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跑神跑的太厲害了吧。”
盛游填完報告上的數字之後,用手肘碰了碰禾真的手臂。
禾真凝固在窗外的視線移回實驗報告上,他看了一眼表格上密密麻麻的數字,語氣誠懇地誇贊盛游厲害。
盛游把筆放在桌上,笑着說:“差不多就行了啊。”
禾真也笑了出來,他一邊浏覽數據一邊做驗算,看到最後一行的時候,餘光瞥見旁邊挂在黑色書包上的戒指。
察覺到禾真的目光,盛游毫不在意地伸出手,撥了一下拉鏈上的戒指,泛着金屬光澤的戒指在光下晃來晃去。
“朋友送的。”
盛游對他說。
禾真轉過身,又看了一會兒才擡起頭:“和體育系的一個男生是一對。”
盛游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幾秒,他定定地看着禾真,過了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妥協道:“好吧,男朋友送的。”
如果沒有禾真,盛游應該就是做新生代表的那個人,盛游長得很普通,皮膚不白,個子也不高,如果不是同學總惦記着抄他作業,盛游大概不會被任何人記起。
“我倆從小一塊長大的,他挺多人追,情書每次都塞我包裏。”
盛游把戒指放在手心,攥了一會兒才松開手,“所以我給他表白的時候,壓根兒沒想過他會接受。”
禾真半天沒出聲,直到一節課結束,他才自言自語似的念叨說:“真好。”
禾真和李呈蘊能夠單獨相處的時間很少,只有一次他回到宿舍的時候,李呈蘊閉着眼靠在床上,燈光落在他身上,白色耳機線繞在胸前。
因為這一幕太安靜了,于是禾真走過去的時候腳步放得很輕,他蹲在李呈蘊的床邊仰着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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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機裏的音樂聲很大,一首大提琴曲禾真聽得斷斷續續,在低沉的間奏裏,李呈蘊突然皺了皺眉。
幾乎是下意識的,禾真伸出手,很輕的在李呈蘊的小臂上拍了幾下。
李呈蘊睜開眼,視線在半空中轉了一圈然後垂下來,對上禾真的視線。
那是禾真從未見過的眼神,他還沒來得及細想李呈蘊在想什麽,李呈蘊就把臉撇開了。
禾真站起來,摘掉李呈蘊左耳的耳機,身體湊過去,在過渡到下一首歌的一秒空白時間裏,小聲喊李呈蘊的名字。
李呈蘊比想象中還要沉默,他把懸在胸口的耳機重新戴好,沒再看他。
秋天來的很快,風一吹脆生生的黃色葉子就往下落,李呈蘊沿着臺階走,禾真走在下面咔嚓咔嚓的踩落葉,不知道是不是聲音太大,李呈蘊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把他拽到臺階上。
“今天實驗做完應該下課的早,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砂鍋?”
禾真盯着李呈蘊的影子,“每次都吃不到。”
“我下課有事。”
李呈蘊說。
他們兩個人上課的教室在不同的教學樓,走到分叉口,禾真從臺階上下來,沖着李呈蘊笑了笑說:“那就明天。”
那個時候禾真認為他們的日子還有很長,他在夏天快結束的時候走進李呈蘊的生活,然後他會在那裏紮根腐爛,度過大概率不會太美好浪漫的幾十年。
只是現在想幾十年後也太遙遠,禾真走進階梯教室,在倒數第三排坐下,他打算等盛游過來做完實驗以後,去李呈蘊的教室門口等他下課。
但他沒等到盛游。
“你不知道嗎?”
女生撩了一下頭發,橘色的口紅在唇內積出一條線,她抿了抿嘴,小聲說:“盛游休學了。”
“他和……和體育系那邊的一個男生接吻被發現了,原本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剛好被一個什麽來視察的領導看到,學校就聯系盛游他爸了嘛,沒想到第二天他爸媽就來學校辦手續了。”
“學校其實也不想的,畢竟盛游很大可能會留校讀研的。”
女生很輕地嘆了口氣,“你是沒見盛游他爸那個樣子……吓人。”
禾真點點頭沒說話,他看着桌上放着的實驗報告,盛游兩個字規規整整地寫在右上角。
剩下的實驗報告禾真很快寫完了,這次他沒檢查,在最後簽名的那頁,禾真簽完自己的名字之後,在下面寫了盛游兩個字。
交完報告之後禾真走出去,穿過冷幽幽的地下通道時,禾真在拐角處停下來,他從包裏拿了支煙,點着之後丢在牆角,低頭看猩紅火舌一點點把煙卷燒光。
盛游應該不抽煙,但禾真還是替他點了一根,明明盛游只是休學,但禾真卻覺得他已經死掉了。
李呈蘊拐進通道裏的時候聞見了很淡的煙草味,他往前走,看見背對着他站在牆根的禾真。
他垂在身側的手上夾了一支煙,橘紅色的火光正在燎他的褲縫,但他毫無察覺,只是死死盯着腳下堆成小山的煙蒂。
不知道是不是火星終于燒到皮肉,禾真終于偏過頭,看了看身上燒出一個黑窟窿的褲子,但他注意力很快被地板上的黑色影子吸引,禾真順着影子往上看,對上李呈蘊黑白分明的眼睛。
頭頂上是高跟鞋噠噠走過的聲音,禾真笑了笑,然後把煙拿到嘴邊吸了一口,才說:“你怎麽出來的這麽早。”
李呈蘊走過來,垂眼看着堆成一團的煙蒂,擡腳把小山踢散之後說:“誰死了?”
手裏的煙還在燒,禾真把煙丢在地上,停了幾秒後嗓音帶笑地報出盛游的名字。
李呈蘊不太在意地點點頭,接着問:“是一上個你上趕着做愛的人嗎。”
“我倆型號是一樣的。”
禾真轉過身,揉了揉被煙霧熏紅的眼睛,“不過要是硬上應該也還行。”
李呈蘊十分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後倚着牆站着,等他繼續往下說。
“他被一個領導發現他和另外一個男生接吻。”
其實按照他原本的德行,盛游的故事他可以講得更跌宕起伏一些,然後可以順利挑起李呈蘊的興趣,兩個人能多說好幾句話。
但對待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他還是良心未泯。
“然後他就死了。”
李呈蘊臉上沒什麽表情,用一個簡短的陳述句幫禾真把故事做了結尾。
禾真很認真地點點頭,他看着李呈蘊的臉,腦袋裏閃過起了皺的藍色大海。
他總算明白為什麽有人只求速死,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在聽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時,禾真忽然伸手抓住李呈蘊的衣領,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下來,緊接着的是男生的驚呼。
拙劣的把戲總是敗露的特別快,恍惚之間禾真聽到有人在笑,李呈蘊的手抵着他的腰,他的嘴唇移開了一點,過了幾秒低聲罵他是神經病,然後扣着他的下巴加深了那個吻。