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望月灣是一座海濱之城。
它的大部分領土都在海中,?海岸上的領地只是版圖中極小的一部分，住的都是非人魚的居民。因此，望月灣的種族分割格外泾渭分明,?人魚們居于海底，其他種族居于陸地之上，兩方互不接觸。
除了為人魚市政工作的那一部分，其他的非人魚居民們一年之中能夠見到人魚的機會寥寥無幾。
人魚慶典，便是其中的一次機會。
“……在慶典當日，靠近岸邊的淺海區域将會徹底退潮，呈現去往人魚島嶼的道路。望月灣的所有子民們都将踏上這座島嶼祭拜月光,?開啓他們的狂歡之夜。”
法蘭西斯跟洛娅熟悉,?便被恩律派來接她進城。他在一旁徐徐介紹望月灣的慶典,?洛娅邊聽着，邊擡眸打量這座城市。
來到這個西幻世界這麽久，這是她真正見到的,?第一座魔法色彩如此之重的城市。
那簡直是一張濃墨重彩的油畫——各個種族職業的風格被生生揉在一起，卻半點不顯突兀。腳下街道由類似玻璃材質的透明水晶鋪就而成,?水晶之下竟是一片蔚藍色的水波,?偶爾可見缤紛魚群自碧綠水草之間一閃而過。
而放眼望去,?鳥族獸人從郁蔥高大的古樹上垂下的白色木屋中展翅飛落,?停駐在旁邊矮人風格濃重的鐵灰色磚房前，擡手敲了敲門；腳邊跟着幾個銀白傀儡的機械師嘟嘟囔囔地離開現代風的雇傭大廳,?與手捧魔法卷軸的法師擦肩而過；幾個人類雇傭兵勾肩搭背地走入燈光暖橙的酒館之中,?漫不經心地轉着手中匕首,?身側還跟着只威風凜凜的銀犬……
“開放、包容、強大、富饒。”随她而來的墨帝斯輕聲開口，“人魚雖以傲慢聞名，但他們治下的望月灣,?也是大陸上唯一一座殘留古西洛蘭風格的城市。”
“和城主大人見完面之後，您可以在城裏逛逛。”法蘭西斯沒有聽到墨帝斯說的話，慶典将即，他的心情十分愉快，眉飛色舞道：“臨近慶典的這段時間，城中十分熱鬧，年年都會有耐不住寂寞的小人魚偷偷跑出來玩。……唔，如果不是芙彌那邊最近起了內亂，還會有不少妖精飛過來湊熱鬧。”
對于妖精們來不了的事實，法蘭西斯似乎分外遺憾。洛娅對芙彌這個國度起了些好奇心，正想随口打聽幾句，便注意到身側的墨帝斯腳步微微一頓。
她順着墨帝斯的目光望去。
那是剛才她看見過的那家酒館，雇傭兵們雖然大大咧咧，進去時仍細心地帶上了酒館的木門。于是那兒現在大門緊閉，先前暖色澤的光線被嚴絲合縫地擋在門後頭，看上去更加不起眼了，也并無什麽特殊之處。
她正要移開視線，突然瞧見那酒館門側擺着的小黑板。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板子，上面潦草地寫了好幾樣酒水，而板子的最上方，畫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洛娅眯起眼睛。
那是一個畫着幽紫色玫瑰與書的徽章，與整間酒館的色調格格不入，精致得有些過了頭。它底下的字跡潦草張揚，光是看着就能感覺出字跡主人在書寫它時心中的不耐；那徽章的畫風卻俨然不同，像是被人一筆一劃仔細勾勒出的，每一處線條都嚴謹認真，恰到好處。
洛娅凝視那個徽章片刻，總覺得有些熟悉，卻怎麽都想不起來。恰巧酒館裏又出來了人，她随意一瞥，倒是一怔。
那個人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杯奶茶。
洛娅的注意力被轉移，心情也愉快了起來。
他們并沒有在岸上逗留太久，法蘭西斯給了他們一人一個作用類似于避水珠的水晶，帶他們來到了望月灣的中心城區。
也就是海底。
