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游

第19章 ：又見面了

沐梓杏說是需要七天之後才想出法子，但事實上，她心底已經有點想法了。

不過想法是想法，若要用在人身上，那定是需要斟酌幾分的。

她本來是先以各種法子，什麽飛針走穴啊，藥膳偏方啊，先折磨這個不愛惜自己身體的莫和羲三天三夜，然後以研究病情為名，把賭島的古籍和那一大片奇珍異寶研究個三天三夜，最後一天再勉為其難地幫他醫治。

所以，在唐語笙他們會找上門來的時候，沐梓杏正偏着頭，捧着莫和羲蒼白而沒有血色的小腿摸來摸去地找穴位，施艾灸。

從背後看，就仿佛沐梓杏虔誠地跪在莫和羲的面前，想要枕在他的大腿上。

當然，這個微妙的誤會只在一瞬就被解除了，所幸的是獨孤求敗似乎并沒有發現這個。

他在走進房間的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沐梓杏的存在，這個發現讓他微微松了眉，盡管他自己并沒有發現這個。

唐語笙在走進房間後，很是自如地對莫和羲打了個招呼，笑的一臉善良：“聽聞賭島主人有疾。在下自認醫毒之術，在這世間沒有第一也有第二，故而毛遂自薦，前來拜訪。”

色使趙邝宜賠笑着對面色不善的莫和羲道：“老大、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唐門少主唐語笙，和沐神醫也是舊識，小弟覺得也許他們倆雙醫合并，能更快地研究出治好老大身體的法子，就自作主張地帶他們進來了。”

莫和羲蒼白的臉帶了冷笑：“你也知道是自作主張，我只要讓沐姑娘來看我的病，你叫那個唐什麽的快點出去！”

唐語笙眯起勾魂的鳳眸，神色不善地正要說話，趙邝宜就擋在了他面前，對莫和羲點頭哈腰道：“哎喲我的老大唉，人都讓我領進來了，你就讓他給看看呗！”

莫和羲撇嘴，嫌棄道：“我只喜歡讓漂亮的女人碰我，你那個唐門少主漂亮是漂亮，可惜是個男人，要看你就回房讓他慢慢幫你看，我這沐姑娘已經想出法子了，不需要他！”

“雖說醫者父母心，卻也不能強按牛吃草，看來賭島的主人并不稀罕在下，那麽在下也就告辭了！”唐語笙見到了沐梓杏平安無事，自然也就沒了要呆下去的想法，做足表面功夫之後，仿佛暗怒之後轉身就走。

沐梓杏接到唐語笙遞過來的眼神，眨巴了下眼睛，心道唐姐姐的演技真的是越來越好了。

趙邝宜卻是不知道唐語笙只是裝出來的，還以為他心氣高，被老大嗆了幾句話就真不高興了。

睜大了細長的眼睛，忙不疊地跟了上去， “——哎、美人你等等我！”

這兩個閑雜人等一出，房間裏就只剩獨孤求敗、莫和羲以及沐梓杏了。

沐梓杏眨巴了眼睛，跳到了獨孤求敗的旁邊，捧着臉道：“獨孤大俠，你是不是想我了，然後忍不住來找我了呀~~”

獨孤求敗忍着沒有理她，他把目光移向了莫和羲，忽然道：“你使劍。”

莫和羲對獨孤求敗卻是很敬重，他慎重地回答：“對，我使劍。”

獨孤求敗沉默，然後輕輕道：“你悟性極高，但身體是個拖累。”

擔得起獨孤求敗一聲悟性極高，那人的悟性定是在世間最頂尖的幾個之一。沐梓杏不禁想，若是莫和羲的身體和一般人一樣好，那他現在的武功，将會是什麽樣的一個造詣呢？

莫和羲翹了翹唇：“若是和你一戰，它确實是拖累，但若是與世間尋常俗子，它也算不上是拖累。”

獨孤求敗的身上突然爆發出驚人的戰意，就猶如一把出鞘的絕世名劍一般叫人不敢直視。那股戰意的目标所向，卻是輪椅上略顯羸弱的莫和羲。

莫和羲蒼白的臉上帶過潮紅，劇烈地呼吸着，卻忍不住眼裏透出奇異的亮光，他笑地很肆意，有種說不出的驕傲。

“當你站起來的那日，就是我們論劍之時。”獨孤求敗也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轉身離去。

