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不遠處的竹林下,葉浪蕭瑟,風過……
天色陰沉,閃電劃破天空,烏雲伴随着轟隆隆的雷聲,從遠處翻湧而來。
在逐漸暗下來的天幕中,一個嬌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撥開林子,逃命似的跑出來。
四面風聲疏狂,樹林的枝葉被吹得微微晃動,這是即将要下大雨的征兆。
小姑娘不住喘息着,扭回頭看了一眼。
她略顯淩亂的發絲被風吹開,露出一雙靈動剔透的漂亮眼眸。
只是除了那雙眼睛,臉上的其他地方都被泥土抹得烏七八糟,看不清容貌。
後頭已經沒人,看樣子是把那些人甩掉了。
戚柔輕拍胸口,放下心來,長長出了一口氣,不再繼續奔跑。
順着小路走下土坡,方才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她頭疼得緊,不由揉了揉眉心,小聲嘟囔:“誰讓你好事不做,盡做壞事,活該!”
哼哼唧唧一會兒,戚柔收起心思,擡頭看向前方。
天幕漆黑而遼闊。
不遠處坐落着一片依山傍水的小村莊,一條河流呈包圍狀,彎彎曲曲地繞過村莊外圍。因天氣原因,河水湧動得有些湍急,遠遠的便能聽見流水嘩啦的聲音。
但即便現下暴雨将至,天色昏暗得可怕,這一片地方也是極秀麗幹淨的。
清清然,如同山水畫中的世外桃源。
好漂亮啊……這 * 是哪兒?
腦子轉不過彎兒來,戚柔輕輕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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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現在沒那麽多精力想那麽多了。
今日不知道跑了多久,而除了早些時候可憐兮兮的一碗茶和一個包子,都沒有吃什麽東西,體力消耗得很快。
好累啊……
戚柔如同蔫了的小草,咬了咬唇,捂着肚子悶悶不樂。
天公不作美,低沉的雷聲在雲層中炸響。
随即,淅淅瀝瀝的雨水大顆大顆地砸落下來,将整片草地掩入暗沉的雨幕。
沒有說話的力氣,戚柔悶聲往前走。
衣裳很快被淋濕,冷冰冰地貼在皮膚上。
此時雖還未入冬,涼氣卻已初顯,刮來的凜風攜帶着冰冷的水珠,刮在她的臉上,有點痛。
戚柔瑟縮了一下。
感覺身體的溫熱逐漸随着雨水消散,她雖極力強撐,卻還是逐漸有些暈暈乎乎起來,腳下步伐也變得不太穩當,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不留神間,她來不及避開,被一塊橫亘在小坡中間的石塊絆了一跤,往前摔了個四仰八叉。
昏過去了。
***
戚柔是被一陣清雅的藥香喚醒的。
藥香淡雅好聞,沁人心脾,嗅得人身心安寧,連一貫的頭疼都緩解了許多。
小巧的鼻尖動了動,戚柔在睡夢中癡癡地彎了彎唇。
好舒服呀。
她這樣想着,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準備換個惬意的姿勢,繼續睡去。
下一秒,整個人卻一僵。
等一下,不對——
她不是迷路了嗎……哪裏來的床,哪裏來的藥香?
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
戚柔頂着一頭鳥窩般的枯草,“唔”的一聲,與困意做了一番鬥争,還是掙紮着扯開眼皮。
入目是一間擺設雅致清淡的竹屋。
目光所及之處,清冷幽靜,仿佛誤入了仙境。
四周很安靜,唯一有聲音的,是炭火上放置的那個模樣精巧的紅泥小爐,正咕嘟嘟地往外滾着沸水。
戚柔吸了吸鼻子,依舊是那一股淡雅好聞的藥香。
原來适才她不是在做夢,自己是真的待在一間藥廬裏。
真不知道是哪一位好心的老大夫,大發善心救了無家可歸的她。
好人,真是個好人。江湖上的人講究道義,不知恩圖報才不是她戚柔一貫的作風。
竹屋的門沒有關,仔細聽,能聽到外頭隐約的一點聲響——老大夫應該在外面吧?
