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秋分 “他們啊,這番都是要去祭拜虞水……
戚柔一行人離開,徒留原地幾人銀牙咬碎,憤恨不已。
趙順面子挂不住,看向萬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萬绫姑娘……”
“夠了,別說了!”萬绫盯着她們離去的背影,眼神幽冷,恨聲道,“這裏可是虞水村,她不過一個初來乍到的黃毛丫頭,我看她還能嚣張多久!”
戚柔一行人走出了一段距離,那女子才放開拉着戚柔的手。
“小姑娘,你還好吧?”素衣女子轉過身,眼神關切,并不像方才與那些人對峙時的跋扈嚣張。
“我沒事。”戚柔把頭上亂七八糟的雜草拍掉,回頭望了一眼。
轉回身,她看向素衣女子,抿唇笑道:“謝謝你。”
一個毫不相識的人願意出手幫忙,她很感激。
“這有什麽的。”素衣女子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我看趙順不爽很久了,早就想找機會教訓教訓他。”
“對了。”素衣女子眼前一亮,順手拉過齊大正,介紹道,“我叫三枝,就住在西邊的村子。這是我朋友,齊大正。”
齊大正看着戚柔,這下倒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抓了抓頭發。
過了半晌,見她們兩個小姑娘相處得融洽,他也不好留下來當背景板。
齊大正拍了下三枝的肩膀,先自行離開了。
三枝看着齊大正走遠,轉回頭來,繼續問道:“我瞧着你有些眼生,你不是虞水村的人吧?”
戚柔乖巧地點了點頭:“我才來虞水村沒多久。”
“才來虞水村,那你住哪兒啊?”三枝秀氣的眉梢皺起,納悶道,“我沒聽說誰家多住了個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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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日光,戚柔澄澈的眼眸眯起。
她在青草地上坐下來,緋紅的衣裙如同花瓣一般鋪開,更襯得她身形十分嬌小。
戚柔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三枝……你知道沈傾嗎?”
“什麽!”三枝盯着她,面露震驚,“你、你你住在傾大夫的藥廬嗎?”
戚柔想了想,才遲疑地回答:“應該是吧。”
“天啊,我的祖宗!”三枝驚呼一聲,也在她身旁坐下,“村中人都說傾大夫看着溫和,實際上不好接近。你才剛來虞水村,竟然就住進藥廬裏了?”
戚柔 * 低垂着眼睛,小嘴輕抿,有一些沒一下的拽地上的雜草。
陽光如碎金般流瀉,她纖長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動作微微顫動,在眼睑下方映出一小片陰影。
琉璃似的眼半阖,精致得賞心悅目。
三枝等了一會兒,見戚柔一直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便湊過來,近距離瞧着她。
末了,瞧了她半晌,三枝忽然毫無預兆地來了一句——
“阿柔,你吃什麽長大的啊?這麽長得這樣好看?”
說完,三枝坐回去,哀怨地揉了揉自己的臉:“我要是能長成你那樣,做夢都能笑醒。”
戚柔睨了三枝一眼,被她誇張的神情逗笑,湊過去戳了戳她的臉:“三枝,誰說你不好看?我幫你教訓他。”
三枝被她戳得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誰知道兩個人嬉笑打鬧了一會兒,三枝面上笑容卻猛地一收。
還未待戚柔反應過來為什麽,便見她突然湊近過來,放低聲音,八卦地問:“阿柔,傾大夫人怎麽樣?待你好不好?他留你下來,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說話間,三枝眼中笑意漸漸濃郁,揶揄的神色簡直不能更明顯了。
戚柔一呆,倏地別過頭,小聲嘟囔:“你若想知道他這人怎麽樣,自己去幾次藥廬不就知道了?”
她故意忽略了後兩個問題,三枝哪裏能不明白,心裏明鏡兒似的——
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遇見了沈傾大夫這樣谪仙般的人,怎麽可能沒點少女萌動的心思。她也只是早已心有所屬罷了,不然指不定也喜歡傾大夫呢。
三枝嘻嘻一笑,坐回去,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可不敢!我若不是打着看病的名號去找傾大夫,而是別有企圖,村裏其他女孩子知道了,可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戚柔轉回頭來看她。
“你是剛來虞水村,不知道這事兒。”三枝眉眼間的笑意生動,十分誇張地捧住下巴,星星眼感嘆,“要知道,傾大夫可是虞水村幾乎所有女孩子的夢中情人……”
見戚柔表情微呆,三枝表情一肅,連忙撇開關系:“嗯,除了我!”