“一言為定！”莫和羲眼神亮的驚人。

“喂！喂喂！！”沐梓杏完全被這兩個人給忽視了。

他們就完全不考慮一下剛把病人就出來就眼睜睜要看着病人被戳好幾個洞的華山神醫的心情麽？

既然獨孤大俠出現了，不管幹什麽事，沐梓杏自然是要呆在他身邊的。

獨孤求敗總能在一個地方，找到最僻靜的角落，有時一坐就半天，去看他的時候，才發現他卻是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草樹木，或是白雲藍天，然後仿佛想通了一般突然站起，開始推演劍式。

這個在武俠小說裏，通常叫領悟，放在藝術家身上，叫尋找靈感，放在沐梓杏身上，叫間歇性發呆斷電，而在獨孤求敗身上，叫做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而只能自己打敗自己，自己超越自己。

沐梓杏就仿佛有雷達一般，只要她想找獨孤求敗，一找一個準。

她一直很自得這個能力，美名其曰，心有靈犀。

果然，又在僻靜的竹林，她找到了獨孤求敗。

竹林果然很能映襯出他沉默挺拔的身姿。

獨孤求敗橫着那柄紫薇軟劍，仿佛已經維持這個動作很久了，竹林驟然起風，無邊竹葉蕭蕭而下，他臉上蒙着的藥帶随着竹風微微揚起，清俊的容顏沉寂而穩妥，就仿佛一尊石頭，紋絲不動。

若是賭島主人來，定是能一眼就感覺到他橫着那把劍的姿勢渾然天成，仿佛融入天地一般無懈可擊，那紫薇軟劍以很玄妙的頻率在風中微微抖動，卻是恰好輕輕打擊這穿過劍刃的清風，任何有天分的劍者看到這裏，都會有所頓悟。

可惜，看到這一切的是華山神醫沐梓杏，隔行如隔山，她不懂劍，她只能覺得獨孤求敗這個姿勢怎麽看怎麽帥，叫她不想破壞掉那種奇異的美感，呆在旁邊乖巧地拖着下巴癡癡地看他。

風停了，獨孤求敗的劍招也收了回來。

他感覺到了沐梓杏的氣息。

那是一種微帶了藥香與少女溫暖體香的獨特味道，有那麽點甜蜜，有那麽點微苦，他一直很喜歡這種味道。

少女對他的迷戀，他知道。

他自己的心思，他也有點察覺。

但是他有劍，他的劍，應該是毫無阻塞，一往無前，“變”且“快”的，但他似乎走入了一個瓶頸，而那少女的情思，也仿佛糾纏上他的劍，令他有了“猶豫”。

他确定自己吃透了軟劍的所有變化，能夠随心所欲的任意運使，已然達到一種近乎于無常的境界，他感覺到了阻塞。

自他用劍以來，他從未感受到這種阻塞。

他有些複雜地輕輕按在了敷在眼睛上的藥帶，心裏在抉擇着什麽，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有些空了。

他把藥帶摘了下來。

“哎？獨孤大俠，你幹嘛？！”沐梓杏跳躍的聲音有些意外，“你還沒到可以摘下藥帶的時候啊！”

獨孤求敗的氣質很冷，沐梓杏很久沒有感覺到那種排斥般的疏離冷意。

她愣怔地擡頭，漂亮的杏眸帶了些情緒地看向獨孤求敗。

獨孤求敗沒有說話，只是把藥帶還給了她。

他仍舊閉着眼睛，雖然他感覺到了有光，輕柔地透過竹林，撒在他們身上，但是他依然沒有睜開眼睛，去看那個努力睜大眼，卻仿佛帶了淚光的杏眸少女。

他有時練劍招的時候，會出神地想到那個喧鬧而聰穎的杏色少女，是怎樣的一副容顏。

但他現在，卻有些逃避一般，不想看那少女漂亮的臉上，帶着讓所有人都不忍的，難過。

“獨孤……求敗？”沐梓杏喃喃着，感覺生命中，什麽東西還沒來得及發生就要消失，她擡頭，強綻開一抹微笑：“你不想帶藥帶了麽？也好，其實我來的時候就想和你說，這賭島主人着實富可敵國，我竟看到一味藥是極對你的眼症的，待我做好藥，你吃下，三日之後比能恢複視力。”

獨孤求敗沉默着沒有回應，轉身離開。

沐梓杏垂下眉眼，慢慢平複下那強綻的微笑，覺得手裏那個藥帶，沉甸甸的，叫人心仿佛塞入了棉花一樣，堵地發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