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燈光明亮的地下通道裏,牆根堆着小山似的的深色煙蒂,李呈蘊偏着頭和禾真接吻,禾真睜着眼,直愣愣地朝他這邊看,兩秒之後,李呈蘊伸手把禾真的腦袋擺正,然後小聲說了幾句他聽不清的話。
許多年之後周安也忘不了那個畫面,剛開始覺得那個場面詭異到讓人心驚肉跳,可沒過太久,周安又逐漸覺得正常。
但當時周安還是無法接受,他背過身往後走了幾步,走出老遠又拐回來,低頭跑到李呈蘊身邊把他們倆拉開。
“……要是被別人看到怎麽辦?”
周安的視線不知道放在哪兒合适,他盯着水泥地面,停了好久才看向李呈蘊,表情有些奇怪,“你爸要是知道,會殺了你的。”
李呈蘊笑了笑,然後拉着禾真的手腕,手指很輕地按着禾真的手心,他看着周安,毫不在意地說:“要殺人我也是排第二個。”
“得先殺他。”
李呈蘊舉着禾真的手晃了晃,“他勾引的我,我是被迫的。”
臭不要臉到處發瘋的人只有一個還好,周安還沒來得及說話,禾真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拉着李呈蘊的手往前走,嘴裏念叨一會兒要去哪裏慶祝自己勾引成功。
周安本來想跟上去再說兩句,但是一個字剛冒了個頭,就被李呈蘊輕飄飄的視線堵了回去。
那天禾真還是吃到了食堂的砂鍋,他在靠近門口的位置排隊,李呈蘊坐在對面的白色餐桌後等他,偶爾看手機,大部分時間盯着某一個地方發呆。
圓形的光斑落在他的側臉,大概是覺得光太亮,李呈蘊皺了皺眉,身體微微往後靠着椅背。
如果說別人是墜入愛河,那禾真覺得自己就是懸崖跳海,過程可逆,但結果都雷同。
爬到山上最高的位置,悶着腦袋往下跳,最後噗通一聲砸進海裏。
在好不容易浮出海面的時候,最先想到的不是大口呼吸,而是仰着腦袋看還站在山頂的那個人,大聲問他自己剛剛入水的姿勢怎麽樣。
吃掉砂鍋裏漂在湯面上的那根青菜,禾真擡起頭看李呈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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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過來的人是周安,所以才沒有推開我的吧?”
禾真笑着問他,眼睛彎彎的,說話聲音也小,李呈蘊看了他一會兒,反問他:“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很聰明。”
禾真的語氣很真誠,他用勺底撇開湯面上的油花,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要是沒這麽聰明就好了。”
李呈蘊沒說話,散開的油花很快重新凝固,禾真把勺子放到一邊,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笑着說:“太油了,不喝了。”
李呈蘊對一碗砂鍋的死活不感興趣,于是他站起來往宿舍走,禾真起初走在他旁邊,但因為他步子大,禾真很快被落在後面。
天光被大片忽然湧入的雨雲遮了大半,落在身前的影子越來越淡,最後在跨過井蓋的時候完全消失了。
李呈蘊轉過身的時候,發現禾真已經被他落下很遠,他安靜地站在公告牌前,下巴和脖頸連成幹淨的線條。
李呈蘊折返回去,他揣着口袋站在禾真旁邊,看貼在玻璃後的剪報。
風把樹上泛黃的葉子吹得沙沙響,一只黑色的小飛蟲趴在反光的玻璃上,停了幾秒,禾真伸出手把它按死了,被壓扁的屍體大喇喇地粘在玻璃上。
“是我爸。”
李呈蘊隔空點了點貼在最中間的那份剪報,低聲說:“這幾天來學校視察的那個領導。”
禾真轉過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其實後半句李呈蘊沒有什麽說的必要,但他就是想在禾真臉上看到更多奇怪的表情。