戚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邊聽着三枝滔滔不絕,一邊視線掃過四周。
就在她們說話間,附近老老少少的村民扛着米麥糧食,三三兩兩結了伴,都正喜氣洋洋地往一個方向走。
戚柔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她盯着那些村民看了片刻,擡手指了指那個方向,不解地問:“那些村民們是要做什麽?”
三枝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解釋道:“他們啊,這番都是要去祭拜虞水娘娘的。”
“虞水娘娘?”戚柔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不解地歪了歪腦袋。
三枝點了點頭,将緣由娓娓道來:“虞水村之所以叫作虞水村,是承了虞水娘娘的名字。虞水村三面環山,不靠山的那一面,則流淌着村中所有村民的生命之源——虞水。虞水村的先祖為了感恩虞水 * 的供養,特地建造了一座虞水娘娘的石像,而虞水娘娘像,就坐落在虞水的源頭邊。”
說到這裏,三枝看向那些往一個方向去的村民,微笑道:“每逢秋分之時,虞水村的村民們都會在虞水娘娘像前舉行一次祭神節,用上一年豐收的糧食供奉天神,好祈求上天保佑,來年風調雨順,生活安寧富足。”
戚柔聽得認真,一雙剔透的眼眸睜得圓圓的。
三枝說完,又點着手指算了算日子:“沒算錯的話,再過十幾日左右便是祭神節了,難怪村民們都忙着把糧食送到虞水娘娘像那兒。”
“祭神節?”戚柔在草地上躺下來,玩兒似的,透過指縫打量日光,“所有人都會去嗎?”
“照理說,是這樣的。”三枝思索着說完,又笑盈盈地推了推她,“阿柔,到時候你也來呀,祭神節上會有好多好吃的東西呢。”
“真的?”戚柔好奇地轉頭看過去,正要說話,卻陡然想起哪裏不對——
“啊呀,壞了!”戚柔一骨碌爬起來,轉頭望回竹林的方向,“跑出來這麽久,阿詢他們也不知道我去哪兒了。不行,三枝,我得先回去了!”
“怎麽,怕傾大夫擔心麽?”三枝坐在草地上,朝她眨了眨眼睛。
見戚柔不似說笑,三枝沒有為難她,很快朝她擺了擺手,笑嘻嘻道:“好了好了,你回去吧,若覺得無聊,就來找我。”
戚柔回頭應了一聲,緋紅的裙擺于風中微晃,很快就跑沒了蹤影。
附近路過的村民見一個小姑娘慌慌張張地跑過去,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
戚柔呼吸微喘,因跑得飛快颠簸,沒有留心注意,挽在發間的木簪很快便在失去了依附,從發上落下,砸落到地面。
她也沒有察覺,跌跌撞撞地穿過竹林。
跑了一會兒,她終于依稀見到竹林另一邊的光亮。
撥開略微擋住視線的竹葉,戚柔邁出竹林,呼吸不勻,擡頭看向不遠處的藥廬。
藥廬外并沒有人,她四處看了看,沖進竹屋裏找了一圈兒,卻還是找不見人。
沈傾不在,阿詢也不在,就連來看診的病人都不見了……
他們去哪兒了?
戚柔找不見人,不由有些慌亂起來,小臉滿是無措神色。
恰在此時,身後終于響起一聲極淡的、冷冽的聲音——
“你膽子很大。”
這聲音仿佛一副安定藥,戚柔心跳依舊飛快,慌亂不安的情緒卻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她自知理虧,咬着唇瓣,緩緩轉回身去。
眼角餘光是如流雲一般清冷無暇的衣擺,戚柔深呼吸了一下,才擡眼瞥去。
沈傾站在不遠處,颀長身姿逆着日光,靜靜看着她。
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眸裏,是淡漠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