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荼白 “沒有
小姑娘在謝無妨的宅子養了一陣子病, 終于見了起色,平日裏也顯得有生氣了些。
只是性子卻好似變了一般,偶爾雖仍是開朗會笑的,卻到底不像從前那般愛講話了, 也不像從前那樣, 逢人便笑吟吟地談天說地, 扯七扯八, 從古今事說到家長裏短, 半點不會累。
紫蘿則十分感慨。
連翹姑娘剛到爺宅子時,像是很累很累,仿佛不堪重負一般, 需要找個角落好好自我療愈……現下終于走出來了些, 真是讓人看着高興。
過了正月, 紛紛揚揚的風雪終是停了。
初春季節, 萬物漸漸開始抽條發芽,卻仍是十分寒冷。
謝無妨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了, 戚柔整日窩在宅子裏,像個被精心養護的花瓶。
只是吃好喝好的同時,又無事可做, 連帶着小臉都圓潤了些。紫蘿誇她長大, 如今出落得更加漂亮了,她也不信,只當紫蘿為了讨她開心, 故意誇的。
二月初一, 消失許久的謝無妨似乎終于要出現了。
這日早上,戚柔早早便醒來,洗漱完後, 走出屏風。屋子另一邊,紫蘿則精挑細選,從衆多衣裳中挑選了一件荼白色的束腰流仙裙。
衣擺飄逸若風,行動間靈動又輕盈。
紫蘿拿來衣裙,笑吟吟地站在旁邊,似乎十分期待她穿上的模樣。
只是,戚柔看見這條荼白色的衫裙,怔了半晌,卻慢慢道:“我不想穿白色。”
紫蘿十分納悶,拿着那條裙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沒發現哪裏不對:“連翹姑娘,為什麽?這條裙子很好看的呀。”
“沒有為什麽。”戚柔移開視線,在銅鏡前坐了下來。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往事,清麗的小臉有些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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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連翹姑娘這番模樣,紫蘿心領神會,當即跑回去,再仔細挑了一件衣裙回來:“連翹姑娘,那穿這件吧!”
戚柔聞言,轉回頭去。
于是,看見了紫蘿手上那條水藍色的煙紗流蘇裙。
裙身外是三層飄逸的輕紗,往裏則是月白內搭,裙擺處暈染開了層層疊疊的玉蘭花,清 * 雅又溫婉。
沉默了一瞬,她不由想了想,無奈道:“今日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
是什麽特殊的日子,才要打扮成這個模樣?
紫蘿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道:“連翹姑娘,今日爺就要回來了啊!姑娘可不得好好打扮一下,好讓爺欣賞姑娘驚世的美貌。”
沒想到,戚柔聽了這話,卻收回了視線,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女為悅己者容,我又不喜歡他,有什麽好打扮的?”
紫蘿将信将疑。
爺和連翹姑娘的關系看起來就明顯不一般,更別說爺還把姑娘帶回來,住在自己的宅子裏,這可是別的姑娘從沒有的待遇呢。
連翹姑娘不喜歡爺,還能喜歡誰呢?
想到這裏,紫蘿撅起嘴巴,有些不相信地說道:“那連翹姑娘不喜歡爺,喜歡誰啊?”
喜歡誰……
銅鏡中映出的清麗小臉上,那雙如琉璃般剔透的大眼睛裏,現出了明顯的愣怔神色。
但很快,她別過頭去,倏地咬住了唇瓣。
一字一頓,從嗓子裏擠出來一般,帶着些微的沙啞:
“沒有,我沒有喜歡的人。”
紫蘿并沒有注意到眼前人兒異常的反應,只當她害羞,不太好意思說,便嘻嘻笑道:“那好吧,沒有就沒有。不過今日是爺回來的日子,連翹姑娘還是好好打扮一下,畢竟爺對姑娘很好呢。”
銅鏡前的人兒沒有說話,應當便是默許了。
紫蘿滿心歡喜地開始為戚柔梳妝打扮,一邊為她描眉,一邊羨慕地絮絮叨叨:“連翹姑娘的眉眼生得真是好,不需要如何上妝,便已經很漂亮了……姑娘戴這只銀流蘇的簪子可好?嗯,那這只碧玉簪呢?”
……
堪堪梳妝打扮完,戚柔站起身來,覺得這身行頭雖然好看,卻着實有些繁複累贅。
她擡起眼眸,看見銅鏡中模樣清麗的人兒,無奈地抿住唇瓣。
雖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心中仍有些失落,卻還是頗樂觀地想:
要知道,自己從前在江湖上混跡時,身為一個女兒家,最羨慕的便是那些閨閣裏打扮得漂漂亮亮,不需要如何想方設法,便能夠衣食不愁的大家小姐了。
如今自己也變成了這番模樣,不正是圓了當初的心願麽?
想到這裏,她勉強收斂了心神,在紫蘿的帶領下,前去用早膳。
只是沒想到,一到隔間,才剛剛在飯桌前坐下,便見謝無妨大步從屋外走了進來,一邊進屋,一邊問下人道:“連翹呢?”