“我爸最看不得這種,什麽同性戀,男的和男的相愛,他那句話是怎麽說來着。”
李呈蘊頓了頓,視線從告示欄移開,側過頭看着禾真,“讓人惡心。”
禾真的反應和李呈蘊想象中一樣奇怪,禾真彎着眼睛沖他笑,接着替他把話又補完剩下半句:“惡心到想吐。”
樹葉被風吹落,在兩個人之間搖搖晃晃地打轉,就算這樣禾真也沒分心,依舊專心地看他,視線穿過如四肢一般糾纏在一起的樹杈陰影裏。
如果對一個人産生異樣情緒會有一個節點的話,李呈蘊應該會在這一秒用筆在這兒畫個圈,正式開啓一個算不上堅決,但卻不可逆的過程。
李呈蘊抓着禾真的手腕往宿舍的反方向走,偶爾有人目視前方走過他們又扭過來回頭看,李呈蘊也不怎麽在意,因為他知道禾真享受這種目光。
兩個人沉默地走出學校,穿過沒什麽人的丁字路口,李呈蘊在玻璃門推開一半的時候回頭看他。
“帶身份證了嗎。”
酒店裏木質香薰的味道飄出來,禾真睜大了眼看浸泡在昏暗光線裏的李呈蘊,身體裏的血液似乎都在朝着一個方向倒流,禾真開始頭腦發暈,但停了一會兒,他還是得十分掃興地說:“沒有。”
抓着手腕的力氣消失了,李呈蘊走進去,毫不留情地把他丢在門外。
但是禾真站在原地沒動,不知道過了多久,禾真聽見頭頂傳來一陣很微弱的口哨聲,音節短促,尾音上揚。
禾真擡起頭,尋找到三樓大開着的兩扇窗,李呈蘊安靜地撐着窗臺往下看,那個姿勢讓禾真懷疑他已經在那兒看好久了。
像老氣的愛情故事裏有的橋段,被迫分開的情侶只能隔着幾層樓見面,然後樓上的女孩子會往下扔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愛情箴言。
黑色的卡片穩而準地掉進他懷裏,然後從窗內探出的腦袋消失了。
禾真拿着房卡走進電梯,看着猩紅色的數字勻速上升又停下,電梯門打開,他踩上柔軟的羊毛地毯,推開盡頭虛掩着的門。
房間裏傳來稀稀拉拉的水聲,禾真站在門口,看着用紙巾擦手的李呈蘊從浴室走出來,額前被水打濕的頭發顯的更黑。
李呈蘊看了他一眼,然後走過去擡手關上了門,落鎖的響動傳進耳朵,收回手的時候,李呈蘊半濕的手背蹭過他的耳廓。
手心裏被揉成一團的紙巾被随意地丢在吧臺,李呈蘊坐在看起來很柔軟的大床上,房間裏沒開燈,映着窗外還沒散開的天光,李呈蘊随意掀起眼皮看他。
“我沒看過gay片。”
“所以你要教我。”
放在褲子口袋裏的黑色房卡開始發燙,禾真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撩開他額前的濕發,李呈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也沒有拒絕。
那個時候,禾真認為他的好運已經被開啓,而開啓的鑰匙就是那張黑色房卡,于是禾真笑着問李呈蘊能不能脫掉上衣。
李呈蘊很輕地挑了挑眉,然後照做了。
當李呈蘊的身體暴露在空氣裏的時候,禾真做的第一件事是拉上酒店的窗簾,唯一的光線也被阻斷,房間裏變成了粘稠的藍,他站在窗邊,視線掃到桌上放着的火柴。
禾真從口袋裏拿煙的時候李呈蘊也沒說話,畢竟每個人的性癖千奇百怪,李呈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做之前都要抽一根煙。
但他還是露怯,捏着火柴梗的手止不住發抖,連着劃了好幾根,也只能看到火柴紅色那端冒出幾縷煙。
一直劃到第六根,橘紅色的火苗才燒起來,禾真叼着煙去夠火,猛地吸了兩口之後甩手把火柴熄滅了。
在這個過程中,李呈蘊什麽也沒做,只是安靜地坐在床上。
禾真把煙拿在手裏,走到李呈蘊面前,蹲下去之後又抽了一口,接着把青白色的霧氣吐在李呈蘊的腰間。
明明天天嚷着要做/愛的人是他,但真到願望成真的這一刻,禾真大腦裏只有幾個字循環播放。
“我好喜歡你。”
但這個氛圍實在不應該破壞,所以他沒說出口。
作者有話說:真的拖了太久太久太久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