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初選 風月坊的連翹姑娘
近日江撫鎮上, 若要說人人口中議論最多、最負盛名的,那還是非風月坊的連翹姑娘莫屬。
走街串巷的擔夫,擺攤賣酒的娘子,茶樓酒館裏的客人, 在閑暇時間裏議論提及的, 都是這位神秘的連翹姑娘。
聽說連翹姑娘原本是大戶人家的閨閣小姐, 因家道中落才被迫來到風月坊謀求生計。
許多人都說, 連翹姑娘生了一副仙子般的美貌, 只需一眼便傾倒衆生。
于是便有人不相信:你親眼見過?
那人則回答:沒見過,但是其他人都這麽說,那肯定是真的。
就這樣, 風月坊連翹姑娘的名聲遠遠地傳開了, 無數人争相湧到風月坊, 想一睹佳人風采, 卻被告知——
連翹姑娘正在準備宮宴舞姬選秀,無暇露面。
來人只好遺憾歸去, 可風月坊卻沒有因為連翹姑娘的深居而衰落下去,生意反而漸漸起來,有了好勢頭。
***
“嘶——疼疼疼, 我要被掰斷啦!”
然而此時, 衆人口中傾國傾城、貌若天仙的 * 連翹姑娘,正在木欄邊壓腿,疼得小臉龇牙咧嘴, 連聲叫疼。
秦媽媽請來的教習娘子則拿着根木條, 站在旁邊指點,此時見她,毫不留情地把戚柔往下摁。
不過雖然如此, 教習娘子對于這個小姑娘的身子骨還是有些訝異的。
她的腰肢很軟,與她這般年紀的女孩子,若沒有打小練習,如今的柔韌性已然定型,可她卻不一樣,柔韌性十分好,不過短短幾日的練習,進展飛快,讓教了這麽多年舞蹈的教習娘子都深感詫異。
身旁的教習娘子終于收回了摁在她腰上的手,戚柔蹙了蹙眉,輕呼一口氣,勉強撐起身子站好。
Advertisement
她臉頰兩旁浮起淺淺的緋紅,額頭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打濕,分明是狼狽的模樣,卻半點不顯疲态。
原本便清麗脫俗的小臉因這番練習愈發生動,活生生的美人坯子。
“不錯。”教習娘子點了點頭,走到桌邊,倒了杯茶水給她,“照這番進度,到了舞姬大選那一日,你便可以脫穎而出了。”
“謝謝餘姑姑。”戚柔對教習娘子誇獎的話并不太在意,她接過茶水,靠在木欄上,輕輕抿了一口。
茶水清涼,拂去了方才練習的疲憊。
此時是休息時間,教習娘子移開視線,随意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
底下街道的喧鬧聲傳來,教習娘子看向熙熙攘攘的街道,瞧了一會兒,竟幽幽感嘆道:“如今世事動蕩,所有人都在為自己找好的依靠,亂世裏,沒有人想丢了性命。”
說到這裏,教習娘子似乎意有所指,她轉過頭,看向了戚柔。
教習娘子的容貌并不出挑,但卻勝在周身異于常人的氣質,看着不遠處已然出落成美人兒的姑娘,她似乎十分感慨,打量了戚柔半晌,說道:“連翹姑娘,為了能博個好前途,好光景,你的選擇也許是對的。”
戚柔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只偶爾擡眸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教習娘子想了想,繼續說道:“這次若是能被選中舞姬,往後日子的榮華富貴應當是不愁了。而且,若你有幸被宮中權貴看中……”随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可就更了不得了。”
戚柔聽明白了。
原來餘姑姑誤會自己是為了榮華富貴,為了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才去争選的舞姬。
她微微彎了彎眸,紅滟滟的唇瓣因沾染了茶水,顯得愈發嬌俏。
“餘姑姑想錯了。”杯中的茶水已經飲盡,戚柔走到桌邊,垂眸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聲道,“我并不是為了這些……我争選舞姬,只是答應了別人一件事,需要完成而已。”
“哦?”教習娘子有些詫異地看向她。
剛剛驚詫完眼前人兒言語中顯出的成熟,不曾想,下一秒,那人兒便垮下小臉,哀求地看着她,說道:“餘姑姑,我今日實在太累了,能不能明日再練啊?”
教習娘子沉默了一瞬。
雖然她心中也有些 * 不忍,覺得這番進度委實有些壓力,但計劃已經定好,而且舞姬争選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怎麽能松懈?
