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們倆這算什麽情況?”
“不知道。”
安千秋把筆電蓋上一半,剛剪的齊劉海從兩邊翹起來:“禾真啊,你不能換個人喜歡嗎?多出去轉轉,比李呈蘊高的帥的有錢的也不是沒有。”
“我不出去,我就在這圈裏待着。”
禾真低頭在紙上劃掉驗算錯的公式,筆尖勾破紙張,禾真又往後翻了一頁。
安千秋嘆了口氣,垂着眼看暗下去的電腦屏幕上自己的臉,齊劉海真的不怎麽适合她,越看越醜。
“你的那個男朋友呢,期末周他怎麽不來陪你複習。”
安千秋把劉海往下壓了壓,重新把電腦打開:“說是有比賽,不過沒比賽我也不會讓他來,影響我複習。”
“你不喜歡他啊?”
禾真問她。
“喜歡啊,又帥又有錢,幹嘛不喜歡。”
安千秋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當然喜歡。”
在看不到李呈蘊的地方,禾真還是能靜下心看文獻整理筆記的,他身上沒什麽閃光點,唯一能進入其他人視野的方法就是發布成績時寫在最上面的名字,必須要在最上面才行,畢竟沒人會注意第二名是誰。
筆記整理到一半,坐在對面的安千秋用腳踢了踢他的椅子,禾真擡起頭,安千秋兩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比了個抽煙的姿勢,禾真看着她沒動,安千秋的眉頭擰在一起。
雖然學校裏抽煙的人不在少數,但大多還是得藏着掖着,安千秋蹲在空調外箱旁邊點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後把煙盒和火機都扔到禾真腳邊。
風把火星吹得很亮,安千秋垂在胸前的頭發差點被火燎着,她啧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抓着一把頭發往身後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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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海市的風都大,禾真想起今天早上收到的雷電預警。
“你爸的事後來怎麽處理的啊。”
禾真扇了扇飄到眼前的白煙。
“能怎麽處理,人一死,各種見過沒見過的親戚都一茬一茬地冒出來了。”
安千秋把煙頭在水泥地上使勁碾滅,然後把煙頭塞進石磚縫隙,“我家那邊要拆遷,估計會賠一大筆錢。”
“不過他們想都不要想,我把錢全嚼吧咽了也一分都不會拉出來給他們。”
安千秋說完自己咧着嘴笑,身體一顫一顫的。
禾真本來想配合一下,但他笑不出來,只能仰着腦袋把煙圈往天上吹,假裝沒聽到。
看到禾真手裏的煙還剩一半,安千秋又點了一根,只是燃着沒抽,夾在指間:“你下午還要在圖書館複習啊?”
禾真把掉在手背上的煙灰吹掉,彎着眼睛說:“還有十六分鐘,我就要和李呈蘊一起去逛街了。”
“他會跟你去逛街?”
安千秋的語氣有些複雜。
“我騙他說過幾天是你的生日,得去買禮物。”
禾真笑着和安千秋對視。
一根煙抽到底,禾真和安千秋站起來往外走,枯黃的樹葉被風吹得直響,聲音大的像在打雷。
透過鐵栅欄的菱形縫隙,禾真看見站在人群裏的李呈蘊,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個子比別人都要高,身上好像罩着粉紅色的光。
偶爾有熟人沖他打招呼,李呈蘊微微點頭笑笑,等人走過去,一張臉又冷了下來。
只要想想李呈蘊現在是在等他,禾真的嘴角就像栓了兩根線,被人使勁往後腦勺拽。
“你不過去?”