洛娅在現代是典型的三恐人士——恐高、恐密集、恐深海。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海底的風景，卻和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那并不是漆黑無光、幽沉壓抑的死寂區域，溫和平靜的海水在她腳前讓出道路，小巧貝殼搭建起的房屋坐落在搖曳的海草珊瑚之中，色彩斑斓的魚群自她頭頂劃開水波……而這其中，一棟瑩白色的、高大無比的建築，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我們的人魚圖書館。”法蘭西斯敏銳地注意到了洛娅的目光，為她介紹：“裏面珍藏了無數貴重書籍，包括人魚族的歷史記載。”
洛娅隐約想起，西洛蘭的歷史中似乎也曾經有過這麽一個圖書館，甚至有一個長老的職位，是特意為那些掌管圖書館鑰匙的人們設立的，如今的巴倫長老便是其中之一。只不過西洛蘭的圖書館早就在一次次天災中傾倒，那些殘餘的典藏與巫術記載全部轉移到巴倫的家中，除了天天細心為它們拭去灰塵的巴倫，再也無人問津。
她抿了抿唇，法蘭西斯還在咋咋呼呼：“陛下，您想進去參觀參觀嗎？”
洛娅沉默了一瞬。
人魚的圖書館與洛娅在現代見過的圖書館并沒有什麽區別——除了裝潢更為豪華奢侈之外。暗金色的水晶吊燈從高大的穹頂墜下，淡金光輝灑滿了圖書館的每一個角落。熒藍微光從花窗玻璃映入室內，幾只人魚正坐在靠近門口的桌邊，手指搭在不沾水的書頁上，優美的長尾自貝殼座椅邊落下，竊竊私語。
“我的尾巴也開始掉鱗片了。”
“好奇怪，古籍上好像沒有記載過這種大型禿尾現象……”
“唉，最近太忙了，我都沒能好好護理尾巴。”
聽到門處的聲響，有幾只人魚好奇地望來，打量這難得出現在海底的外來人。人魚們雖然大多生性傲慢，卻并不敵視其他種族。更何況出現的是兩只精靈，精靈在大陸上的地位可是比人魚要高的——當然，這只是對純血精靈而言。
洛娅在這些人魚新奇的注目之下走入書架之間。她打發走了法蘭西斯，讓墨帝斯幫她找書。人魚圖書館裏有着不少關于西洛蘭的記載，她坐在桌邊，一本一本翻閱起來。
在其中一本裏，她發現了一些關于千年之前那場毀滅的更多信息。
詛咒西洛蘭的不是別人，正是它自己的子民——一位在那時被稱為天才的巫師。然而那位巫師性格極端，因為一系列的悲劇，他開始厭惡巫術，以至最後用靈魂祭獻，召喚出了長生不死的深淵惡魔。
自那之後，深淵通往希希羅大陸的道路被打開，魔獸滋生的頻率猛然提高，巫術逐漸沒落，西洛蘭一蹶不振。大多數種族都退離西洛蘭，只剩下在生存鏈底端的地精、人類，和部分與西洛蘭有羁絆契約的半精靈。
她在書的末頁，找到了落款日期為三千年前的一句話。
“……那是一艘注定沉淪的巨船。我們雖已離開故土，但西洛蘭靈魂不滅。”
淡薄的音調從頭頂傳來，洛娅擡起頭，看見一只銀發的漂亮人魚坐在書架之上，居高臨下地瞥着她，不緊不慢地吐出後半句話：“等找到破除詛咒的秘術，就是我們凱旋回歸之時。”
他嗤笑了一聲，評價道：“虛僞做作。”
洛娅：“……”
一只人魚如此評價自己的老祖宗，她倒也不好說什麽。不過這只人魚直來直往的語氣讓她想起了一位“筆友”，再看看他那與衆不同的裝束、比法蘭西斯傲慢十倍的氣場、高高擡起的下巴，洛娅眨了眨眼，試探道：“恩律城主。”
“噢，西洛蘭的女王陛下。”恩律冷冰冰地說，“沒想到您還記得我，這真是令我受寵若驚。我還以為您已經迷失在了書海裏，将我與您的會面完全忘在腦後了。”
洛娅：“……”
這位人魚的真實性格比法蘭西斯透露的陰陽怪氣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