紫蘿連忙彎腰行禮,旁邊的戚柔卻沒什麽反應,仍舊垂着眼睛,持着勺匙,安安靜靜地喝粥,似乎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面前這碗甜粥上。
還未待下人回答,謝無妨一轉頭,便看見了桌旁坐着的人兒。
霎時間,他一愣,桃花眼中浮現驚豔神色。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休養,小姑娘已經長開了不少,出落得更加精致俏麗,眉眼間少了從前不懂事的浮躁氣息,多了溫婉從容的 * 氣質。
如果說之前是清麗稚嫩的花骨朵,那麽如今便是堪堪就要盛開的花,顧盼間,美得不可方物。
許久沒聽見謝無妨的聲音,戚柔掀起眼簾,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見他站在不遠處,只盯着自己不說話,她蹙起眉梢,不客氣地問:“幹什麽?”
一句話将他打回現實。
看來眼前的人兒沒變,那他就放心了。
謝無妨回過神來,幾步來到桌邊,在她身旁不遠的位置坐下,懶洋洋地笑了一聲:“看美人啊,還能幹什麽?”
戚柔看了謝無妨坐着的位置一眼。
距離好像有些太近了。
于是,她一言不發,端着瓷碗,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
紫蘿在身後不遠處看着,瞧見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天啊,連翹姑娘這是做什麽?她在拒絕爺的靠近嗎?
謝無妨也愣了愣,盯着她,一雙桃花眼幽深,微微眯起,似有些不敢相信。
“你嫌棄我?”
“沒有。”戚柔沒有看他,輕抿了口粥,有理有據地回答,“男女授受不親,為了避免別人誤會,還是離得遠些好。”
“男女授受不親?”謝無妨宛如聽見了什麽笑話,冷笑一聲,“這裏是我的宅子。進了這宅子,可就是我的人了。”
說到這裏,謝無妨把玩着手中的骨扇,眉眼低垂,懶洋洋道:“而且,你忘了那日我們差點……”
話還沒說完,一道冰涼的視線已經橫了過來。
戚柔沉着眉眼,看向謝無妨。
她那雙剔透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宛如水洗過一般,隐隐藏着潋滟冷意:“閉嘴。”
身後的紫蘿乖覺地捂住耳朵——
我什麽都沒有聽見。
謝無妨收了聲兒,漫不經心地移開視線,眼底卻掠過一絲風流笑意,似有一種看破不說破的暧|昧。
偏偏這種模棱兩可的态度,最讓人誤會。
一旁的戚柔別開頭,只覺心緒起伏不定,良久,緩緩閉上了眼睛。
其實,謝無妨提起這事,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并不是那一日風月坊中意欲輕薄的謝無妨。
她想到的,是沈傾。
為什麽?為什麽無論什麽事情,都會讓她想到他?
為什麽到現在還放不下?
他分明不喜歡她,除夕夜那日也已經明言拒絕了她,她該放下的。
卻無奈總是沒有辦法。
冷靜了一會兒,才勉強将心中浮動的思緒壓下,戚柔再次睜開眼眸時,眼中已經恢複澄澈清明。
她執起勺匙,攪了攪碗中冒着熱氣的粥,不甚在意地問道:“你今日過來,是有什麽事情麽?”
“怎麽,我沒事情便不能過來了?”
謝無妨吊兒郎當地睨了她一眼,笑眯眯道:“我好生養了這麽的美人,想過來看一看,不行?”
戚柔不信。
這人若沒事,便不會出現。
她眉眼露出些懶散,學着他的模樣,笑了一聲:“風月坊那麽多美人,難道你還看不夠?”
不曾想,謝無妨聽了這話,愣了愣,随即暧|昧地朝她眨了眨眼 * 睛,低笑道:“你吃醋了?”
只是,謝無妨話音落下的這一瞬間,戚柔有些怔然,竟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日客棧初見時的對話——
“你想輕薄我?”
“我呸!你算什麽東西!”她雙手叉腰,怒喝道,“我家阿傾比你好看一千倍一萬倍,我就算要輕薄也輪不到你!”
……
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沈傾從來就不是她的。
那句我家阿傾,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笑話。
思緒回籠,戚柔輕嗤一聲,冷笑道:“你做夢呢?”
“怎麽,在想你的心上人?”謝無妨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凝視着虛空,說道,“你對你的心上人付出了真心,那又怎樣?你的心上人照樣不是拿你當傻子騙?”
身後不遠處的紫蘿聽得一頭霧水。
嗯?這個發展怎麽好像有些不對,難道連翹姑娘的心上人不是爺?
戚柔輕吐了口氣,擡眼看向他,十分不客氣地說:“你很閑嗎?你今日就是來嘲諷我的?”
“小連翹……你知不知道,我可因為你的心上人,處處受限,栽了好幾次跟頭。”謝無妨的語速突然變緩,望着虛空中的某一處,眼神幽暗。
這話什麽意思?戚柔探究地盯着他,蹙起眉梢。
“你不是說要報答我嗎?”謝無妨看向她,嘴角噙着懶洋洋的笑容,“小連翹,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吧。”
“什麽事?”
“進入風月坊,替我傳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