安千秋推了推他的肩膀,禾真臉上的笑容根本收不住,他縮在角落搖了搖頭,小聲說:“我想看着他多等我一會兒。”
被人等待的心情原來是這樣的啊,禾真盯着李呈蘊,只覺得心髒上像是裝了節奏器,每過一秒速度就加快一個拍子,最後越來越快,不停擺動的指針像是能帶着他飛起來。
禾真看了一會兒,突然想把這一幕拍下來,他低頭去拿口袋裏的手機,調到拍照模式,放大聚焦,按下快門的同時,畫面裏的人忽然側了側身。
照片花了,禾真很快去拍下一張,鏡頭裏的人垂着眼皮打電話,下一秒他轉過身,穿過人群,朝大門方向走。
李呈蘊走了,禾真盯着照片裏的背影,愣了兩秒之後把屏幕切到微信,撥了一個語音電話。
“你別下來了,先複習吧,我有點事。”
李呈蘊在他之前開口,聲音很平靜。
“好,那我在圖書館等你。”
禾真沒問他有什麽事,也沒問他去哪兒,李呈蘊在電話那頭沉默,停了一會兒才說:“如果晚的話我就直接回家了。”
“那我在你家小區門口等你好啦。”
李呈蘊打了輛車,在坐上去之前,他對禾真說:“如果太晚我還沒到的話你就直接回學校。”
挂掉電話,李呈蘊看着後視鏡裏司機的眼睛,報出手機裏剛剛收到的咖啡廳定位。
汽車穿過街道駛上高架,李呈蘊搖下一半車窗,看外面延伸到盡頭的青色海面,零星陽光灑在上面,跳躍的光斑被高架栅欄分割成無數個碎片。
海腥味随着風鑽進車廂,李呈蘊把窗戶搖上去,不再看了。
咖啡廳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坐在那個位置上可以看到對面還沒改造的老城區,甄薇最喜歡這個座位,為了每次來都能坐在那兒,她甚至每個月會付一筆留位費,還專門從家裏搬了一個椅子放在那兒。
李呈蘊剛下車,就看到甄薇坐在窗邊沖他笑,手裏捏着的金勺有節奏地攪拌咖啡,李呈蘊推開門走近,在甄薇對面坐下。
甄薇沒看他,她擡了擡手示意服務生換一張黑膠唱片,又順便替他要了一杯美式。
“怎麽今天突然找我?”
李呈蘊主動開口。
甄薇把勺子放在碟子上,深褐色的液體順着勺子弧度往桌面上滴,她看着李呈蘊,笑着說:“怎麽了,有了後媽就不需要親媽了?”
李呈蘊靠着椅背,抿了一下嘴才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開玩笑的。”
甄薇的語氣放緩,手撐着下巴,“再說了,我見自己兒子還非得有事才能見啊。”
咖啡端上來,李呈蘊端着杯子抿了一小口,苦澀順着舌尖迅速蔓延,李呈蘊的眉頭擰在一起,他一連拿了三包糖漿,撕開包裝倒進杯子裏。
“沈歲沒再找你麻煩吧。”
甄薇笑着問他,罕見的關心讓李呈蘊感到不習慣,他擡眼看着坐在對面的女人,她比上次見的時候看起來更年輕,應該是打過針了,眯着眼笑的時候眼角也沒有皺紋。
“沒有。”
李呈蘊簡單的結束了話題,甄薇也不再說話,不急不緩地小口喝着手裏的咖啡。
店裏的黑膠唱片換成甄薇喜歡聽的那張,甄薇很輕地挑了挑眉,手指搭在桌面打着節拍。
“我和沈歲那事你後來是怎麽處理的?”
沉默讓人心慌,李呈蘊主動聊起一個話題。
“有一個還挺重要的項目,我讓給沈家了。”
李呈蘊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才說:“其實沒必要,他也不敢把我怎麽樣。”
“無所謂啊,反正你和沈聽語結婚以後,這個項目還是會落到我手裏,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甄薇說話的時候正在低頭看手機,屏幕反出的白光映在她臉上,李呈蘊看見甄薇瞳孔裏的淺藍色隐形眼鏡。
李呈蘊笑出來,他看向窗外,說:“我不會跟她結婚。”
“為什麽?”