“不行。”于是,教習娘子很無情地拒絕了。
并且,教習娘子琢磨了一下,随即道:“好了,休息時間結束。我瞧着,你壓腿已經練習得差不多了,那麽接下來,我們開始練下腰。”
戚柔:“……”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十五日後。
今日是二月二十六,是宮宴舞姬初選的日子,戚柔早早便起來,揉着惺忪的睡眼,半困不醒地坐在梳妝臺前。
紫蘿笑吟吟地在她身旁忙前忙後,挽發髻簪雲釵,點朱唇抹胭脂。
見連翹姑娘仍有些困乏,想到這一段時日以來連翹姑娘付出的辛勞,紫蘿也打心眼裏覺得心疼。
她一邊為戚柔梳發,一邊壓低身子,悄聲笑道:“連翹姑娘盡心盡力練了那麽久,今日啊,連翹姑娘定是場中跳得最好最漂亮的姑娘,旁的女子肯定比不上。”
戚柔耷拉着眼皮,小小打了個呵欠,眼尾泛起微紅。
“是不是場中跳得最好的姑娘,我不知道,但我絕對是場中最困的姑娘。”
紫蘿噗嗤一聲笑了,“連翹姑娘真會逗趣,和當初紫蘿剛見姑娘的時候,倒是變得有生氣一些了呢。”
“嗯?”戚柔眼尾微擡,看了紫蘿一眼。
将視線移回銅鏡中,只見黃銅鏡面中映出的人兒,小臉精致俏麗,此番經過打扮,眼尾微微向上勾起,原就大的眼睛愈顯妩媚,只是顧盼間,仍透着微不可察的冷然與淡漠。
與從前比起來,多了疏離與沉靜。
始終還是變了。
她緩緩眨了下眼,若有所思,一字一頓道:“紫蘿,那你覺得是之前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
紫蘿不上當,嘻嘻笑道:“都好。只要是姑娘,都好。”
戚柔鴉羽般的睫毛擡起,似笑非笑地睨了紫蘿一眼。
還學會耍嘴皮子了。
對上她的目光,紫蘿捂住胸口,突然後退一步,結結巴巴、十分誇張地道:“連翹姑娘別這樣看我!還好紫蘿不是男子,紫蘿要是男子,被姑娘這麽一看,可不得三魂都丢了個幹淨!”
戚柔無奈,卻也不相信,移開視線不再理會她了。
真的麽?可是,她容貌的威力若是有這麽大,當初為什麽不能讓心上人喜歡上自己?
恍然間又念及這個,戚柔微不可察地一怔,波光潋滟的眼眸中流露出淺淺茫然。
都已經這麽久了,她還是不能放下。
無論她如何努力,那個冷白色的身影依舊深藏于心,就像是刻在了心上,遲遲無法抹去。
就算平日她言笑正常,看起來仿佛沒有大礙,可是只有她知道,她不過只是将痛楚壓進心底,忍住不去想,不去念,以為這樣就會好受些。
可是不時浮現在腦海中的記憶都在告訴她,所有做的一切,都無濟于事。
……
“連翹姑娘?你在想什麽?”紫蘿探頭 * 到她面前,歪了歪腦袋。
戚柔回過神來,有些愣怔:“怎麽了?”
紫蘿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嘟囔道:“紫蘿已經為姑娘打扮好了,姑娘瞧瞧?”
“不用了,我相信你的手藝。”戚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起身要走向門邊,“我們走吧。”
“姑娘等等!”紫蘿似想起了什麽,扭頭就跑。
聞言,戚柔轉過身,瞧見紫蘿從不遠處的衣架上撈了件白絨披風,跑過來笑道:“雖然到了春日,天氣卻還冷着呢,帶件披風好禦寒。姑娘,走吧。”
***
風月坊外,前來接送的馬車已經穩穩停在路邊。
今日坊中生意熱鬧,客人絡繹不絕,紫蘿特意挑了條小路,領着戚柔從側門出來。
沒想到走出來時,卻見原應該在風月坊中忙碌的秦媽媽站在馬車邊,不時朝路旁投去幾眼,似乎在等候什麽人。
戚柔步伐一頓,随即走上前去,微微颔了颔首,“秦媽媽。”
秦媽媽順着聲音轉頭,眼前瞬間一亮。
饒是她在青樓楚館中做了這麽多年的老鸨,此時卻也能毫不誇張地說,眼前的連翹姑娘是她見過的最幹淨,卻又最勾人的美人坯子。
清純中又帶妩媚,二者合一,是萬裏都難以挑一的極品。
當初第一次在風月坊中見到時,她不過還是個小姑娘,然而如今只過了短短兩個月,竟已經出落成這樣一個足以傾城的美人。
想到要說的正事,秦媽媽反應過來,連忙收斂心神,說道:“連翹姑娘,今日就是宮宴舞姬争選的日子,教習娘子與我說了,你現今的水平足以入選,只要放寬心态便好。”
戚柔道:“嗯。”
她擡起眼眸,看着眼前身材豐腴,妝容濃麗,仍存年輕風韻卻已顯老态的女人,心中感覺有些複雜,然而到了最終,只剩下淡然。
當初她被抓進風月坊,是拜這個女人所賜。
如今謝無妨讓她接管了風月坊,這麽久以來,當初在她心中留下的陰影早已抹去,而她在與秦媽媽的接觸中,也發現秦媽媽其實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壞人。
世人奔波于這個世間,途中要做的事情,又有多少不是為了利益呢?
從其他角度來看,不過都是可憐人罷了。
想起路上車馬奔波還需要許多時間,紫蘿扯了扯戚柔的衣袖,小聲提醒道:“姑娘,我們該走了。”
秦媽媽也沒再說下去,看着她,笑道:“連翹姑娘慢走。”
戚柔沒說什麽,在紫蘿的攙扶下,轉身踏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