念及此,戚柔緩了一緩,起身跳下竹床,連鞋子也顧不上穿,光着腳丫便“噔噔噔”地跑向了屋門。
扶住竹屋的門框,戚柔跑出去,唇邊帶着笑意,脆生生道:“老先生,謝謝您……”
但是,在看清遠處的人的那一剎那,她便是一怔。
剩下的話,到底是說不出來了。
因為,她看見——
不遠處的竹林下,葉浪蕭瑟,風過留聲。
琳琅滿目的草藥旁邊,一襲冷白衣裳之人長身而立,身姿颀長疏冷,皎皎如月光。
那人正低着頭,悉心揀擇手中的草藥,眉眼低垂,側臉清冷而驚豔,如同精心描繪的仙畫,多看 * 一眼都覺亵渎。
聽聞她的動靜,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眸光冷淡地朝她看來。
剎那間,天地都失色。
戚柔看呆了。
縱然她自小走南闖北,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地長大,也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過豐富,又或許是早已見怪不怪,那人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連餘光都沒有多停留,便将她無視了個徹底。
原來救她的……不是老大夫啊。
戚柔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唇。
大美人氣場強大,端是站在那兒,便自成一派風華,她有點不敢靠近。
戚柔做了好幾遍心理準備,說服了自己,才終于小步過去。
“請問……”她歪了歪腦袋,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是你救了我嗎?”
那人終于看過來,只一眼,就差點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悉數擊潰。
盯了她一瞬,那人終于出聲,聲音淡漠:“看不出來麽?”
嗯,她好像确實問了一句廢話。
戚柔抿着唇站了回去,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有些緊張地揪着衣擺。
而那人說完,便沒有理會她,只專心揀擇着手中草藥。
戚柔站了一會兒,還是按捺不住這種安靜,小心翼翼地擡眸問他:“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叫什麽名字?”
等了好半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戚柔以為自己被徹底無視了。
然而,下一瞬——
“沈傾。”那人淡聲回答道。
他的聲音清潤微冷,如清泉玉石般悅耳好聽,是很舒服的嗓音。
原來他叫沈傾。
對方說了名字,禮尚往來,她也應該介紹一下自己。
戚柔想了想,乖乖開口道:“我叫戚柔,你可以叫我阿柔。”
說完,她又有些糾結地嘟囔了一句:“你救了我,我該怎麽感謝你呢?”
“不需要。”沈傾淡聲說着,将最後一株草藥放好,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啊,什麽?”戚柔呆了一瞬,回過神來,連忙跑到他身前,“不行不行!你救了我,我該報恩的!我們江湖上的人啊,都是有恩必報……”
竹屋另一邊,一條潺潺的小溪穿林而過,沈傾越過她走到溪邊,半蹲下來洗手。
冷白無暇的衣裳垂墜下來,在地上鋪出一道月影。
“不是我要救你。”沈傾道。
他沒有看她,随手撩起冰涼的溪水。
那雙手很好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卻并不孱弱的,十分有力遒勁。
可以輕輕松松地把她拎起來。
戚柔盯着沈傾的手看了半晌,終于回過神來:“啊?”
她有些茫然:“那是為什麽?”
沈傾眉眼低垂,将手上的泥沙洗淨。
即便是這樣的動作,任他随意做來,竟也是從容不迫的風雅矜貴。
“當時是你扯着我,不讓我走。”他緩緩道。
是……是她扯着他不讓他走?
霎時間,小姑娘面上微不可見地閃過淺淺紅霞,只是臉頰灰撲撲的,不怎麽能看得出來。
“那、那就算是這樣。”戚柔心虛地說着,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 * 幾乎微不可聞,“你也确實沒有丢下我啊……”
說到這裏,她突然有點傷心。
沈傾冷漠得拒人千裏之外,似乎從頭到腳都在抗拒她,難道是因為嫌棄她嗎?
