被齊世致的舊部推上皇位,以迅疾利落之勢成了新上位的女皇。
她自小熟讀聖賢之書,哪裏會懂得處理朝堂政事,面對着混亂不堪的朝堂,簡直蒙了頭。
于是她在舊部朝臣的建議下,立姬九祯為國師,參輔朝政。
他果然厲害。
短短半年時間,以雷厲風行之勢,将混亂不堪,随時可能有亂起的朝廷整治得幹幹淨淨,一片宣平和睦之風。
她一面傾慕他的風姿,一面又依賴他的手段。
那時,已是帝王的她向姬九祯示好,希望他能接受她,并且答應給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卻遭到拒絕。
他只淡淡道:我只是完成你父親的遺願,此時一了,我還了你父親救命恩情,便不欠你們齊家什麽。
她那時已是帝王,再加上從小的驕傲與自負,哪裏肯同意,想要對他使些手段逼他就範。只是沒有一次成功過。
然而次次糾纏,他終于怒極,在某一日憑空消失在皇城中,從此失去蹤影……
回憶真真切切地浮現在眼前,齊西蘊美眸漸紅,“阿祯,你就這般不喜歡我嗎?”
姬九祯沒什麽表情:“女皇陛下恩澤庇佑天下,無人不敬仰女皇。”
敬仰?他和世人一樣敬仰她,可就是偏偏不喜歡她。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齊西蘊伸出的手緩緩放下,垂至身側,鮮紅得刺眼的蔻丹掩入衣袖中,再看不見顏色。
她面上哀痛的神情漸漸斂去了,消失在了眼底。
“阿祯,你不要逼我。”她面無表情道。
姬九祯盯着不遠處神情莫名的齊西蘊,長眸 * 微微眯起。
齊西蘊搖了搖頭,低垂的睫毛掩去了她眼中的瘋狂。她重複着,語速很慢地喃喃道:“不,阿祯,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不會……我不會允許有其他人奪走你……”
“你要是敢離開,我就算把整個天下都搭進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你找回來!”齊西蘊唇角緩緩翹起,擡眼看着不遠處的身影,眼中竟都是瘋狂迷亂的神色。
姬九祯靜靜看着她,眉眼沉冷。
“你瘋了。”
終于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對峙良久,他不願再與她多說,轉過身去,一步步走向了朝陽宮大門。
身後的女人哈哈大笑起來。
片刻後,似乎聽見有重物落地的聲音,笑聲慢慢小了下去,随即覆蓋而來的便是低低的哭泣聲,哀怨又委屈,聽起來分外可怖。
明華殿大門打開,外面的陽光傾瀉進來,守候在外的宮女們看見趴伏在地上的女皇陛下,吓得連忙跑進去扶人,“女皇陛下,女皇陛下!您怎麽了……”
***
呼延譯順利回到了撫化境內。隔日,撫化對外宣布發兵攻打大綏。
綏遠大将軍林弗率軍出征,夏王夏亦與國師姬九祯同随前往。
行軍途中,辘辘前行的馬車上。
姬九祯看着不知何時從窗戶外面跳進來的小姑娘,臉色幾乎黑得能滴出水。
“不是讓你去江郊的別居先住一段時間麽,為什麽跟來?”
此次行程危險艱苦,他不願讓她在身邊跟着受苦,便安排人帶她先去他江郊的別居住着,誰知小姑娘不聽話,自己偷偷便跟來,他竟然還毫無所覺。
戚柔撅着紅滟滟的唇,額旁的碎發被亂風吹得亂七八糟地糊在臉上。
她随手抹了一把,道:“我才不要呢!你去打仗,就要把我随便丢在一個地方,這是什麽道理?”
姬九祯的臉更黑了。
什麽叫随便丢在一個地方?那個別居在他名下,是最隐蔽的一個居所,那裏安排了數十個精銳暗衛,管家與婢女樣樣不缺,就是因為如此才讓她先去那兒住着,她竟然說他把她随便丢在一個地方?
見他臉色難看,戚柔自知自己失了言,嘻嘻笑着湊上去,摟住他的脖頸,“好了好了,你別生氣嘛,我人都來了,你總不能再把我扔回去吧?這一路上兇險萬分,萬一我在回去的半路碰上了什麽……”
姬九祯捏着她的下巴,打斷她的話:“你也知道這一路兇險萬分,嗯?”
她知道他最怕她撒嬌,嘴巴一癟,委委屈屈道:“好啦,我來都來了,你就別把我趕回去了,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
說完,漂亮的大眼睛一皺,就差要掉眼淚下來了。
小姑娘當真将他吃得透透的。
姬九祯無奈,松了口道:“跟着可以,但是一路都不能離開我身邊,不可以擅作主張獨自一人去其他地方,聽見了沒有?”
她眼睛亮晶晶的:“那連小解都不可以嗎?”
姬九祯:……
“你 * 皮又癢了。”他話中的危險氣息濃郁。
戚柔見狀不好,縮着脖子要從他身上跳下去,躲到車廂另一側,誰知道還沒來得及逃,便被他懲罰性地抓住。
她怕癢,身上感官極為靈敏,被他觸碰撩撥的地方更如火燒一般,又癢又受不住,只得咯咯笑着求饒。
他面無表情聽她求饒了半晌,才堪堪留情面放開她,“錯了?”
戚柔腦袋立即點得飛快,眼眸中含了波光,眼神倒是十分真摯。
認錯态度極佳。
但是死不悔改。
鬧完了,戚柔也沒了多少力氣,懶洋洋地窩在他懷裏,一邊玩他的衣裳,一邊問:“你說,要是你車外的人看見你車裏多了個姑娘,會怎麽樣?”
頓了頓,她的眼眸彎成了月牙兒,笑得狡黠:“會不會以為你國師大人帶了姑娘偷|情啊?”
想一想,就好刺激哦。
姬九祯黑着臉:“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
這是什麽話?
小姑娘腦子裏都裝的什麽東西?
戚柔一聽不對,胡亂間撐着他的腿坐起來,不服氣地道:“你別小瞧我!我可什麽都懂得的!”
混跡江湖那麽多年,她戚柔才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黃花大閨女呢!
然而,話剛剛說完,她似乎便察覺到哪裏有些奇怪。
眼前人的眼神不對,很不對。
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樣,好可怕。
戚柔的眉頭皺得要打結了。
方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想想——
等等,她知道哪裏不對了。
她方才起身撐到的,是他的什麽地方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