甄薇的語氣裏充滿驚訝。
“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
甄薇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她看着李呈蘊,舉着手機,沖着李呈蘊晃了晃,“這個類型嗎?”
李呈蘊回過頭,看見被小方框框在一起的兩個人,照片表面布滿黃色噪點,即便是這樣,正在接吻的兩個人卻依然看的很清楚,甄薇的眼睛從手機後面露出來,水晶甲面在屏幕上點了兩下,發出脆生生的響聲。
“農村婦女可真是不得了。”
甄薇把手機放在桌上,嘴角揚着,“自己貼上去還不夠,生的兒子也得貼上去。”
一首歌放完,李呈蘊始終沉默,他沒有辯解,也沒有解釋,甄薇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炸開,初秋的天氣,她卻止不住流汗。
“何萍,福成縣人,十六歲和鄰村的一個男人訂婚,禮金也收了,但是最後沒結成婚,你知道為什麽?”
甄薇拇指指腹摩挲着勺柄,“因為她和別的男人睡了,後來被家裏人發現就退婚了,她的那個兒子,就是那時候懷上的。”
“李項霆跟什麽樣的人搞在一起我無所謂,但是你是我生的,我不允許。”
甄薇眼睛睜大了一些,黑色睫毛微微顫抖,她露出慈愛的笑容,輕聲說:“阿呈,我不允許。”
李呈蘊沒說話,何萍的故事,他從禾真嘴裏聽到過完全不一樣的版本。
他看着甄薇,眉眼軟下來:“媽,不是所有事都會在你控制範圍內的。”
“那我就做一些在我控制範圍內的事吧。”
甄薇看着坐在對面和李項霆越來越像的那張臉,笑着摸了摸額頭,小聲念叨:“阿呈,你知道媽媽很愛你吧。”
“媽。”
李呈蘊叫了她一聲,看着甄薇不停眨的眼睛,後半句卡在喉嚨,像一根魚刺,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李呈蘊從小到大,今天是他聽到甄薇說話最多的一次,甄薇一邊笑一邊說她的計劃,怎麽讓李項霆身敗名裂,怎麽讓何萍滾蛋,又怎麽讓她的兒子斷腿斷腳。
說到最後,甄薇的聲音變得很啞,她從包裏掏出口紅,對着玻璃上的影子補妝,猩紅色塗出去了一些,甄薇用拇指擦掉,轉過頭笑着對他說:“我所有東西都是你的,所以你也是我的。”
“何萍和她的那個兒子,什麽都別想拿走。”
快到十點,李呈蘊從計程車上下來,隔了好遠,他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這麽早就回來了啊。”
禾真從臺階上下來,手臂随着動作在寬大袖口裏晃,頭頂的路燈把他整個人都照的很亮。
禾真朝他走過來,光一點點消失,整個人淹沒在暮色裏。
禾真站在他身前,笑眯眯地看他:“我還以為要等好久,專門買了一包薯片邊吃邊等。”
背在身後的手放到身前,漲得鼓鼓的黃色包裝蹭着李呈蘊的衣角。
一晃而過的車燈映着禾真的半邊臉,在十幾度的天氣,李呈蘊想到已經結束的夏天。
“你喜歡我是嗎。”
禾真臉上的笑容沒有改變,幾乎沒有停頓,他點點頭說喜歡。
“有多喜歡。”
禾真眨了眨眼,說太多了,比劃不出來,還說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可以為他去死。
“不用去死。”
李呈蘊看着禾真,對他說:“你退學吧。”
禾真眨眼的速度變快,他低着頭好像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過了幾秒鐘,他重新擡起頭,對李呈蘊說好。
風越來越大了,吹得眼球都冰涼,李呈蘊笑了一下,撇開視線,一邊往前走一邊說:“如果我什麽時候能考第二,你就退學吧,讓我當第一。”
作者有話說:倒計時(關于很多朋友問的火葬場問題我覺得每個人的标準不太一樣吧我不能保證有什麽特定劇情只能說後期小蘊會比現在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