小姑娘恹恹想了片刻,卻想不出什麽名堂。
她轉過身,在溪邊抱着膝蓋蹲下,低頭看向溪面——
伴随着她的動作,清淩淩的溪水中,映出了一張灰撲撲的小臉。
那張臉除了一雙眼睛,完全看不出其他五官,就如同一幅正常的畫,被漆黑墨水染沒了大半部分,簡直難看得人神共憤。
戚柔:“……”
好吧,難為人家要對着這張臉說話,她自己也嫌棄自己。
戚柔嘆了口氣,低落地咬住嘴唇,在溪水邊的草地上坐下來,抱住膝蓋。
她沒有說話,盯着潺潺流動的溪水出神了一瞬,終究還是抑制不住骨子裏的渴望,仰起頭來,近乎祈求地出聲問道:“我可不可以留下來?”
沈傾洗幹淨了手,起身準備進屋熬藥,聽見她的話,步伐一頓。
他低頭瞥她一眼,清隽的眉皺起:“你想留下?為什麽?”
這話似乎觸及到了她的傷心事,戚柔低垂下眼眸,思襯半晌,終于低聲道:“我……我無處可去。”
“我是個沒有家的人。沒有人關心我,甚至可能連我哪一天失蹤了,也沒有人會知道。”
她擡起頭,小聲地、緩緩地說着:“是你救了我,如果沒有你,我也許就這樣死掉了。你讓我留下來幫你做事,好不好呀?如果哪天你不高興了,我随時都可以走。”
“我可以幫你做飯,幫你洗衣服,收拾屋子,還可以幫你做好多好多事情。”
她信誓旦旦地保證:“我什麽都會的!”
戚柔說完,便縮了回去,如同一只怯生生的幼崽般望着他,生怕什麽時候就被人抛棄掉了。
沈傾沒有直接拒絕。
他沉默半晌,卻輕輕笑了:“我不需要這些。”
這話是變形的拒絕,戚柔聽明白了。
她沒有氣餒,站起身,在竹屋裏外繞了一圈,又回到沈傾身前,仰着頭看他。
“你是藥師,是大夫,對不對?可是你只有一個人。”
她很認真地掰着指頭數:“一個人要做的事情很多的。你要采摘草藥,還要應付病人,平日瑣碎的事情一定都沒有時間做,這時候就需要另外一個人來幫你,其他的事情我都會做呀……”
“我很好養的,還不要工錢。”戚柔細聲細氣地說着,恢複了生機勃勃的模樣,漂亮的大眼睛忽閃着,瞳孔漾出澄澈的笑意。
沈傾終于沒有再說話。
他盯着她,眼神深沉晦暗,仿佛想透過她的眼睛,看清她的真正心思。
見眼前的人許久都沒有回應,戚柔原本期待的心願散去,眼中原本熠熠閃爍的光也漸漸黯淡下來。
就在她即将要放棄的前一秒。
沈傾道:“進來。”
啊?
小姑娘擡起頭,瞪大了眼睛。
是……是她想的那樣嗎?
見沈傾已經走進竹 * 屋,戚柔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沒想太多,她小步跟上去,跑進竹屋,不遠處井然有序擺放的藥櫃映入眼簾。
剔透分明的大眼睛随即遲疑地皺起。
四周漂浮着幽幽的藥香,戚柔看着走進裏間藥房的沈傾,輕聲問:“你要做什麽?”
沈傾從木架前拿過一個木制的藥箱。
寬大的冷白衣袖如流雲般,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映出一片清冷的顏色。
見沈傾打開藥箱,卻沒有回答,戚柔好奇心上來,踮起腳尖,往裏看了一眼。
數十根泛着冷光的銀針排列整齊,在一衆藥罐中顯得格外奪目,簡直要直接閃瞎她的眼睛。
偏偏,就在下一瞬,微冷的聲音響起,帶着波瀾不驚的意味。
“給你上藥。”沈傾眼眸微擡,輕描淡寫地睨她一眼。
小姑娘有一瞬間的茫然,盯着沈傾看了半晌,終于回過神來——
他、他他他……他是要讓她脫衣裳嗎?!
意識到這個之後,小姑娘突然往後退了一步。
她一把捂住胸口的衣裳,帶了點兒哭腔,咬着唇瓣,搖頭道:“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